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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离心
    凌青与朱瞻基回到宫中,心中着急,朱祁镇病了,病了二天。从朱瞻基离宫的第三日就病了,一直病到了现在,赤缨、如玉和奶娘哭成了泪人。

    凌青抱着儿子,发觉祁镇已经虚脱地将近昏迷,双眼迷离,腹泻了两日,没有半点精神,御医全部都看过了,毫无办法。

    直到朱瞻基遣退了众人,徐四溢才缓缓道来:“皇上,娘娘,小皇子并不是得病,只是中了毒……”徐四溢的话令二人大惊,“此毒为断肠草,又名吻葛,年生藤本。黄花,五萼漏斗状,卵状蒴果,广东一带多有出现,此毒玄妙之处就是剂量大小决定人的生死,我在奶娘的奶水中查到了此毒,可见施毒者心思细腻,奶娘服下此毒并无大碍,但是对于尚在襁褓中的小皇子来说却是致命的,这两日,我已经为小皇子解了毒,只是停了他的饮食,令赤缨喂了小皇子一些糖水,故此,小皇子看起来虚弱万分,其实,小皇子已无大碍,此事只等皇上和娘娘回来定夺……”

    “来人……”朱瞻基猛然高喝,却被凌青突然拦住,凌青牵住了朱瞻基的衣袖,摇了摇头,“哥哥,此事不宜声张,把此事交给凌青来处理吧……”

    “宫中只有苏宁妃是广东人,平日里仗着我对她的宠爱,常常飞扬跋扈,这件事,我定不会饶她……”朱瞻基说罢,怒冲冲地离去了。

    凌青心中隐隐不安,令赤缨换来了擎苍和奶娘,细细地问了奶娘这两日来的饮食起居。

    奶娘一一答来,毫无可疑。

    凌青喝退了众人,只留下了赤缨和擎苍。

    “当日在挑选奶娘时,她本就是苏宁妃近亲,郡主,是你看小皇子似乎对她很亲近,便选了她……”赤缨望着凌青缓缓说道。

    “擎苍,此事你怎么看?”凌青抬头盯着一脸沉思的擎苍。

    “娘娘,去开封之日,我便留了人在宫中保护小皇子,未料到有人竟向奶娘下手,我问了他们,并无可疑之处……”擎苍蹙眉答道。

    “这两日,可有什么人和重华宫来往……”凌青望了一眼窗外婆娑的树影,又看向了赤缨。

    “郡主,这两日,太后娘娘派人送来了一些缎锦,说备着给小皇子用;嘉兴公主看望了小皇子,给小皇子送来了一些玩的东西;还有皇后娘娘将今年外藩进贡的瓜果赏给了各个宫,也包括我们重华宫……”

    “皇后娘娘……”凌青玩味地念着这四个字,会是胡善祥吗?会是那个雍容高贵,淡然温婉的美丽女子吗?想罢,凌青抬头,对擎苍嘱托道:“你速速去寻一个我们可以绝对放心,心思细腻,并身手要好的妇人来做祁镇的奶娘……”

    擎苍应了一声,心中感叹,其实这个人选公子早就找好了,只是蜀道艰难,她在路上耽搁了几日,晚了入宫的时间,为此,公子大怒,唐晓险些杀了他的夫人苏锦。苏锦刚刚产下麟儿,人是蜀人,为人温柔,秀美伶俐,武功传承了苏家堡的“暗伤拳”,善用毒,善暗器,是公子为小皇子选得最适合的奶娘。

    擎苍离去,凌青拉过了赤缨的手,不自觉地将头靠在了赤缨的怀中,幽幽道:“赤缨,在这个宫中,我能够信任的人只有你和擎苍,许多人防不可防,这样的日子真是难熬……”

    “郡主,如果柳公子能够回来就好了……”

    凌青身子一颤,轻笑了一声,抬眼端详着赤缨认真的小脸自嘲道:“他会是西国的国主,这辈子都不会再踏上大明,就算他来了,又能怎样?他如今娶了明珠公主,鸾凤和鸣,秦晋之好,来了又能怎样?来了,他依旧是西国的国主,明珠的丈夫,我依旧是大明朝的贤妃娘娘,来与不来,都只是镜花水月,徒添伤悲罢了……”

    “郡主与柳公子的情深,赤缨一一看在眼中,赤缨不信,柳公子对郡主的深情是假的……”

    “怎么会是假的,只是再真的感情随着时间也会冲淡,这是命,赤缨,挣脱不得……”凌青站起了身子,拉着赤缨的手淡淡道:“这些年,你跟在我的身边,委屈了你,我不想让你入宫,一入宫门深似海,当时你以死相逼,这一生,你对我像是亲姐姐,如若遇见了适合的人,你千万不要因为我委屈了自己……”

    “赤缨只希望郡主开开心心就好,赤缨喜欢以前的郡主,意气风发,赤缨此生只愿跟在郡主的身边,看着郡主开心就好,如今的郡主看着让赤缨心疼……”赤缨说着,眼圈不知不觉红了,“赤缨希望柳公子有一天能够回来,同郡主再续前缘,同小皇子父子相认,你们一家幸福快乐……”

    凌青笑着摇了摇头,擦了擦赤缨的眼泪,“傻子,不要痴痴念想了,我如今过的尚好!”

    九月初一,凌青做为贤妃,像平日一样到坤宁宫觐见皇后娘娘。

    来到坤宁宫,宫门外,宫女如玉轻轻地叫道:“娘娘,您听这是什么声音?”

    凌青发现一向肃穆的坤宁宫此刻人群掩映,女人的哭泣声从里面隐隐约约传来,凄凉悲惨,似乎是垂死之人的断肠呻吟。

    锦衣卫森然立于坤宁宫门外,好像发生了大事情。凌青和如玉快步走进了坤宁宫,放眼望去,不由吃了一惊,坤宁宫院内妖娆缠绕,美人层层,朱瞻基的妃嫔全部集中在坤宁宫中,包括那个温婉的胡皇后。

    然而那个凄惨的声音却来自地上,一个衣裳褴褛,血迹斑斑的女子悲惨的叫声在坤宁宫的上空回荡,宦官手中的行杖还沾染着血滴。

    突然间,一张凄楚动人的粉面桃腮变得狰狞,地上可怜的女子披散着长发,瞪大了双眼直直地望向了刚刚走进来的凌青,疯狂地爬向凌青的脚下,“贤妃娘娘!救救臣妾,救救臣妾呀!臣妾没有陷害皇长子啊……”

    凌青吓得后退了一步,抬眼,却看见了重华宫的高台之上站立着一脸肃谨,满目杀机的朱瞻基,“来人呀,把苏宁妃给朕拿下,莫惊动了贤妃,凌青,过来,到朕这来!”

    高高之上,高高之下,皇宫的冷漠与噬人一览无遗。

    “贤妃娘娘!救救臣妾呀!”刺痛耳膜的尖叫令凌青浑身颤栗,她本能地伸了伸手,转眼望见了所有女人的漠然,最终放了下来,她明白,这就是皇宫,她不能言语,她不能移动,只能冷漠无助地注视着这一切。

    “宁妃,你还有什么话要讲,放眼紫禁城的后宫,只从你宫中搜出了断肠草,证据确凿,今天朕要不治了你,朕看后宫一定会让你弄得乌烟瘴气!”

    苏宁妃——凌青的心瞬间抽搐了起来,面前这个凄惨的女子就是备受皇上宠爱的苏宁妃吗?是她吗?会是她吗?会是她加害祁镇吗?

    “臣妾冤枉,皇上,臣妾冤枉啊……”宁妃不甘地、挣扎着匍匐在朱瞻基的脚下,一双带血的美目死死地直视着头顶上方的男人,“臣妾真的没有加害过皇长子,就是给臣妾一百个胆子,臣妾也不敢那样做啊……皇上,冤枉臣妾啊……”

    朱瞻基俊美的容颜平静,冷峻的双眼仔细地端详着脚下的女人,久久地,一闭眼,轻轻地吐出了两个字,“杖毙!”

    凌青浑身一颤。

    只此二字,轻而易举,简简单单。

    绝望的苏宁妃猛然爬向身后一位蓝色锦衣的宫人脚下,“燕如,我平时对你最好,你倒是替我说句公道话啊,我冤枉啊!”

    蓝婕妤,工部侍郎蓝和贵大人的女儿,在宫中和宁妃关系甚好,可是在今天,蓝婕妤竟然冷漠着一张花容,后退了一步,宽大的宫服遮挡住了双眼。

    那一刻,凌青看到了苏宁妃眼底的绝望,一种冰冷无助的恨意在她那双沁血的双眸中开始燃烧。随后,宦官们在宁妃撕心裂肺的叫喊中开始了刑杖,胡皇后颤抖地转过了身子,身子被宫女搀扶着,手指苍白。嫔妃们站立着,各式各样的表情,各式各样的心态,安安静静。

    凌青难以忍视,刚想上前,手却被朱瞻基一把抓住,猛然用力阻止了她。

    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久的再也听不到苏宁妃凄楚的喊叫,久的让凌青的一颗心开始撕裂,渐渐麻木。

    “回禀皇上,刑杖完毕!”

    此刻,凌青才发觉自己是多么不了解这座皇宫和身边的皇帝哥哥。

    朱瞻基是如此的完美,毫无瑕疵地站在高台之上,即使脚下鲜血淋漓,他那身高贵洁净的龙袍依然未染血腥。苏宁妃狰狞着双眼,不能瞑目,地上扑满了她的青丝,可惜,被血染红。站在苏宁妃身后的孙贵妃,一张妖娆明艳的脸带着愤慨,双手紧握,直直地盯着朱瞻基;蓝婕妤手指轻轻颤抖,甚至双眼也在颤抖,不知道是恐惧还是内疚;胡皇后眼底盛满了悲哀和恐惧,凄凉地注视着朱瞻基。

    “凌青……”朱瞻基突然伸手将凌青拉在了身边,一双大手紧紧抓着凌青冰冷的手,想用他的火热温暖凌青的冰冷,凌青抬眼,想从朱瞻基的眼中看到一丝一毫的动容,但,此刻,他真的是一个帝王。

    最是无情帝王家。

    这句话一点也没错,凌青的心开始发冷。

    “今儿,你们都看到了,再有类似宁妃这样大逆不道的行为,朕决不饶恕!朕不会像今天这么简简单单地结束,你们要好自为之。”他拥着凌青站在高台之上,眼光犀利地扫视了皇后胡善祥。

    今天,朱瞻基似乎给了凌青无限的荣耀和地位,可是,从这一刻起,凌青感到了恐惧。

    众人散了,重华宫中。

    朱瞻基沉默地坐在桌子旁,桌子上的一杯青酒明晃晃地有些刺眼。

    凌青坐在朱瞻基的身旁,默默地垂着头,一言不发。

    “凌青,陪我喝一杯吧……”

    桌子上,是白玉雕镂的龙凤呈祥的一对金盏杯。

    凌青站起身,缓缓地斟满了酒,递给了朱瞻基。

    朱瞻基并未接过酒杯,抬眼,深邃的眸子凝视着凌青,“今天,你是不是怕我了?”

    想起此刻的坤宁宫中穿梭着太监的身影,正忙碌地清理着尸体和血迹,凌青有一阵恶心,她盯着酒杯中自己的倒影,依旧不言不语。

    紧接着,凌青惊呼一声,被朱瞻基几近野蛮地拉进了他的怀中,他滚烫的手抚摸着凌青僵硬的后背,“凌青,不要怕我,在这个宫中,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可是,谁能相信一个帝王的誓言呢?

    凌青的心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那种难受就像被冷水浇透,又放在炙热的火上烧烤,煎熬一层又一层蔓延开来。

    “哥哥明明知道苏宁妃无罪,伤害祁镇的人并不是苏宁妃……”凌青浑身僵硬,伸手抵在了朱瞻基的胸前,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我知道,我也知道是谁害了祁镇……”朱瞻基深邃的眸子沉沉地望着凌青。

    “只因为她地位尊贵吗?在这个皇宫之中,的确令人恐惧……”凌青的心中燃起了愤慨,他竟然为了包庇她去杀害一个毫无过错的苏宁妃!

    他的手猛地捏住了凌青的腰肢,痛地凌青惊呼地挣扎着想要挣脱他,“她毕竟是我的皇后,母仪天下,十多年来没有任何过错,深得先皇和母后的喜爱,杀害皇子,是死罪,如今,天下初定,我治罪与她,必会引起天下惶恐,惹母后伤心……”

    “那就杀了毫无过错的苏宁妃吗?”凌青摇着头怒视着朱瞻基:“她也曾与你耳鬓厮磨,枕边相伴,你却毫无半点情谊,你的心呢?这就是哥哥你的心吗……”

    “我的心在你嫁给我的那刻起,就全部都给了你……”朱瞻基猛然暴掠地向前,滚烫的双唇蛮横地封住了凌青的嘴,大手紧紧将凌青搂进了怀中,再也不肯松开。

    朱瞻基突然的吻令凌青大脑瞬间空白,下一秒钟,恐惧尖锐地刺穿了她的大脑,她几乎本能疯狂地挣扎着朱瞻基,“放开我,你放开我……”

    她疯狂的挣扎令朱瞻基心痛难忍,愤怒一点一点点燃了他,他一把撕裂了她的衣襟,禁不住吼道:“为什么柳静一可以,我就不可以,我哪点比不上柳静一……”

    凌青猛然用手按住了自己的衣襟,悲愤地瞪着朱瞻基,不敢相信,那样屈辱的话是他讲出来的,眼泪滴滴滚落下来,雪白径直的颈项斑斑泪痕,令朱瞻基一时呆了,心中不觉懊悔。

    “原来,哥哥想要的只是凌青这俱身体……”凌青苍白着一张精致的小脸,双眼红肿,松开了自己的衣襟,绝望悲愤地动也不动,“如果哥哥在意的是凌青的这俱躯体,就拿去吧……”

    “凌青……”朱瞻基的一颗心像是被凌青用手捏地变了形,他伤心地一把将凌青僵硬的身体搂进了怀中喃喃道:“凌青,我很后悔,为什么曾经要答应你,凌青,我喜欢你,这辈子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有女人能够让我如此牵肠挂肚,可是你的出现令我混乱了,我不想你和柳静一曾经的是是非非,我只知道如今你在我的身旁,你是我的,我要你的心,我不想将你让给任何人,我想要你成为我真正的妻子,我想要你为我生儿育女,凌青,我真的很喜欢你……”

    凌青俯在他的肩头幽幽的气息令他迷乱,讲出的话令他心碎,“可是,我的心已经没了,从离开柳静一的那天起,就没了。”

    朱瞻基身子一颤,放开了凌青,落寞地离开了重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