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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7.舆论和一曲天赋异禀②
    周嗦啦将手轻盈地放到琴键上,先熟练地弹了一遍不加装饰音的《小星星》,又磕磕绊绊地回忆原曲。她想不起来的时候,叶值就在旁边帮忙唱谱子帮她回忆。第一变奏顺利过完,弹到第二变奏第十七小结的时候,周嗦啦的手指就像搅在一起了一样,怎么都弹不出来。

    “这里慢了四分之一拍,所以下面顺不上。”叶值站在她身边,微微倾身,伸手去琴键上,将她卡住的地方弹了一遍做示范,“想起来了吗?”

    “好像想起来了……”周嗦啦想伸手,叶值却没有让,反而道:“我弹主旋律,你弹伴奏,我们和一边试试?”

    周嗦啦兴致被挑起来,应了一声好。她左手食指在琴键上轻轻敲着,道:“预备——一、二,走……”

    两个人两只手齐齐在黑白琴键上跳跃起来,这场心血来潮的合奏没有经过一次排练,却配合得天衣无缝。叶值说得没错,曾经花费很大功夫学会的东西,即便是大脑忘记了,身体也会记得。

    突然,叶值负责的主旋律毫无预兆地加快了速度,周嗦啦随之提速,等她适应这个速度之后,叶值又骤然减速,像是在挑衅她的琴技一样。周嗦啦的好胜心被激起来,开始试图掌握主动权,叶值毫不示弱,两人指速不停变换,却始终没有错一个音。演奏情绪一层一层地被推起来,柔美俏皮的星河逐渐沸腾,变得喧嚣滚烫,有人在亿万光年外的宇宙深处大声呼号,朗诵创世诗篇,美好的意像渐次出现,彼此争锋。

    叶值在第七变奏的八度音阶处发力,雄壮的主旋律顿时掌握了乐曲的主动权,将它强行降回正常速度。周嗦啦不愿服输,在C小调上几次想要冲破叶值的禁锢,但他不仅没有被撼动,反而更加刻意地压速。乐曲气氛变得庄严,弹琴的两个人没有任何目光交汇,周嗦啦紧紧地抿着嘴唇,而叶值却悠然含笑,他将空置的左手背在身后,弓着腰,将肩膀降到和周嗦啦同一位置的高度上,两人依然没有肢体接触,但在乐符与乐符的间隙里,周嗦啦甚至能听见叶值清晰有力的呼吸声。

    她开始分神,在11变奏的柔板部分,伴奏便得温柔,主旋律立刻感知出这一细微的情绪变化,也随之柔软。喧嚣的星河逐渐安静,宇宙中的创世诗篇最终选用了温暖的语句做结尾,乐章徐徐放缓,键盘上跳动的双手动作幅度减小,周嗦啦手背上因过度发力而暴起的青色血管也落回原位。她的注意力一点一点地从键盘上离开,开始全神贯注地感知身边的空气,叶值身上有衣物护理液的味道,若有若无,是周嗦啦熟悉的香味,应该是一个牌子的护理液。

    她指下出现了一个突兀的错音,立刻条件反射似的一顿。但右手的旋律没有停,叶值的左手从周嗦啦背后伸出来,最后一个乐章以三拍子开头,再次提速,情绪渐强。周嗦啦将手从键盘上拿下来,完全退出这场演奏,她觉得自己正在被从四面八方袭来的暖香淹没,甚至能分辨出参杂在熟悉香味中的一缕舒肤佳的味道。

    音乐停止,音波从房间里徐徐消散。周嗦啦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因为叶值没有动,他依然保持着弯腰的姿势,只是将左手从键盘上收了回去。

    “我的老腰……”好听的男声从耳边传来,声音里带着几分痛苦的呻吟。在周嗦啦的视野中,一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撑到了钢琴上门的木板上,耳边的呼吸声骤然远去,叶值锤着自己的后腰感叹,“回去就建议教授重新装修实验室,实验台太低,老是弓着腰,真的会造成腰肌劳损。”

    周嗦啦停顿了几秒才开口:“你一点都没忘。”

    “忘了的。”叶值含笑道,“但肌肉记忆还在,你又带得好,所以很顺利地弹下来了。”

    他说着,眼睛笑得弯起来,毫不吝啬地夸赞周嗦啦:“真不愧是周老师的女儿,风格很锐利啊。”

    周嗦啦又顿了一息,轻轻笑起来,同时从琴凳上起身,给叶值让座:“你没上音乐学院真是可惜了。”

    “高考分数不忍辜负。”叶值顺从地坐下去,将琴谱放上谱架,开始低头研究,“争取今天把曲子弹下来。”

    周嗦啦倚在琴边,瞧着他发问:“你为什么会喜欢这首曲子?感觉很有故事的样子,不光是因为当年听我弹了一遍吧?”

    叶值忍俊不禁:“这就是艺术家的思维吗?不管什么都能联想到故事上去?”

    周嗦啦一耸肩:“每一首曲子都有它自己的故事,如果你喜欢其中一首,那肯定是因为你的故事和它的故事彼此呼应。”

    “原来是这样。”叶值煞有介事地点头,随即又问,“那《小星星变奏曲》的故事是什么?”

    “18世纪莫扎特旅居巴黎时为他的女弟子创作了这首乐曲,用欧洲民歌《妈妈我要告诉你》的旋律作为变奏曲的主题,是一首表现童年的乐曲。”周嗦啦促狭地看着他,“所以你的故事和童年有关吗?”

    叶值没有看周嗦啦,他又开始弹这首曲子的主弦律,手指在键盘上蹦来跳去,音符像一颗颗橡皮球,弹弹跳跳地从琴键上蹦下来,洒了一地:“你再也没有弹过这首曲子,为什么?”

    “学会了啊。”周嗦啦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个,莫名其妙地回答,“也不是再也没有弹过,只是很少弹了而已,学过的曲子这么多,如果每首都老弹,哪还有时间学新的。”

    “我还没有学会。”叶值抬头,他右手没有停,反复演奏着那段主旋律。失去了左手的伴奏,饱满的乐曲骤然变得单薄,像是一个人在角落里独自哼唱一个被他珍惜的段落,“所以要反复弹。”

    周嗦啦觉得这句话别有深意的样子,而且叶值的表情和语气都有些奇怪,弄得室内气氛有点凝重。她突兀地干笑一声,试图转移话题:“那个,关于我们要合作的曲子,我设计了一下演唱,你看可不可以。”

    她从琴房一角的小桌子上拿了支笔,一边在自己的乐谱上标记号一边说:“第一段唱流行,第二段唱美声,最后流行结尾,你觉得怎么样?”

    “很不错,中西结合,雅俗并赏。”叶值从善如流,将那个仿佛哪里有些诡异的话题轻轻带过,“但这首乐曲有三个版本的填词,不如全部展示一遍,最后用流行结尾。”

    周嗦啦茫然地看着他:“三个版本?”

    叶值点头,伸手推了一下眼镜:“原词、李隽青先生填词,还有一个原词的中文翻译版。”

    “哦哦哦,”周嗦啦恍然,“好建议,但我没有唱过中文翻译版唉,而且如果这么设计,恐怕就得重新编曲了。”

    “你爸总说我乐理是弱项,但我自己觉得还可以。”叶值笑了笑,对她招招手,“我们可以试试重新编曲。”

    周嗦啦用笔抵着自己的下巴,后退一步看他,一脸受伤:“不是吧,师兄,你一个理科生,要不要这么十项全能?”

    “两项半。”叶值纠正她,“编曲要我们一起来,毕竟你爸总说我乐理不好。”

    周嗦啦想了一下,乖乖地绕过钢琴。琴凳很长,叶值已经给她腾了一半的位置,但周嗦啦并没有坐。叶值也不强求,指着琴谱道:“第一段用歌剧原谱,营造盛大开场的氛围,配原文唱段;第二段左手换流行乐的伴奏,起过渡作用;第二段和第三段中间加一段间奏做区分,第三段就完全换用流行乐的伴奏,这一段里我想再放一段电子鼓点,烘托气氛,你觉得怎么样?”

    周嗦啦想象了一下最终效果,好像还不错,于是欣然点头:“那中间新添的间奏……”

    她话还没说完,琴房门口突然传来咚咚咚的响声。周嗦啦都还没来得及问是谁,门便被一把推开,一位经年累月不来琴房的同学小心翼翼地把头探进来,眼神如狼似虎,先照着叶值扑过去,然后才找了个非常不走心的理由解释自己的不请自来:“啦啦你这里有热水吗?我忘带杯子了。”

    周嗦啦默默挪动身体,挡住同学的目光,很抱歉地笑了笑:“哎呀,我也没带杯子。”

    “啊,那行吧,那我下去买吧。”同学使劲伸长脖子,目光像一条巨大的舌头绕过周嗦啦,坚强又贪婪地在叶值脸上狠狠舔了一圈,而后才带着些意犹未尽的遗憾缩了回去。

    周嗦啦刚松了口气,门又被打开:“那你要水吗?我给你带……两瓶。”

    这次开口的是叶值,他抬头看着周嗦啦:“我去买吧,我的疏忽,忘了给你带水。”

    他说着站起身,将自己完全暴露在同学探照灯一样的目光之下,友好地同她打招呼:“嗦啦的同学?你好,想喝什么?”

    同学瞪圆了眼睛看叶值,眼神简直要呆滞。周嗦啦默默地在叶值身后捂脸,无力补充:“就矿泉水就好……”

    “我也一样!”同学以一道七分惊艳三分复杂的饼状图目光看着叶值,“谢谢谢谢!我把钱转给嗦啦。”

    叶值朝她笑了笑,对周嗦啦道:“你等我一下,很快回来。”

    周嗦啦和同学一起目送生科男神离开这间琴房,八卦时间到,在叶值进电梯的同一时间,同学饿虎扑食一样的凑过来:“厉害啊啦啦,他追的你你追的他?”

    “他追的我!”周嗦啦恶狠狠地胡说八道,“上穷碧落下黄泉,偶遇后连等我两个周。”

    同学倒抽一口冷气:“不愧是我院当家花旦……那你跟他好的时候,和情书小王子分手了吗?”

    这真是个居心险恶的问题,周嗦啦心想,她把叶值曾经抛给吴震的那句话搬出来,回复给这位同学:“你看看叶值那张脸,吴震跟他能比吗?”

    “那倒是……”同学若有所思,“可我也没见你发朋友圈啊,怎么现在你已经是需要隐瞒感情状况的身份了吗?”

    周嗦啦对天翻了个白眼:“我其实本质上是个非常低调的人……”

    同学的白眼翻得比她还大,她掩上门,自己坐到钢琴前面,翻看琴谱:“你在开玩笑吗?当年你和吴震好的时候,他可是每天三首情诗向全校广播啊。”

    “所以他被pass了嘛。”周嗦啦理所应当地说,“换你你受得了啊。”

    “那倒也是……不过刚开始的时候的确很让人眼红。”同学咂咂嘴,又瞄了倚在钢琴边的周嗦啦一眼,“但你现在这样就更让人眼红了啊,生科院的高岭之花啊朋友,这种传说级别的人物都能被你拿下,你真是个开了挂的女人。”

    苍天可鉴,在此之前的两年里,周嗦啦从来没有听过“高岭之花”这个名号,当然,她也没听过叶值这个名号,但自从叶值出现,她简直要被这个高大上的名号淹没了。

    于是周女神再一次诚心实意地发问:“为什么叫他高岭之花?”

    “我现在相信是他追的你了……”同学幽幽道,“我刚进校没多久,就已经听说过这个人。他是生科院的保留节目,每年新生典礼都要上去致辞,下台就能收获满坑满谷的芳心,那简直是一路走一路被人要微信,然而这么多年,一个都没要到过。”

    周嗦啦捏着自己的下巴回忆了一下,嗯,是叶值主动问她要的微信,胜过了全校99%的女生。

    同学接着慷慨激昂:“而且真的人狠话不多,听说之前有个妹子每天给他送早餐,妄图以此塑造贤良淑德的形象打动男神。然而男神收到早餐,转手就送给了别人,别人还给妹子发红包,除了早餐钱外,还多出几块来专门感谢她风雨无阻。”

    周嗦啦倒抽一口冷气,这是何苦,如果她是那个女生,恐怕这会男神已经被她打死了。

    同学最后总结发言:“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可传说而不可染指,所以被称为高、岭、之、花。”

    周嗦啦心怀鬼胎地沉吟一番,挤眉弄眼道:“你有没有发现,你讲的案例全是女生?被拒绝的都是女孩子。”

    同学茫然地看着她:“所以呢?”

    周嗦啦归鬼鬼祟祟地凑过去,奸笑道:“所以就没人怀疑过他……其实是个gay吗?”

    同学瞠目结舌,缓慢竖起一个大拇指:“拿下男神的女人就是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