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 你是我的第一初恋
1. 《游园惊梦》
    “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

    “谁家院……”

    “院…….院……”

    又是这段曲儿,打从搬到这儿来,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听到这段戏文了,乔南头疼的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头疼的坐了起来。

    这是一家老院子,始于明代初期。院子现名曰陈词公馆,是留下来的为数不多的旧宅。

    自民国以来,下海赴商留学之人不计其数,乔南便是其中之一。

    他留学在外这些年有了不少的经验,便留在海外经商,日子过得也是有模有样。

    去年,远在西洋的乔南收到了一封来自老宅祖母的家信,信上的字数不多,大概记得的也就几句话:

    乔南吾孙:

    祖母一生了无牵挂,唯你一人至今让我心头难安,我自知自己未来时日所剩无几,近来更是噩梦连连,仔细回想,大概是你幼年时多病,我曾立于佛祖座下为你祈愿却未还愿,昔年旧门庭已所剩无几,我所能记得的不过陈词公馆一处,若我孙儿忧心,便不如随了我的心愿,与我同去那陈词公馆了却一二,亦是一桩善事。

    祖母未安之书

    民国十六年秋

    乔南接到家书后思虑再三,决定回国。几经打听后正好看到陈词公馆正在售卖,想着这好歹是祖母的一桩心事,便直接将宅子买了回来。

    宅子毕竟是老宅子,翻新后已经除夕,于是在年后,乔南陪着祖母搬到了这陈词公馆居住。

    然,打从搬进来,却是夜夜难安,夜里乔南总是时不时的听人在唱《牡丹亭》,每晚子时一过,那曲儿调时远时近,时有时无,空旷的夜里,实在是瘆人的紧。

    饶是乔南接受了很多新思想,也觉得背后冒凉气。

    请的道士和尚倒是来了不少,但是结果也就不了了之,唯一有共同之处的是,他们都说,这是乔南欠下的,要自己还了才好。

    乔南也没辙,他猛然记起祖母的家书,思衬着家书里那句“祈愿未还愿”是为何,他决定问个明白。

    晚饭后,祖母喜欢遛弯,乔南陪着祖母走到纳凉的亭子里,他退了下人,陪到祖母身边,嘴里的话噎了又噎,最后轻叹一声,笑着问道:

    “祖母曾同我说,来这陈词公馆是陪您还愿,可我至今还不知还的是何愿呢?”

    祖母拍了拍他的手,苍老的声音随之响起:

    “那是你八九岁的时候,你高烧不退,偶尔醒来的时候总是跟我们讨要哥哥,你说你梦里有个哥哥,一个红衣服的哥哥,他对你笑,还喜欢给你唱小曲儿,但只能在梦里见到,我们当时听得莫名,觉得你是害了什么癔症。”

    “后来你实在是病的严重,医生也是毫无办法,于是我带着你的母亲去寺院求佛,曾许诺若是你好起来,我们乔家愿意用万贯家财来换。”

    “当晚,我便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唱着戏曲的男子坐在铜镜边上妆,边上边对我说,他同你有些缘分,可以让你好起来,但是他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乔南疑惑的问。

    “在你二十二岁的时候带你住进陈词公馆便可。从此他可保你一生无虞。”

    “这您就答应了?”乔南不可思议道。

    “当时我已无计可施,想着既然如此不如试试,不可思议的是,打那以后,你竟然一步一步的好了起来,而且越来越有出息,我便时刻记得我同他的约定,在今年你二十二岁的时候带你来还愿。”祖母道。

    “那他唱的戏曲儿可是《牡丹亭》?”乔南问道。

    “正是,你见到他了?”祖母惊到。

    “人我倒是没见到,但我夜夜子时总能听到有人在唱《牡丹亭》,已经有些时日了,前些日子我请来的道士和尚也是为了此事”乔南叹道。

    “罢了罢了,既然是我欠他的,便留在这里一探究竟,看看是何缘分?祖母,时候不早了,我送您回去休息吧?”乔南继续说道。

    祖母点点头,随着乔南回了屋子。回程的路上,乔南一直在想,祖母说自己高烧不退的时候,一直说自己喜欢红衣的哥哥,会不会是一个人?可为什么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便回到自己屋子里,寻思着子时又要被吵醒,乔南决定自己先睡一下。

    果然睡下不久,便又听到了熟悉的曲儿调。只是这次的声音实在是近,又格外的清晰,乔南猛地睁开眼,发现桌子旁边坐了一个人。

    红衣长褂,脸上上了些粉妆,眉毛微挑,嘴角含笑,杏核儿似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乔南,盯得乔南一怔,倏的一下冷汗就顺着额角流了下来。

    那人见他如此,“噗嗤”一下便笑了出来,说道:

    “别紧张啊,我不会害你,多年前你见我还喜欢得紧,老拽着我的衣服让我陪你玩呢,怎的今日就吓成这个样子了?”

    声音还挺好听的,乔南心里暗想,强装镇定的捏了捏手,勉强的整理了一下语气,开口问道:

    “你是人是……”

    “是魂”还未等乔南问完,那人便答到。

    “啊?”乔南懵了,也顾不得害怕,满眼都是疑惑。

    “知道杜丽娘与柳梦梅的故事吗?”那人又问。

    “知道一点”乔南老实答到。

    “她二人本是门不当户不对的,却在梦里一见钟情,为爱而死为爱而生,这样纯粹又浪漫的爱情我很喜欢”

    “哦”乔南不明白他话何意,轻轻的应了一声。那人见状也不恼,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我叫陈词,生于明朝,是个很久远的年代,我也曾是鲜衣怒马,五陵年少,后我遇到一个书生,他很傻,明明自己连个馒头都吃不起,却还要去救人,最后被人打的遍体鳞伤,我觉得他可怜,将他带回家救治,一来二去的,我竟然被他那为国为民的善念所打动,开始跟他好好的念起了书。”

    “我爹娘很高兴,觉得我终于开窍了,于是把那书生留下来,好吃好喝的让他给我授课,那段时间我们都很快乐。”

    “后来……”陈词有些说不下去了。乔南看着他,轻轻的问道:

    “后来怎么样?”

    陈词吸了口气继续讲:“后来啊,后来我们俩便开始不对了,若是不见各种忧思,若是一见两生欢喜,我们都很挣扎,最后还是决定遵从本心,好好在一起。可惜好景不长,我爹发现了我们两个人的事儿,硬说是书生勾引我,可笑的是,那个书生真傻,竟真的将那事儿都认了去,被我爹生生打断了腿,还赶了出去……”

    陈词眼里含泪,说到后来几近哽咽,乔南心里升起一阵心疼,却不知从何而来,他从床上起来,走到陈词身边,轻轻的拍了拍他,好像这样可以安慰到他似的。

    陈词突然就笑了,嘴上还念叨了一句:“果真是个傻的。”

    乔南有点尴尬,僵着手臂把手缩回来,放在鼻子上摸了摸,陈词笑的更欢了,他接着开口道:

    “我被我爹关在房里,探听不到任何消息,就这样失去联络的第三年,我听闻他中了状元,好像是遇到了贵人,丞相府千金瞧上了那个傻书生,他状元游行后就要同她成亲的,我十分焦灼,却无可奈何,怎料三天后传来他自尽而亡的消息,我匆匆赶去打听,却说他死活不同意当东床快婿,说他心里已经有人了,家住在西南边,他姓陈”

    “当时我的天塌了,我浑浑噩噩的回到家,倒在床上,便睡了过去,从此再没有醒来。不知过了多久,我听了有人叫我,他告诉我,我为爱死去却也活着,那傻书生亦未死,我们终会再相见的”

    “于是,我等啊等,等啊等,看着外面花开花谢,雪落雪消,后来,我便看到有人在唱《牡丹亭》,与我们何其相似,只可惜,杜丽娘是个女的,而我也未找到我的柳梦槐。”

    “我以为我要魂消了,却碰到了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子,他对我说哥哥你真好看?我想跟哥哥在一起,我便了然,将他留在这梦里,可生人哪能受的住魂魄的侵扰,他开始高烧不醒,意识不清,直到他的家人找到我,我才知道自己有多么的自私,于是我便放了他魂魄回归,约定在他二十二岁这一年,来陈词公馆赴我的约。”

    话说到这里,乔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不知道自己对陈词什么感情,却是实实在在的心疼,他想着这么陪着他也是好的。于是他问陈词:

    “那傻书生该如何来赴公子的约?”

    陈词定定的看了他许久,摸了摸他的脸有些贪恋道:

    “后院的老槐树下有个玉棺,你将我放在那里的头发取出来与我结发,放回玉棺中,过些时日我便能醒的过来”

    “好”乔南应到。

    乔南按照约定,将两人的结发放到了玉棺中,三年后,陈词醒来。

    许多年以后,陈词问乔南,他并不记得与陈词的这个约定,为何要同他结发,难道真的是因为听惯了那《牡丹亭》?

    乔南搂着他,静静的想了想,道:

    “或许打从一开始,刻在骨血里的思念便没有停止,倘若要我送你一个曲儿的话,那我更喜欢《越人歌》”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