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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采访歌星及后遗症
    星期六的早晨悄然降临,带着深秋特有的清爽、明朗和诗意。每颗一直被各科作业填得满满的心轻松起来,化作高高蓝天上那一朵朵白云,开始了自由自在的徜徉;每张被各种试卷折磨成得惨白惨绿的面孔恢复了红润,洋溢出青春和欢乐。

    绿化带的桂花树开出碎金似的小花,空气中弥漫着甜香。

    宿舍楼的过道上,叽叽喳喳地蜂拥着打算上街和回家的学生,盥洗室的水笼头哗哗地唱着歌,跟洗衣服同学的说笑一起,交织成一只欢快的乐曲。

    薛茉莉低着头站在盥洗室里,双手握着一床床单,在洗衣台上卖力地搓揉着,齐蓓佳突然上气不接下气地冲了进来,说:

    “……”

    她急忙拔出耳朵里插着的耳机,将思绪从莎拉•布莱曼的《Scarborough Fair》里拉出来,但听齐倍佳说:

    “爸爸刚刚打电话给我,我们都喜欢的歌星,冰,安琪儿正在市电视台做节目,还打算拍MTV,爸爸说,我们可以,以《金城日报》小记者的名义去见她,如果可能,可以给他们报纸写点儿花絮.”

    茉莉手中的床单“哗”地一上子掉到盆里,她简直不敢相信有这样的好运气:既可以见到自己一直喜爱的歌星,又可过一把记者瘾。

    两人合骑着佳蓓的单车来到电视台,一路打听,终于在演播室见到被几位摄像师傅包围着的红歌星。

    那安琪儿长发垂肩,眉目如画,白衣胜雪,乍一看,真像从奇幻小说中走出来的世外仙姝。两个Fans顿时生出无限仰慕,心跳加速,喉咙干涩,在一边呆呆地发愣。

    安琪儿在拍MTV,空旷的演播大厅里都是她那挑剔的尖嗓子:

    “喂,告诉你们不要多拍我的侧面的,怎么回事啊?”

    “拜托啦,公众人物的形象是要靠大家一起维护的。明明知道我的鼻子不够高,偏偏还要拍特写,是何居心嘛。”

    “哪个猪脑负责风扇的?这么大的风把我的发型吹乱了。”

    “请大家多用点心,务必把我身上最好的部分奉献给观众,拍完我请大家吃大餐。”

    也许对歌星的吹毛求疵弄烦了,一个摄像小伙怪腔怪调地说:

    “雪儿小姐,您最后那个要求我们这些猪脑无法办到,毕竟我们不是在拍三级片。”

    演播室内一片哄笑,安琪儿柳眉倒竖,为之气结。

    这帮艺术圈的人真有趣!一边的茉莉和蓓佳也忍不住笑了,猛省到这是对偶像的亵渎,赶紧控制了自己。

    好容量等到了拍摄间隙,两个FANS激动地向安琪儿道出来意。谁想歌星将两人从头到脚地扫了两眼,撇撇红唇,说:“《金城日报》有没有搞错?我的经纪人叫他们派两个高手来,谁知来了两个奶娃娃。”

    说罢,转过眼珠,将采访者当成了空气。

    齐蓓佳又羞又气,拉起薛茉莉就要走,谁知薛茉莉摔开她的手,笑嘻嘻地对安琪儿说:

    “我们报纸有个规定:采访大明星用大记者,采访小明星用小记者。我们两个奶娃娃是高一学生,属于编外记者,所以被派来采访不入流的歌手。”

    说罢不再看脸红得象猪肝的歌星,在一室的笑声中,两人格格娇笑着飞奔而去。

    初战失利的小记者们回到宿舍,这里只剩赵春和王丹丹在看书,赵、王两人问起与偶像零距离接触的感受,齐蓓佳叹息着说:

    “见面不如闻名!茉莉,我敢同你赌二十块钱,安琪儿的双眼皮和鼻子是假的,最可怕的是,她脸上的粉至少有三寸厚。”

    “我在一本杂志封面看过安琪儿的照片,可以说是千娇百媚,风情万种,”茉莉咂着嘴说,“没想到是包装出来的。”

    王丹丹放下手中的参考书,伸了个懒腰:“现代社会就是拼颜值,讲包装。我相信,只要有好的化妆师和摄影师,傻大姐也能变身为人见人爱的仙女。”

    这话提醒了齐蓓佳,她一拍脑袋,说:“老爸那部莱卡还在我手上呢,我们来搞个化妆摄影吧,咱们自己动手,没准也能创作出几张‘明星照’,再秀给大家看,岂不是很好玩?”

    这话得到其余三人的积极响应,薛茉莉还自告奋勇当造型师——她的理由有两点:

    1、 她妈是美术老师,她的家学渊博。2、她从家中来校时,带了一个化妆盒,本来是预备在学校晚会上用的,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女孩子们听说有胭粉,无不双目放光,跃跃欲试。

    薛茉莉的化妆盒虽然只有巴掌大,可是里面有三层,粉底、胭脂、眼影、口红什么的应有尽有,真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唯一的缺陷是化妆后不好出门拍外景,你想啊,朴素严谨的校园里突然冒出几个擦得红艳艳香喷喷的小妖精,给严学山之流看到,那不是世界末日提前降临?

    摄影师齐蓓佳观察了一下室内的光线,选择了最靠窗的一张舒心床铺作拍照的背景。造型师薛茉莉取下白底蓝色波纹的窗帘,用透明胶带将一头贴在床边的墙壁上,顺下的窗帘让它沿床铺垂到床沿。

    “很好”,齐蓓佳将手中的莱卡对准这个铺位,进进退退地找角度,嘴里赞许着:

    “茉莉设计的这个背景挺不错,这样一来,被拍的模特人在床上,无论是取坐姿还是卧姿,都象是在流动的水里,或者在乱纷纷的思维里,在时间之外……有点抽象美。”

    赵春赤足站在桌子上,卖力地拆着叶小青那个雕花梳妆镜上头挷着的几支玫瑰绢花,她得意地说:“这些红玫瑰用白纱巾扎成一束,拍照的时候抱在手上,或者摆在裙子旁边,可以算个浪漫的道具吧。”

    几人说话间,王丹丹已经把自个儿“包装”了起来——她就是看不惯脸蛋漂亮作风傥倜的薛茉莉,才不要“敌人”在她脸上涂涂抹抹呢。她给自己的单眼皮涂上银色的眼影,又给厚嘴唇抹上暗紫的唇膏,涂上腮红,再换上一套桔色的连衣裤,得意洋洋地说:“怎么样?”

    大家一看,又瘦又黑的王丹丹突然变得又洋气又酷,有点儿国际名模的风采呢。

    赵春不假若思索地赞道:“哗,丑小鸭变成白天鹅了!”

    “你才是丑小鸭!”王丹丹一下子拉长了脸,国际名模的风采又消失了。

    这女孩子就是难说话!赵春怏怏地转向茉莉:“造型师,你说我穿什么好?”

    “把我那件牛仔背心借你穿,再配上白衬衣,牛仔裤,我再给你的男仔头打上摩丝,化点儿妆,你就是一个帅气的男装丽人啦。”

    薛茉莉替“男装丽人”收拾停当,又给齐蓓佳的妹妹头别了两个向日葵发夹,要她换上那件鹅黄色毛衣,黑底黄花短呢裙,“你这个形象叫‘阳光少女’”,她边把少女的眉毛描得粗一些,边说。

    最后,沉浸在创作狂热中的“造型师”不畏寒冷,给自己换上一条长及小腿的白连衣裙,再把头发盘成了乱云飞渡,薄施粉黛后以手支颐,坐在书桌前对镜发呆。她认为镜中人好似一朵盛开的花儿,举手投足间散发出成熟女人的风韵,可惜“他”没能看到此刻的她,想着想着,她不由朝镜子飞了个眼风。

    谁知王丹丹直撇嘴:“哎呀,太素了,又老气,茉莉你头发一盘,至少老了十岁。”

    这瓢冷水将薛茉莉从遐想中浇醒,她正想反驳,齐蓓佳急忙打圆场:“我觉得茉莉的打扮很好看:有位佳人,在水一方,有点儿《诗经》的味道。闲话少说,各位美女准备好最灿烂的笑容,我们来照相吧。”

    那天她们制作的“艺术照”居然大获成功,以至薛茉莉对私下对齐蓓佳说:“谁敢再说摄影定格的是历史,是真实,我就拿王丹丹的华丽变身当例子,狠狠反驳他。”

    可怜的赵春一连好几天迷失在自己的新形象里,这位假小子现在经常看镜子,微笑,以为自己隐藏着“回眸一笑百媚生”的魅力呢。

    王丹丹则发现了化妆的魔力,从学校图书馆里借来一本化妆书,边学习边实践,从此每天换一张“画皮”出门。

    严学山何等精明,很快就发现了女生中的不良风气,细究之下,始作俑者竟是齐总编的宝贝女儿,觉得这事有点儿棘手。自从班里有了这位总编千金,严某人不时有豆腐块在市报上发表,老严心中正为将圆“作家梦”而兴奋,自是不便将齐大小姐叫来批一顿,然而,女生中这股爱打扮的歪风邪气不刹住,如何让大家全心全意备战高考?

    就在严学山投鼠忌器之时,他终于寻到了一个机会,对女生中的“虚荣风”来了一个了断。

    那天班会课,严学山正慷慨激昂地做中段考动员,竟然发现前排的杨欣桐和舒心在传看一个什么东西。各科成绩优秀、文静秀气的舒心可是严学山极宠爱的学生,他不久前还跟她谈过话,要她把目标定为一流大学的,现在……有什么事情比眼睁睁看着前程远大的弟子往下坡路滑去更让人痛心的呢?老严伤心兼生气,厉声说:“杨欣桐,把你手上的东西给大家瞧瞧。”

    杨欣桐亮出手上的东西,那是薛茉莉在校门口的数码冲印店放大了的“明星照”。

    严学山终于忍无可忍,板着脸说:“我们有些女同学,虚荣得可以,脸擦得像猴子屁股,小小年纪就学会了扭捏作态,搔首弄姿,以为这就是美女了。”

    此言一出,薛茉莉和王丹丹羞得伏在课桌上啜泣起来,齐蓓佳和赵春则面红耳赤。

    严学山突然有些懊悔。

    这些少女正是爱美爱玩的年龄,让她们每天重复着宿舍、食堂、教室三点一线的生活,也许有些残忍,他觉得有些言重。但严学山当过多年班主任,他坚定地认为:压抑一时的欢娱迎接未来的成功是值得的,她们来日会感激老师今日的严格要求的。于是,他放缓把口气,作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说

    “你们的父母把你们送到这个学校,就是希望你们能够取得好成绩。你们现在的任务是学习。马上就要中段考了,希望大家把精力全部集中在学习上。薛茉莉、王丹丹,交出你们的化妆盒,我不希望你们因为虚荣、贪玩而影响前途。”

    下一次班会课正好老严有事外出,班长许琪主持,他趁机搞了个班级辩论赛,辩题是“青春少女化妆美不美”。既然“丁老怪”不在,大伙儿趁机各抒已见,最后男生女生分成观点对立的两大阵营。

    女生对化妆几乎全持肯定意见。她们的观点是现在是拼颜值的时代啦,化妆可以给女孩子锦上添花啦,看看人家韩国、日本的青春美少女,没有一个是素面朝天的啦。

    男生则对女生化妆大不以为然,他们说父母给了你一张脸你为啥还要再弄一张?没有什么美比得上天然,而且化妆费时费力费钱,你们累不累?

    唇枪舌剑间,突然有个人大刺刺地站了起来,不紧不慢地说:“一个年方二八的妙龄少女,天生有着令人销魂的姿色,但为了赴跳舞会,竟去涂脂抹粉,真是荒唐之至!”

    全班目光都集中在说话者身上。这是个身量不高的男生,浓眉毛,眼皮深陷的眼睛,眼珠灵动,光华内敛,予人深刻印象,兼之一头“板寸”,更觉傑傲不驯。

    这便是班里的“怪咖”,纪律委员李想。

    女生们气得直嚷嚷,激怒她们的与其说是这段一针见血的话,不如说是说话者这种居高临下的口吻。

    那李想不理大家的抗议,微微一笑:“这段话不是我说的,是《红与黑》的作者斯汤达说的。

    大伙一时无言。倒不是摄于名作家道出的真理,而是——这小子,怎么啥名著里的句子都能顺口道出?他到底看了多少书?难道市面上流行的新玩意,那些游戏啦、漫画啦、热门影视剧啦……都分散不了他的精力?

    薛茉莉在当天的日记中写到:

    我发现金城地区高中真是藏龙卧虎,高手云集,以我现在的可怜排名,居然还有心思去研究“亚洲四大邪术”,真是愚不可及!多想想那个李想吧,这些可怕的对手啊!!!

    想来人同此心,心同此意。很快,薛茉莉、王丹丹们的“艺术照”消失了,就像一场风雨将桃树李树枝头的花儿全带走了一样。严学山满意地看到,班里女生没有人再在头发上、脸蛋上弄那些花里胡梢的玩意了,班里的学习气氛又重新浓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