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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很冷?
    王西平背着打药机回来,门前站了一行人,有拍照的,有讨论的。邬招娣领着人出了院,看见王西平,迎上来道:“这些都是扶贫办的同志,他们刚从羊沟村回来,顺道来你家看看。”

    有位同志指着菜园问:“这都是自己种的?”

    “这是自家的宅基地,种点不是能省点?”邬招娣道:“刚两位同志也跟我进屋了,屋顶渗漏墙脱皮,连个像样的家具都没。沙发八仙桌都是二十年前的,电视是个摆件,最值钱的恐怕就是那架子书。生活上已经这么困难了,精神上还在不断学习!”众人点头附和。

    邬招娣指着篱笆道:“院墙还是篱笆围的,那群鸡崽是我公公送的,你们看看这破墙漏院的?”又走到摩托车旁,“这就是出行工具,少说有十五年。”

    王西平傻站在那,不知什么情况。

    “我这孙子以前是武警来的,立功有级别的那种。是什么校来着?好像是少校?他自己生活上都难以为继了,还收养了个十一岁的男孩,现在读五年级。”

    几个人相互诧异地看,有人质疑道:“那他这是?一般退役正常都会安置……”

    “不是,他情况比较特殊,转业费都用来还他父亲的账了!”邬招娣急道。

    “这情况不符合吧?他这是欠债致贫?”几个人嘀嘀咕咕。

    王西平也不管他们,扯条水管到菜地浇水。大半晌,几个人过来跟他握手,让他静侯佳音。回去上头讨论了再说,看他情况符不符合。

    几个人离开后,邬招娣折回来,朝王西平道:“我回去让你太爷爷召集族里开个会。大家看能伸把手都拉拔一下,你们家就你自个……”

    “没事,太爷爷春节就跟我提过,我拒绝了。我爸的账去年就还清了,我爸有个生意伙伴还了笔钱给我,他以前私下借我爸的。”

    “哎哟这人真不错,讲良心!”邬招娣道。

    “我打算这段把家里收拾下。”王西平道。

    “好好好,早该收拾了!”邬招娣爽快道:“缺钱了吱声,大钱没有小钱有!你二爷跟你爸关系铁,我跟你妈也说得来话。”

    “好。”

    “刚那几个人正好经过,我拉他们过来入户看看。申请通过也好,通不过就罢了!”

    “我够不上条件,不需要扶。让他们去找那些真正……”

    “犯傻,申请过了就收着!咱们镇有指标来的。他们有楼有车使不着扶!”邬招娣撇撇嘴道:“陈家那老太吃低保,她孙子开辆宝马吽吽叫!早晚有人举报他!”想起什么道:“西周那事都传开了,他怎么还不照路呢?长的人五人六,穿的也怪排场,怎么干的事净下作……”正说着,王西周走了过来。

    王西周耷着脑袋,跟没骨头似的道:“西平,我爸身体不舒服,他让你帮忙给我们家桃树打打药。”

    “你在家干啥?”邬招娣没忍住问。王西周肉着劲,也不接她话。

    “西周,你照点路吧!爱娟扛着七个月肚子,他在外头花里胡哨的混?”邬招娣道。王西周脸色都不带变,也不接茬,垂着头往回走。

    “你看他这一摊子,软硬戳不进,一股烂泥得劲。”邬招娣恨铁不成刚道:“得亏有个亲妹子,西夏那么要强的性子……这要是搁王宝甃身上,她不得把家给搅翻了!”又轻骂道:“这死丫头都回城一个多月了,坐高铁十几分钟也不见回来!”

    ……

    天色近昏黄,一群半大不小的鸡鸭,钻进草丛里啄食。王西平给月季浇了水,根部倒了营养液,铲了鸡粪进去。月季已爬了小半片墙,长得枝繁叶茂,咋咋唬唬,就是骨朵不多。

    扯着水管到菜园,给番茄黄瓜浇水。番茄长出了圣女果大小,黄瓜藤攀到了一人高,叶大茂盛,不见瓜。甘瓦尔骑着单车回来,啄食的鸡鸭一哄而散。

    “抽点蒜苔出来,等下给你炒肉片。”王西平道。

    甘瓦尔不接话,把单车靠在桐树上,拉过水管往上浇,又撒了层洗衣粉,蹲下清洗。王西平俯身过来,掰他头看,甘瓦尔倔得很,拎着单车挪了位置。

    “跟人打架了?”王西平蹙眉。

    校服领被扯得松松垮垮,背上是青草渍,屁股上是泥土印,单车梁有大片擦痕。甘瓦尔低头不吭,拿着抹布使劲擦单车。

    王西平蹲下看他,脸上没明显的伤,也就不再问。看了眼落没的太阳,起身把鸡鸭往窝里赶。抽了把蒜苔,切了几片肉,在锅里翻炒。

    饭盛上桌,甘瓦尔合上作业过来,拿起馒头就菜吃。两盘菜,一盘青椒土豆丝,一盘蒜苔肉。王西平吃土豆丝,甘瓦尔夹蒜苔。

    蒜苔吃尽只剩肉,甘瓦尔把盘子推给他。王西平摇头,“你吃,我吃素。”

    “肉怎么了?”甘瓦尔不解。

    “我斋戒。”王西平把盘子又推给他。

    甘瓦尔吃着肉问:“你以后都吃素?”

    “差不多。”王西平问:“单车被同学骑着摔了?”

    “那人抢我车骑,还故意碾着石头骑!”甘瓦尔犟着脸,气愤道。

    “你们班的?”

    “我不认识他,看着像六年级的。”嚼着肉补充道:“反正我不吃亏,我打赢了他!”

    王西平没接话,甘瓦尔咄声道:“是他先欺负我!不是我的错!”

    “我没说是你的错。我小时候也常打架,身上青一块紫一块。”

    “你经常打输还是打赢?”甘瓦尔好奇。

    “说不上输赢。”王西平缓缓道:“我曾经把人鼻梁打断过,我爸带他看医生,我妈在医院里伺候他,我在全校面前读检讨。”

    “你那时候读几年级?因为什么?”

    “小学五六年级,因为收作业我们推搡了两下,他脸磕在了讲台台阶上。”王西平道。

    “这不是你的错,你又不是故意的。”甘瓦尔替他辩解。

    “有些事不讲对错,总要有一个承担责任。若当时我断鼻梁,就是他读检讨,他爸妈带我看医生。”收拾着碗筷问:“作业写完了?”

    “有道附加题不会。”

    “你先去洗澡,我洗了碗教你。”

    甘瓦尔洗了澡出来,写完作业,找出针线,拿着刚换下的校服缝领口的扣子。王西平擦着头发进来,看他缝的歪歪扭扭,接过来替他缝。甘瓦尔指着他头皮的疤道:“像一条蜈蚣。”

    “很明显?”王西平问。

    “有一点。”整理好自己的书包,拿出抽屉的手机看了会,打开平板复习英语。

    王西平缝好扣子,朝校服上打了肥皂,叠成一团捂在盆里,抽了本经书躺在床上。甘瓦尔复习完英语,拿出本闲书,上床问:“莫高窟跟玉门关在哪?”

    “酒泉。”

    “酒泉在哪?”

    “地图在书架上。”

    甘瓦尔趴地图上找了半天,忽地抬头道:“我想起来了,酒泉是卫星发射基地。”

    “对。”王西平点头。

    甘瓦尔一脸神往,王西平看他:“课本上学到酒泉了?”

    “学过,酒泉是中国唯一可以载人的航天发射场?”

    “对,是综合型发射中心。”

    甘瓦尔下床道:“她就在酒泉,我要她给我拍照片。”拿出手机给王宝甃发微信。大半晌,合了手机道:“她说在张掖,昨天在酒泉。”

    “你可以高中自己去,我也可以暑假带你去。”王西平道。

    “我自己赚钱去,才不要你带!”说着拉过被子,躺下睡觉。

    王西平合上书下床,拉着院里的灯,把屋檐下打好的木条搬出来,一块块拼合成躺椅。凌晨两点,才稍有乏意。

    隔天一早,甘瓦尔骑单车上学,王西平着短袖,身后跟着两条狗,围着已经抽穗的麦田跑。跑了半个钟,黑贝卧在麦田里,死活不再跑。虎仔看黑贝不跑,伸着舌头看王西平。王西平摆摆手,示意它们卧在这等。

    王西平有一段没锻炼了。早上不是腾西屋里的杂物,就是打木块。他要给甘瓦尔腾出间卧室,也想在立夏前把躺椅打好。不过跑了一个钟,就有些气喘,原地掉了头叉着腰往回走。

    太阳照常升起,田间的麦叶,路边狗尾巴叶上的露珠,迎风颤颤巍巍。今儿预报的最高温27度,这会估计不到20度,身上的热气褪去,不禁迎风一冷。

    手机在腰包里震动,王宝甃发了几张照片,跟一段视频。背景是丹霞地貌群。王西平给她拍了张迎风摇曳的麦田,躲在田根里的蒲公英,一只徘徊在花朵上的蜜蜂。

    王宝甃视频过来,王西平想拒绝,考虑了下还是接了。镜头画面很乱,传来的声音很杂,好一会儿,才露出王宝甃的脸。

    头发被风吹得散乱,她胡乱一拔,咬着手里的面包道:“刚下区间车。”撩了下头发看他,“家里都穿短袖了?”

    “没有,我刚跑完步。”

    “我看见照片里有荠菜。”

    “荠菜?”

    “贴着蒲公英,趴在地上的那棵野菜,绿色的齿状叶。”

    王西平蹲下问:“是这个?”

    “嗯,包饺子好吃。”王宝甃喝着牛奶道。

    “没吃早饭?”

    “这不是早饭?”王宝甃一副你傻的表情。

    王西平不接话。

    “你是不是很冷?”王宝甃问。

    “不冷。”王西平很是倔强。

    “你脖子上冻了层鸡皮疙瘩。”王宝甃拆穿他。

    王西平打了个喷嚏,再不接话。

    “你想显摆身材?路上有美女?”王宝甃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