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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追妻路漫长
    嘀嗒嘀嗒。指针有节奏的走动声响,在格外安静的病房里荡出了回声。像是一个冗长的噩梦,焦躁,不安,惊恐。那些负面的情绪,被一抹柔和的光驱散,追随着那抹光,苏卿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老旧的房子,旧的大只收音机搜频道时发出的呲呲声,墙壁上挂着的钟忽然铛铛铛响了三声,有只色彩斑斓的布谷鸟出来报时,一缩一出,格外讨喜。指针指向五点,门外传来的动静,坐在老爷椅上自己与自己下棋的中年男人露出了一抹笑。

    年幼的小苏卿风风火火地推开门,冲到了自家老爸身边,眨巴着眼委屈兮兮地瞅着他,“老爸,大齐他们说你没有上过战场,不是真的英雄,说我骗人,呜呜……”

    苏长生有些好笑又好气地揉了揉她脑袋,“这就哭鼻子了,你老爸我是侦察兵,的确没上过战场,但是出生入死的,一点都不比他们逊色。想当年……”

    小小的苏卿再一次沉浸在老爸的故事中,在动荡的年代,年少沸腾的热血,飘摇的红旗下,一颗颗红心为了国家,为了民族而战斗,有人牺牲,有人幸存,独特的年代染上了传奇的韵味,每次听起来都那么惊心动魄。

    破涕为笑的苏卿扯着老爸的袖子,看了眼桌上的棋盘,毫不客气地嘲笑道,“连棋痴李爷爷都不肯跟你下棋了哇,老爸你太不留情面了,怪不得只能自己跟自己下了,哈哈……”

    “小丫头敢笑我。”苏长生作势要追打,小小的苏卿赶紧起身在客厅里乱窜,一张粉色的卡片啪嗒掉在了地上,被苏长生捡起。

    苏卿一脸好奇地凑上去,却在看到那行称呼的时候变了脸色,蓦地觉得不对劲,伸手去夺。

    “爱哭的臭丫头,在你抢了我第十五根棒棒糖后,我已经不爱吃棒棒糖了。不过我今天还是偷偷买了,可是你怎么不抢了呢?我……我好像发现……我喜欢上你了。”苏长生强忍着笑意,故作正经的念完,最后实在忍不住破功,大笑了起来,“噗……哈哈,这个是情书?”

    “老爸!”局势瞬间逆转了过来,小苏卿面色通红的瞅着他,不,应该是双目喷火的盯着那张卡片,如果可以的话,她估计更想直接火烧了卡片主人。

    “真没想到,小丫头居然有人喜欢了。岁月不饶人啊,你老爸我也有这么青春年少,肆意风流的时候啊!”

    “……”苏卿作了个夸张的呕吐表情,灵活的身姿一动,从老爸手里夺回了卡片,愤愤地想要撕成碎片。

    “别撕别撕啊,老爸不逗你了。这个让老爸做收藏,我女儿成长足迹中不可缺少的爱慕者,哈哈。就是不知道这小子会不会下棋,以后啊,卿卿一定要找个会下棋的男朋友,老爸站在高手的巅峰上很久很寂寞咯。”苏长生很快收起了那张卡片,安慰女儿却更像是打趣似的说道。

    “老爸!”换来苏卿不满的怒嗔,父女俩揉搡成一团,互相呵着痒,尽显父女俩的亲密无间,其乐融融。

    ……

    醒来后,才发现泪流满面。苏卿长时间地盯着那一片雪白的天花板,忽然很想就停滞在梦里的时光。那段无忧无虑的幸福时光,高考冲刺的时候,太后唤着老苏,让他去溜溜他们家走火入魔的女儿。

    卿卿,卿卿,他说,“不悔此生种深情,甘愿孤旅自飘零;长恨鸳侣唯梦里,宁负苍天不负卿!”

    我最疼爱的女儿,愿你一世受宠,不被辜负。

    眼泪再度不受控制地掉落,空洞的眼,触及床畔的华发妇人,终于忍不住抱着她,失声恸哭。

    血泊中的那一幕深深盘亘在脑海中,稍一清醒,那撕心裂肺的痛楚便要再经历一次,像是宣泄这段日子以来难以言语的窒闷,苏卿抱着纪芸哭了很久,没有人忍心打扰。

    唐茵茵站在病房门口,揪紧了袖子,也忍不住红了眼眶。有人走到了她身旁,一同站立着,面上是深深的愧疚。

    “卢娜说,是你要送苏叔叔和阿姨去A市,然后带着师姐去国外治疗。”唐茵茵忽然出声,平淡的语气听不出悲喜。

    “嗯。”

    “萧晴姐说,你不再爱她了,就算她努力到死,你都不会像以前那样舍不得她受一丝委屈。”

    张宏睿没有吱声,视线始终落在病房里痛哭中的女子,面露哀伤。

    “我以为爱得偏执地只有徐宁那个傻瓜,宁可死,也不接受没有师姐的世界。谁知道,这世界疯子太多,还以为你会不同,可是……也让人失望。”唐茵茵面无表情,略带凌厉的视线转移到了他身上。

    想起警察局录口供时,在安易知家里发现的便当盒子,里面有迷药的成分,也就是说当时安易知那么容易被制服,是因为有人事先暗算。而那个人……显而易见。

    苏阿姨的爱心便当,却是间接害死苏叔叔的凶器。

    张宏睿垂眸,在那一刻,在她的注视下,无地自容。半晌,失神地喃喃自语道,“我只想不惊动他的带走苏卿,他该受到惩罚,彻底的失去苏卿……”

    一声叹息,唐茵茵转过身,朝着楼道的另一边走去。那里,同样执着的人走到了尽头,也许对徐宁来说,死亡这才是真正的解脱。

    唐茵茵清丽的脸庞上泪雨滂沱,在那一瞬间,有什么坚韧的东西在体内增长,在经历过变故后,悄然改变。

    而同一家医院里,有人经过急救活了下来,却宁可死去,精神原本就不佳的程婉瑜,听说扯断了维系生命的仪器却还是被医生救下来。真是应了一句话,祸害遗千年,可惜……这样的存活机会,对她来说才是地狱。

    再次见到苏卿,是在苏父的葬礼上,一袭黑色连衣裙的她身形消瘦,面上难掩的忧色,让人看着就很心疼。天空飘着细雨,始终陪伴在纪芸身边的苏卿,将所有的事都处理地妥当,一派坚强神色,没有众人担忧的情况发生。

    唯有在看着那只黑色匣子入土时,抱住了纪芸轻声啜泣,瘦削的身姿,摇摇欲坠。唐茵茵作为她的好友出席,而原本,她就在为一个人戴孝。入目的黑色,和白色的花朵,绵密的细雨让人的心情压抑万分。

    一顶黑色的大伞,蓦然出现在苏卿和纪芸的头顶。一身黑色撑着拐杖的安易知出现在她们身后,神情肃穆,在触及苏卿的视线后,满是愧疚地垂眸。

    没有预料中的混乱,苏卿从那一眼后再也没有将视线停留在安易知身上,恍若整个葬礼上没有这个人,被忽视地彻底。一手操办完了父亲的葬礼,苏卿让人先行带纪芸回去,生怕这个场景触及伤痛,苏母会承受不住。

    绿茵草地,一块块起伏的墓碑,埋葬着亲人,生离或是死别,都是世上无法避免的苦痛。苏卿疲倦地闭上眼,靠着唐茵茵的身子支撑。

    “老爸曾说过,依我这没心没肺的性子,再加上这几年没声没响的,他都怀疑能在有生之年看到我结婚,所以常挂在嘴边的话就变成了,卿卿啊,要不你穿下婚纱慰籍下我们俩老脆弱的小心肝啊!”苏卿闭着眼,眼前浮现那个总是跟她穿一条裙子,时刻为她着想,总是笑呵呵的苏长生。学着他说这话时候的调调,传入耳中,眼中不自觉又有泪意积蓄。

    “可我总是不肯,婚纱是为所爱的人披上的,那时候固执地认为过不了多久,过不了多久,就能为他披上婚纱,成为他的新娘。”没有回应也不在乎,苏卿只是想要诉说。

    “我的没心没肺,挥霍着我仅剩的拥有,我以为我还可以挥霍,可是就这么突然的,被剥夺了。连他最大的心愿都没有完成,是我,我才是应该死掉的那个……”

    忍不住哭了出声,失去苏父后的苏卿显得格外脆弱,背后似乎有一股沉默的力量支撑,不知不觉原本依靠着的唐茵茵不见了,换成了之前撑伞的男人。

    黑色的油伞,和黑色的人影,几乎重叠。

    苏卿擦了擦眼泪,抬眸看向他,从医院醒来刻意地避开了他,听说他伤得不重,听说他今天出院,即使不刻意打听,也会有人说。在昏迷前,看到的,还有满身伤痕的他,为了阻止Carl疯了似的用自己的身体挡下了一刀又一刀,如果……不是因为程婉瑜爱他,他根本没有活命的机会。

    如果不是程婉瑜爱他,事情也不会到这个地步,爸就不会死。

    苏卿一言不发地在前面走着,不过几步,身后始终黑影相随。在不远处的一座小小墓碑前停下了脚步,墓碑上偌大的苏眠两字,没有其他。

    苏眠,我未出世的孩子,长眠于此。

    心蓦地钻痛,为了这份爱情,她失去了最无法割舍的两个人。如今,面对这个人,她已经困难地说不出话。

    还爱吗?也许。恨吗?她不知道。看着眼前熟悉的俊脸上难以言喻的伤痛,这个人,和自己一样已经活在了愧疚中。

    最终,像是做个了断般,苏卿直直地看着他,后者狼狈地逃避那道视线,黑伞退后了一步,似乎是想要逃开。

    苏卿却没有给这个机会,“我们,就这样,好聚好散吧。”

    在他们孩子的面前,说再见。因为继续面对,她怕心底怨恨,而不断地折磨他,或是折磨他们自己。

    一抹轻笑,带着决绝,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半个月后。

    重新调整了心情的苏卿站在机场大厅,无奈又好笑地看着纪芸不放心地检查着她的行李,一边询问着这个带了没,那个药带了没,生怕遗漏什么。

    “妈,我只是去国外进修,用不了多久的。而且寒暑假小长假我都会回来,别担心。”苏卿安抚着絮絮叨叨交代她的太后,冲唐茵茵眨了眨眼,“我不在的时候,帮我照顾我们家太后了,徐妈妈做的玉米汤羹很好吃,不过别让我妈贪吃,她对于这类食物消化不好。”

    “是,师姐。”唐茵茵拍着小胸脯保证道,“小的一定不负众望,把阿姨养的白白胖胖。”

    苏父去世的阴影似乎渐渐淡去,每个人都把那份深爱惋惜放在了心里。看到苏卿和苏母重新出发,都由衷的感到开心。苏卿去英国进修画画,实现当年触及不到的梦想,所有人都为她高兴,也明白她正在努力尝试着重新出发,给予祝福。

    苏卿看了一眼默默跟在他们身边,始终不吭一声的男人,微微叹了一口气,走过去,缓缓拥住了他。就像在那个时候,即使嬉皮笑脸说着让朕抱抱寻求慰籍,却在她拥住的刹那,忍不住颤抖的男人,其实内心很脆弱。

    “不要对我觉得愧疚,我爸的事不是你的过错。我亏欠你的远比你欠我的多,放下这些包袱,不要让我觉得更愧疚。”苏卿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想到昨夜那个在电话里哭了很久的女人,打趣道,“你对萧晴太过分,貌似还欠人家一句对不起。”

    张宏睿的身子忍不住一僵,表情错愕,却是很快无奈失笑。苏卿冲她眨了眨眼,拖着行李朝着登机口走去,伸出手,背对着他们挥了挥手,背影透着一抹潇洒。

    再见,阿睿,以及我无法回应的感情。像是藤蔓,在经历过暴风雨后,会更坚韧地攀附住,活下去。

    机场的另一角落,戴着帽子装扮怪异的男人故意用肩膀撞了一下旁边出神的男人,挤眉弄眼道,“这小白脸谁啊,难不成我弟媳妇儿红杏出墙了?”

    安易知眸子里闪过一抹复杂,直到那抹娇俏身影消失,面上闪过一抹怅然。

    “真被人横刀夺爱了,那小子谁啊,改明儿哥几个找人挑了。”故作撩袖子,一脸蛮横的模样,似乎随时要上去撂人。

    “别捣乱。”安易知头疼地出声道,“吕维,再帮我个忙。”

    “弄死那小子是不?”吕维跃跃欲试,一脸猥琐地追问道。

    安易知忍不住冷汗,没好气地开口道,“帮我弄张和你未来弟媳妇儿一个地儿的机票。”

    “啊?”吕维怔愣,随即反应过来的奸笑道,“坏小子,你想做什么?”

    安易知很快接过吕维手下递过来的机票,看着那抹消失在走道里的身影,嘴角蓦然浮现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单薄的唇吐出两个字,神情闪过一抹志在必得。“追妻。”

    机场里不断回荡着播音员甜美的声音,通知旅客那班即将起飞的飞机,安易知的身形一闪,没入了人流中。吕维站在原地,蓦然勾起了嘴角,人群中忽现的面孔,闪动着一抹坚定。

    这才是,他认识的那个痞子嘛!不过要追到这个弟媳妇儿,漫漫长路,兄弟祝你好运!

    有人说,一段浪漫的爱情是从不断偶然的邂逅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