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悬疑灵异 > 水云千里舜
二 尖鞋头(二)
    木华听了,扯了扯嘴角,僵硬着笑脸,说:“公子言之有理。”

    舜公子负手道:“所以料想他们家富则富矣,但又有人旁人意想不到的难处。”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纵然家财万贯,又如何呢?

    木华点头附和道:“是啊是啊,有难处。”

    舜公子一勾唇,皮笑肉不笑道:“木华,去付账。”

    木华脸顿时垮了下来:“公子,奴婢身上只有那袋钱,还要交给资金长老清点呢。”

    舜公子环抱手臂,说:“五天前不是才给你发月钱吗?”

    木华道:“那可是奴婢的……”她看了一眼舜公子,把想脱口而出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换一种委婉的语气,“数目不多。”

    舜公子笑道:“就当你请客,反正你不会做饭,就算是照顾本公子平日的一日三餐罢了。”

    木华委屈道:“好吧。”终究还是拗不过主子,木华做小伏低,乖乖给了相应的钱财,而后跟随舜公子大摇大摆出门。

    丫鬟月钱不多,即使是贴身服侍千机门门主,亦是同等待遇。木华心疼归心疼,却绝不敢动用钱袋里的一分钱。因为当初温老爷在请求信上标明了诊金额,不多不少,如果她偷用了里面的一文钱,也会被资金长老查出,关进千机牢狱,永世不得翻身。千机门门规森严,人人遵纪守法,不敢逾越雷池。木华服侍舜公子多年,更加清楚身边的门主虽然平时都是一副风流不羁,玩世不恭的状态,但其心之狠,下手之毒,却是熟知之人不敢深想的。得罪谁都行,万万不能开罪于舜公子!

    这,是千机门的生存之道,也是第一准则。

    舜公子径自转向了另一家玉器店,观赏那些琳琅满目的珠翠钗环,眼中满是赞赏之色。精雕细琢,每一件玉器都花费了玉匠无数的心血。

    木华疑惑道:“公子,可是要买新的玉坠?”

    她见舜公子身上,除了发簪,发带上有最新款的玉饰,就唯有那把万年不改的折扇的玉坠陈旧了些。

    舜公子下意识摸了下折扇,红色流苏荡垂而下,固定的碧色圆环玉坠,说道:“一把扇子,只一枚玉坠足矣。”

    “那公子是想……”木华望向他的头上。

    舜公子淡淡一笑:“不是给自己买。”

    木华一愣:“莫非是买给黄地主的登门礼物?”不对,公子才不会花钱给求救者送礼,那就有可能……她面上一喜:“公子,你莫不是……给奴婢买的吧?”

    舜公子让掌柜的扛来几箱匣子,一一打开,都是款式不一的玉簪。他随手挑起一根,对着光线看了看,勾唇玩味地说道:“这想法挺好,可惜不现实。”

    木华噘起嘴,这个公子,宁可花钱送别人礼物,也不体恤下人。

    舜公子东挑西拣,无非是嫌这玉簪颜色过于亮丽,那根簪子光泽太暗淡,还有的带了瑕疵,价值不高,闹腾了半天,才选定一根月牙形状的白玉簪。

    木华受不住诱惑,就着舜公子的手瞧了瞧,点头说:“这个极好。”

    掌柜的当即道:“客官好眼力,这是本店最上等的和田玉,通共也就剩了两三支,这一根簪子还是最好的呢。”

    舜公子端详了月牙簪子会儿,说道:“也罢,就这个。”

    掌柜的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缝儿,笑容可掬道:“好,我这就包起来,总共五两银子。”

    舜公子淡笑道:“哦?倒是便宜。”

    木华嘴角抽了一抽。

    掌柜的喜上眉梢,笑道:“公子果然是有钱的大主顾,出手就是不一般,有空还多来小店转转啊。”他将月牙玉簪小心翼翼放进一个湛蓝色的锦袋,安置在一个流水云纹木匣子内,双手捧着交给了舜公子:“轻拿轻放。”

    舜公子称了谢,吩咐木华道:“木华,付钱。”

    木华瞪大眼:“多少?”

    舜公子掀起眼皮:“五两银子。”

    木华一口老血哽在喉咙间,干瞪着眼,眼皮跳了几跳,说:“公子,别说奴婢本身的盘缠就四五两左右,一路上花销不少,钱袋扁了许多。就连上次的诊金也不足一两,您不是知道的吗?”更何况,你出手阔绰,随便一丢钱袋子给乞丐,日后没钱挥霍的可是我们啊!

    舜公子一皱眉:“你如今有多少?”

    一听说可能钱不够,掌柜的脸立刻阴沉下去,只有他们敢说一句没钱,他保证劈手便把那玉簪夺回来,并派出伙计将他们轰出去。

    木华愁眉苦脸,全身上下一顿摸索,终于挤出点碎银,拼上安乡县的诊治费,总算凑足够了钱,交给掌柜的。

    掌柜的看那七零八碎的银子,颜色不一,轻重分明,还有掺杂的,一副穷酸样,当下心中不喜,挥手赶人道:“行了,你们快点走吧。”

    舜公子和木华便转身而去,大风吹刮进门,席卷起一地尘土,凉飕飕的,似来自西北方向。

    木华一边走,一边抱怨着:“公子,你好好的买什么簪子啊,现在一文钱都没了。”

    舜公子把木匣子放进袖内,瞥木华:“你不是还有三文钱吗?”

    木华委屈道:“公子,那是奴婢的全部家当了,这次的盘缠不到半天就花的差不多,所剩无几,就连上回的诊金也没了。”那诊金她不敢动一文,免得被资金长老查出,不得好死。但舜公子不同,他毕竟是门主,千机门的老大,随意挥霍诊金根本不需跟任何人汇报。就算他想动资金长老的老婆本,资金长老也会堆起笑容双手奉给他。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啊!

    木华灰心丧气着,却时不时提醒自己莫要忘了给资金长老写信,告知舜公子用光诊金之事。她要是不说,门里人会以为是她动的,那同样吃不了兜着走。

    作为罪魁祸首,舜公子浑然不觉,摇着扇子,风度翩翩地走着。他容貌极好,若芝兰玉树,临风独自潇,一举手,一投足,都能吸引无数过路女子的眼球。这不,不到一会儿,就有两个本来形同要好,可以穿一条裙子的路人好姐妹,为舜公子方才不经意回眸多看了谁一眼而争吵,大打出手。

    木华边看边唏嘘着:“蓝颜祸水,祸国殃民啊。”

    舜公子悠闲自在,浑然不管旁人痴迷的眼神,依旧放荡不羁地行走着。木华见他有意放纵,唯有苦着脸,老老实实跟在身侧,忍受周围人半羡慕半嫉妒的眼神。

    木华开口道:“公子,我们为什么不坐马车去?”也不用在这儿当猴子一样被人看,还要忍受因公子俊俏而带来的种种复杂的目光。

    舜公子扇子贴在胸前,说道:“人太多,马车行得快,不小心撞倒了什么,平白的添麻烦。”

    木华摸摸鼻子:“铁栓的驾车技术挺好的啊。”

    舜公子说:“他是好,但难保百姓会避得快。而且,黄地主家并不远,走一柱香就到了。”

    木华抿了抿嘴,看看街边驻足观望自家公子的少妇少女,说:“金陵的女子还很开放。”

    舜公子淡淡一笑:“江南是个好地方,你若去过会稽,便会发现那儿大部分都是小桥流水,泛舟踏浪,女子们看到相貌堂堂的男儿,会丢出鲜花瓜果,表明自己爱慕的心意。哦,其实滁州的风土文化也很好”

    木华睁大眼睛,欢喜道:“公子,你去过滁州啊?”

    舜公子目光闪了闪:“是啊。”

    木华向往道:“奴婢早听说吴风楚韵,气贯淮扬,风土人情,历史悠久,名人辈出,有机会,奴婢也想去亲眼看一看。”

    舜公子略低首道:“应该可以,我……也很久没回了。”后面的声音极轻极轻,以至于木华并没有听清,只当是普通的说辞,也不加细问。

    舜公子忽然说:“逛了玉器,感觉时间过得有点快,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木华闻言,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型日晷,约莫一个拳头大,木质圆饼,插着一根黑木棒,对照太阳投下影子相应的时辰,说:“申时了。”

    舜公子一扶额:“本公子竟不知挑选簪子费了这许多工夫,”他望望前方熙熙攘攘的人群,犹豫了会儿,说:“先吃顿饭,然后赶路。”

    这么一说,木华的肚子也饿了。也亏得公子这么上心,挑一根簪子,就费了一下午的时光。

    “可是公子……”木华迟疑道。

    “怎么了?”舜公子满面春风地摇着扇子,超然气质一点也不像没钱的主儿,侧目一看,“有何问题?”

    木华吞了口唾沫,欲言又止,终是委婉道来:“刚才您把所有盘费都施舍给了南淼的乞丐,又把奴婢同安乡县的诊金花个精光,就剩了三位铜钱。可奴婢摸了摸,发现袋子不见了,好像是在人群密集处被人偷了去。”

    舜公子眼角抽了一抽,找死,敢偷他丫鬟的钱?

    放眼望去,人山人海,哪还有窃贼的影子?即便他就站在你面前,无凭无据,你也发现不了吧。

    “你在千机门怎么混的,从来只有你偷别人,居然还有人偷你。”舜公子没好气地说。

    木华委屈道:“还不是公子魅力太大,吸引了无数女子的视线。奴婢被她们堪称眼中钉,目中刺,心里不好受,当时也没留神,不小心被人偷去。”

    他们在街上走的途中,舜公子的风姿卓越就已经吸引了不少年轻少女纷纷驻足回顾,有的抬手扶额,像喝醉了酒,要晕不晕地说:“刚刚他好像朝我看过来了。”有的紧张整了整衣裳:“你误会了吧?他刚刚看的明明是我。”又有的不满道:“你们别自作多情,他是看我的”几个女的争吵不休,最后一致把矛盾源头指向在舜公子身旁无辜的木华,眼神愈发幽怨和嫉恨,一时间争风吃醋的吵闹声更为响起,颇有泼妇骂街的架势。偏偏舜公子置若罔闻,光顾着看首饰,也不管木华无奈地揉揉额角,自动屏蔽那些不堪入耳的话。

    舜公子长叹一口气。

    木华眨巴着眼睛:“公子,如今我们身无分文,无钱买吃的。要不叫铁栓快马加鞭回千机门多拿点?”舜公子的黑雾弹,玄奥至极,能召集千机门的任何下属,铁栓只要不离开百里之外,在黑雾弹炸开之时,便会被机关触动,瞬间连人带物移位到他们面前。

    舜公子说:“别想了,我宁可加快脚步早赶去黄地主蹭吃蹭喝,也懒得吩咐铁栓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