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仙侠奇缘 > 不欲为仙:上仙大大每天都在吃醋
【番外二】红尘游客4(new)
    李云珩离了著雍城好久,流风都一直坐在会客厅内,未曾动弹。

    终于他缓缓僵直了身子将那只小瓷盒收入囊中,才起了身,缓步走进著雍城主殿偏院,他的卧房。房内的一切皆如从前:他惯常用来喝水的杯子倒扣在盘中;木柜子里还收着他常穿的几件衣衫;床头矮几上一盘尚未下完的棋局……流风喜弈,而在幽冥他曾拉着来和他对弈的除了江成月就只有他……时间太过久远,他已经不记得这一局是什么时候下的又是缘何没有下完而被他保留了下来……他甚至不记得彼时他所执的棋子是黑子还是白子了……

    实则上,与棋艺一道,他极喜欢却算不得很擅长,或许对付对付寻常人和江成月尚算得心应手技高一筹,到了真正的高手面前还是差了一口气的。想到这里流风苦笑了一下,许是……他们白月岛魔族出身的,当真天生不适合玩什么阴诡计谋,包括他父亲白寄菡在内都带了几分不切实际的天真和执着。

    而他呢……生前身在将门世家,从小耳濡目染,棋盘上的行军布阵一样不落下风。现在想想,他以为的旗鼓相当,实则上,是被不着痕迹地让了一步的。那是他对他能尽的温柔,藏在心底最深处的。

    从前他对他生前所知不多,着他去救李云珩的那夜,曾听闻他对江成月谈及前身,顺着那道线索去查,才查到关于他的从前的蛛丝马迹:承宣五年,还是李云珩那个三皇兄宗邖哀帝李云逸在位的时候,他所在的家族尉氏把持兵部,位高权重战功显赫,强敌来袭匪寇犯境,尉老大人朝堂上力排众议主战,与其时在位的哀帝李云逸圣意相左,哀帝早不满尉氏前朝旧臣功高震主,和佞臣相谋将尉氏子弟纷纷派往疆场,却暗中切断补给,一点一点折了尉氏左膀右臂剪除尉氏羽翼,以致兵败求和,尉老大人愤而自缢,接着尉氏一族被哀帝铲除殆尽。尉氏满门忠烈一朝覆灭,民怨沸腾;甚至承宣八年李云珩起兵逼宫都可以说是因顺应民意才会那般势如破竹,其中算来亦有尉氏的一份功劳在。

    他生前的结局是战死沙场的,却未能马革裹尸还。杀死他的不是敌军的刀枪而是上位者的谋算。

    他亦去过那片战场,结果却只能茫然徘徊。百多年前的古战场,枯骨数以万计,他认不出来……哪个才是他。

    明知道,他魂魄已散,遗骨找到也没有用,却依旧去求了玄清……想着他查一查具体是那个方位。然后……李云珩便将他所求的,送了过来。

    流风攥紧被他收入了袖中的瓷盒,寻不到,痛彻心扉;寻到了,一样痛彻心扉。

    他生前死后,皆正直不阿宁折不挠,却为何,都没能落下个好的结局?

    宇殊……到底是谁对不起了你呢?最后说着了无牵挂的你,心中可有恨?

    只可惜……他永远也不能知道答案了。

    流风离了著雍城后,直奔着白月岛而去。

    十年前魔君出世一战之后,他大仇得报离了天界,便不再顾忌会暴露自己和白月岛魔族的联系,时隔了近三百年,他踏上从未涉足过的“故土”。

    白月岛乃是隐世魔族,当年白寄菡屠戮全族后自绝身亡,他姑姑身受重伤急急离了冥界,本以为会看到残垣断壁枯骨遍地,结果竟意外地遇见值守于此的管家。开口相询才得知,那管家竟是隶属娄涿残部。原来当年最后惊闻噩耗后为白月岛一众收拾残局的居然是娄涿裂阳君……

    也许当年的裂阳君最开始,对他姑姑当真有几分意思的吧,不然也不会巴巴追去了人间,流风有些好笑地想。只可惜嫁进娄涿等于永远困在幽冥……所以他姑姑不愿意。流风现下也分辨不出,错过这段姻缘于他姑姑而言到底是幸或不幸。但终归,既成的事实谁也没法改。

    那管家得知了他的身份后,有些诧异他是只身前来的,流风不解,管家便领着他进到了白月岛宗祠。魔界大氏族的祠中通常会供奉全族的命牌于此,在那里,他非常诧异地看到了他和江成月的名字也皆列于其中,在辈分最小的那一列,且全族也唯有他和江成月的命牌尚完整,其余皆是残缺不全,表明命牌的主人都已身陨,是以管家才会发问。

    白星岚,他的真名,一笔一划……工工整整地刻在命牌上。而能立下此命牌的,唯有他身为族长的父亲。

    那一日,他堂堂一介鬼王、鬼境双绝之一、得飞升过的天界仙君……跪在祠前佝偻着哭得像个受尽了委屈的孩子,涕泗横流毫无形象可言。

    有了这一层联系后,现下流风有求于这管家一件事。

    不多时日后,他备足重礼,在管家的引领下亲自前往娄涿拜访了夜淮山。从前他和夜淮山都是彼此听闻过对方但是未曾见过面,后因为江成月的关系甫一见面就剑拔弩张,那时候同在阎丘气氛也是怪怪的,没有郑重其事打过交道。

    夜淮山实则上是个热心肠的,误会解开后也就冰释前嫌,再加上白月岛魔族和娄涿从上一辈就诸多渊源,便没有推拒。他重新出山,替流风铸造了一件新的法器——幻空。

    因为在铸造的时候,加入了宇殊的遗骨,幻空铸成之后经过流风数百年的温养,待到它能化形之时,便和他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身形……就连神态举止,都十分相似。

    而自幻空修出灵智能化形之后,他就非常不解他家主人缘何时不时就会盯着他的脸发呆,有时候明明对他说着话,忽而却双目失焦放空,思绪不知飘向何处。

    流风明白,这件法器如它的名字……终究不过一场虚无的幻梦罢了。它不是他,也永远不会是他……

    ……

    另一边,回到鹿菀苑的擎昌君莫名遭受了一场“无妄之灾”,第二日扶着几乎断了的老腰,走起路来姿势都不太自然。消了火气的李云珩也有些懊悔,见他“举步维艰”的模样便伸手去扶,那小心翼翼的模样,跟搀扶着自家即将临盆的媳妇似的,气得擎昌君朝他连翻了好几个白眼。

    江成月小心走到前厅坐下便迫不及待地拍着桌子朝他愤而讨要说法。

    李云珩缓缓在另一边坐下……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将流风和宇殊之间的事事无巨细说给了他听。

    果然,他皇兄听完以后亦是唏嘘许久,长吁短叹地,也有些自责。“我若是当初一察觉到他话里面不对,拼死拦住了他就好了。”江成月喃喃道,懊悔得要死。

    李云珩只能安慰他:“便是‘论资排辈’,错也不在你。著雍城是我派他去的,无相空刃阵是尤渊诓你去的……”

    两人相顾无言以对,沉默不语。

    这之后一连许多天,江成月心底都沉甸甸的,情绪低沉。

    这日李云珩忽对他道:“时候差不多了,走吧。”

    江成月不解:“去哪?”

    李云珩浅笑道:“带你去收徒弟。”

    两人出了鹿菀苑缓步走在镇子街上,沿路街坊邻居这些时日后都混了个面熟,偶有一两个热情的也会上前招呼:“两位道长,散步么?”

    李云珩性子冷漠,和这些人最多做到点头之交;擎昌君随和,随意闲话两句,互相礼貌笑笑便打发了。

    知晓是要去见小永铭,江成月心里又激动又好奇,偏生李云珩四平八稳巍然不动,他也只好耐下性子但见真章。

    镇子不算大,不多时两人便走到了头,李云珩带着他在镇上私塾前停下了脚步。江成月正奇怪,却听见私塾内传来十几个童子稚嫩的童声,书声琅琅,而外面空地上,一个小小的落寞身影蹲在不起眼的角落,拿着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

    那身影江成月再熟悉不过,是小永铭的。

    李云珩装作有点儿好奇,不经意般踱步过去,看着地上小永铭写的那些,小永铭看见眼前的阳光被阴影挡了,抬起脸来。

    李云珩静静看了一会儿,忽轻声道:“字错了。”

    小永铭有些不知所措,小小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慌乱。

    李云珩拿脚尖点了点他写的几个错别字:“‘澹兮其若海;飓兮若无止,众人皆有以,而我独顽且鄙。我独异于人,而贵食母’……‘澹’、‘飓’和‘鄙’字都有错。”言毕,他俯身于地面拾起先前小永铭扔下的树枝,蹲下来,在旁边替他纠正了过来。

    小永铭怔怔地看着他,好半晌才嚅嗫着道:“谢,谢谢。”

    李云珩扔了树枝,对他露出迷人的浅笑,柔声问道:“你知晓这几句的意思吗?”

    小永铭红了脸,老实地摇了摇头。

    李云珩笑道:“若不知其意,光会读写,也没什么用。”

    李云珩说完,也不走,托着脸手肘撑在膝上看着他,像是静待他发问。

    小永铭鼓起勇气,小心翼翼问道:“先生……能为我解惑么?”

    李云珩道:“也不是不可……不过这里面的道理深而广,便是我三言两语解释与你听,你也未必能领略。同样的句子,你今日读和你十年后读,百年后读,都会有不一样的感悟……”

    小永铭似懂非懂地看着他,一脸崇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