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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溯恨
    “刺拉——刺拉——”

    凛冽的寒风摧枯拉朽般掠过寂寥荒芜的田野,在残干利枝的蚀炼下凝成了锋锐的冰刃,狠狠刮过她被泪水泡得发胀的脸颊。

    身后达达的马蹄声越来越远,越来越轻,阿意睁开眼,颤抖着抬手抱住了身前的玄衣男子。

    男子抓着马缰的手骤然一顿,却没有回身,只是淡声道:“很痛么?”

    “惺惺作态。”

    身体里仿佛住了一只张牙舞爪的怪兽,正大肆地啃噬着自己的血肉,筋脉仿佛只是成了它磨牙的称手工具。

    不痛才怪。

    她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筋脉在一点点地断裂,崩塌,灵力在四肢百骸间游走乱窜,直至消无。

    苍白干枯的皮下连接着一层青得发紫的血管,那里流淌着的热流,也正在逐渐从喧嚣的沸腾归于死水般的平静。

    她突然想起了方才在一真殿前,空如坛上,苏影对她说的话:“阮知意,不要挣扎了,你已经服下了第二颗无量丸,很快你就会受万蚁啃噬,筋脉寸断之苦。穆远是不是你杀的,你有没有弃明投暗,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因为,很快,你也要死了。”

    “一个死人是不能替自己洗刷冤名的,人们只会相信那些他们亲眼看到的所谓'事实',你的清哥哥也不能免俗。”

    原来,这便是死亡迫近的感受。

    没有不堪一击的爱,没有来路不明的悲,没有挥之不去的惧,只有刻骨铭心的恨。

    阿意的眼角滑过一道浅浅的水痕,虽仍是保持着抱着他的姿势,但声音已经有些冷了,她道:“沈爻,你是不是从第一天认识我起,就已经料到了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我只是你的一颗棋子,一颗可有可无的棋子?”

    ……

    “逼我吃下无量丸,让我功力大增,成为师父的入室弟子,可是为了让我背上欺师灭祖,罔顾人伦的罪名,走向千夫所指,万劫不复的深渊么?”

    ……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众叛亲离,你便也要把我变得和你一样?我究竟哪里挡了你振兴魔道的大业,竟劳驾得你对我赶尽杀绝?”

    沈爻一声淡淡的嗤笑:“就凭你,也值得我挖空心思?你未免把自己看得忒重了。”

    静了片刻,他冷若冰霜的声音又再次响起:“你连绊脚石都算不上,充其量,你也只能算是我成就王图霸业路上的一个陪葬品,罢了。”

    陪葬品……么?

    她缓缓松了手,露出手里一直攥着的那柄木钗,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

    木钗的钗头处并不锋锐,甚至可以说还有些圆钝,虽无致命之能,但伤人已绰绰有余。

    她微笑着用木钗在沈爻腹部大力地捅着,钻着,扭绞着,挤压着,指尖溃散的灵力在光滑的木钗上激荡碰撞,生生推着尖端又往肉里深了三寸三分,几乎末柄。

    有一股股温热涌出来,染了阿意一手嫣红。她低下头去,嗅了嗅,又伸出舌尖舔了舔,突然就落了泪。

    “沈爻,原来你的血也是热的。你知道么,我特别后悔,三年前,在虚妄南峰的芭蕉林里,我就不该去救你……你狼心狗肺……忘恩负义……”

    “或许,那根本就是你自导自演的一场苦肉戏……那时候,我为什么……会信了你,信了,你竟也会是有苦……衷的……”

    身后之人的呼吸越来越微弱,话语时断时续,一双失了焦的眸子正在吃力地阖上。

    沈爻没有说话,只是牢牢箍住了她冰冷发白,瘦骨嶙峋的一双手,双腿紧夹马肚,如离弦之箭般飞窜了出去。

    天空阴阴沉沉的,逐渐飘起了朦胧细碎的小雪。

    沈爻想起了三年前的那个雨夜,自己奄奄一息,满身血污地躺在芭蕉林下,是她顶着瓢泼大雨背着自己走了很久,也是她割破了自己的手腕用血来救治昏迷不醒的他。

    那一晚,即便没有她,他也不会死。

    可就是因为有了她,他的心思才会变得像现在一般,捉摸不定,连他自己都搞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

    可是,今日,她哭了,在他的面前。

    穆远死的时候她没有哭,穆清时放弃她的时候她没有哭,天雷噬魂生不如死的时候她也没有哭。可是,自己带着她逃了出来,她却哭了。

    走到这一步,沈爻终于还是犹豫了。

    良久,他才圈住阿意瘦得硌人的手腕,把昏迷过去的她轻轻挪移到了自己的怀里。她的手腕极白皙,依稀还能看到几道淡粉红色的伤痕。

    即使是用了他赠的玉容散,结痂数回,落痂多次,仍是留下了伤疤。

    也不知真的是因为伤口太深还是因为她没有乖乖听话。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又从怀里掏出一个触手生温的小玉瓶,用手指轻轻地挑了一点浅青色的粉末,很细致很温柔地敷在了她的手腕上。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沈爻望着阿意紧阖着的双眸,轻声叹道。

    我不是神仙,没有什么通天之能,也不是多么神机妙算,不能预料到当日你我相识,竟会害你致如此地步。

    逼你吃下无量丸,只不过是为遂你夺魁拜师之愿,非是为了害你欺师灭祖,也不是为了逼你对我之事守口如瓶。

    我承认我有私心,想逼你堕魔,想让你变得和我一样,至少这样,我们两个方才相配。可这私心,我却从来不曾付诸实际过。

    你从不是我王图霸业的绊脚石,也不是我精心测算好的棋子,更不是什么所谓的陪葬品。你是我缜密棋局里的意外,一场我无可奈何,无法自处的意外。

    只可惜,这一切你都不会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