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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妹
    李邽山站在船头,老远就瞧见站在船尾晒太阳的施图南。绕着船的另一侧,悄声地站在她背后,眼睛不自觉地盯着她屁·股看,左思思右想想,管他娘的那么多,巴掌不能白挨。想着,手就抓了上去,实实在在的一把。

    施图南连惊带吓,本能地回头看他。李邽山后闪一步,看着她恼羞成怒的脸,恬不知耻道:“昨日李某越想越屈,不能平白挨打,得把事给做实了。”

    “无耻。”施图南瞪他。

    李邽山看她手挡屁·股的窘态,心情大好,随起了逗弄之心,把身子一侧,倾着屁·股道:“俺也让你抓。”

    “你——”施图南找不来词,骂人,太为难一个闺秀了。撂下一句“地痞无赖。”扭头就离开。

    眼见她生气了,李邽山收起顽笑,正色道:“商议的怎么样了?”

    施图南止了步,回头看他。李邽山伸手引路道:“回客房说。”

    “不必,这里就很好。”

    “哦,施大小姐是为防我?”李邽山饶有兴致道。往前靠了两步,轻声道:“我要想做什么,哪都一样。”说完手一伸,“请。”施图南斟酌片刻,随着他回了客房。

    “老二,你说,俺觉得大哥咋那么贱呢?”老三看向离开甲板的俩人,疑惑道:“难道是俺的错觉?”

    老二闷头做事道:“大哥应该学宋江。”

    “宋江有啥好,最后还不是被使计毒死?”

    “去去去,赶紧干活,废话真多!”

    “老二,你说,大哥对施小姐到底啥想法?”

    “大哥的想法能让你琢磨透?”

    老三抬头看天,天分不清天,海分不清海,书上说的碧海连天大概就是这般。让人徒生惶恐。他喃喃道:“其实俺从小就怕海,尤其是这样的海,俺打内心里就恐惧,一恐惧俺就想俺娘。俺总感觉这是另一个世界,进去就出不来了。”

    *

    施图南在沙发上坐下,暗暗打量了一圈客房,眼睛在一本小说上顿了片刻。李邽山端了杯咖啡给她,甩了下褂子,转身坐下,拿过桌上那本《狂人日记》道:“我也读书的。我深觉得人该文明的是思想,而不是着装。”

    “你觉悟很高。”施图南附和他。看着他手里的小说问:“有什么感悟?”

    “我很佩服鲁迅先生,尤其欣赏他发表的一首诗。”

    “什么诗?”

    李邽山在书案上捡了张宣纸,反手递给她,随后坐在沙发上,低头饮口茶,满满自信地看着她。字写的很狂,很潦草,施图南费了番功夫才辨得明。

    我的所爱在山腰,

    想去寻她山太高,

    低头无法泪沾袍。

    爱人赠我白蝶巾,

    回她什么:猫头鹰。

    从此翻脸不理我,

    不知何故兮使我心惊。

    ——

    施图南竞不知能说什么,指着空白处的几个黑点问:“这作什么寓意?”

    “这是滴上的墨渍。”

    施图南慢慢折着宣纸,维持着仪态道:“写得很好。”

    李邽山翘着腿,意味深长地说:“这首诗深得我心,很符合我心境。”

    “很好。”施图南点头。

    空气静了下来——

    李邽山狐疑地看她,“你嘲笑我?”

    “我没嘲笑。”施图南否认。

    “你皮笑肉不笑。”李邽山意味不明道:“怎么,我写的不好?”

    施图南展开宣纸,指着鲁讯的讯道:“迅是走之旁。猫头鹰的鹰也不对。”

    “鹰怎么不对?”

    施图南走至书案,拿着毛笔写给他问道:“你念了几年学?”

    李邽山看她垂头写字,举止雍容娴静,心里不禁一动,握住她拿笔的手道:“你一笔一画的教我。”

    施图南看着他的手,不动声色道:“李邽山,你若想追我,就大大方方堂堂正正地追。我是北平施家小姐,住在上海租界,不是花街柳巷,也不是百乐门。”

    李邽山一怔,手握得更紧了,把她圈怀里,拿着她的手一笔一画地写道:“恼了?”

    施图南回头看他,李邽山见好就收道:“都商议妥了?”

    “无耻的野蛮人!”

    “李某乃匪类,当不得人,你骂我是应该。你则不然,你是文明人,既然是文明人,就该好好教化我,让我也成为一个文明人。”李邽山擦着手上墨汁,大言不惭,软硬不吃。

    施图南再没精力与他周旋,单刀直入道:“好,两箱金条。船靠岸,我们船归船,陆归陆。”

    “不摸就不摸,以后没你允许,绝不主动摸不该摸的。”李邽山举着双手,顽笑道:“我不介意,我许你随便摸我。”

    “李邽山。”施图南开门见山道:“我没精力陪你玩……”

    “好。”李邽山朝她道:“船还要二十八天靠岸,靠岸后船归船,陆归陆。”

    施图南暗松了口气,还没落,李邽山又道:“我有一个两全之策,你当我七妹,负责教化我,这样,我就自家人不劫自家人。”

    落下的心又提起来,施图南准备回绝,李邽山正色道:“不急,你好好考虑。过完这二十八天,船靠岸,依然船归船陆归陆。”

    “什么意思?”施图南不明白。“两箱金条你不要了?”

    “我不差两箱金条。”

    “你差个七妹?”

    “非也。”李邽山褂子一撩,坐在沙发上道:“我差个施家小姐做我的七妹。”

    施图南差点应下了,当心有诈,斟酌道:“我考虑一晚。”

    “不妨。”李邽山大气道。

    “我们是不是见过?”施图南突兀地问了句。

    “哦,莫非小姐觉得我眼熟?”李邽山饶有兴致地问。

    施图南无心纠缠这个问题,不过随口一问。略权衡了一番,痛快道:“好,我这个七妹抵两箱金条,船靠岸……”

    “船归船,陆归陆!”李邽山道:“我就喜欢爽快人。”也不起身,朝她伸手道:“一言为定。”

    施图南看他伸出来的手,一斟酌,过去与他交握,不妨脚下一歪,人趔趄到他怀里。李邽山举双手,立马撇清干系。“不怪我,是你扑我怀里的。”

    这种状况施图南还不忘仪态,手自然地掩着旗袍衩,大方地起身,拎着脱了跟的一只鞋,朝他欠身道:“抱歉。”李邽山是顶服气的,不愧为——北平第一小姐。

    ·

    老二、老三、老四依次进来,问道:“大哥,啥事?”

    李邽山站在书案前,挽着袖子整理道:“施图南,以后就是老七了。”

    “大哥,施图南是谁?”

    “傻货,施家大小姐。”

    “啥意思?”老三惊讶道:“大哥,施小姐和我们同流合污了?”

    “别乱用成语——”

    “用得好。同流合污——”李邽山一字一字地嚼道:“这个成语用得很有水平。”

    “大哥,你这是啥意思,俺不懂?”

    “不懂就对了。”李邽山道:“老二,我要这件事像海风一样,刮过船舱袭卷海岛。”

    “大哥是想追求施小姐?”老二领悟力极高道:“放心,交给我!”

    “追就追,干啥整这一出?”

    “大哥是在喧宾夺主!”

    “教你多少次了,别乱用成语。大哥这是在宣示主权!”

    “大哥,俺感觉你有点老牛啃嫩草?”

    “我老?”李邽山摸着略微有胡渣的下巴。

    “大哥都三十三了,施小姐才二十五……”

    “就你废话多,男大八发发发!吉利!”

    *

    施图南松了一口气,顺着船舱漫无目的地走,准备回客房,不知哪唱着昆曲:“俺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顿了步伐,顺着声音找过去,那边唱道:“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信这舆图换稿!诌一套《哀江南》,放悲声到老。”唱的抑扬铿锵,凄凄切切。

    施图南站在餐厅,听了会儿,忽地一笑,自言自语道:“瞧,多应景。”

    “姐——”施图安不知从哪出来,站她身后道:“你怎么不进餐厅坐?”

    “摔了一跤?”施图南看着她洋裙上的污渍。

    “甲板上滑。”施图安不在意地拍拍,悄声道:“我看见二姐把点心投海了。”说完吐吐舌尖。

    施图南转身回房间,身后一道孩子哭声,一位妇人轻声细语地哄道:“囡囡乖囡囡乖,不哭了,妈妈喂你吃糖水。”

    施图南被击了般,僵在原地。施图安道:“姐,你怎么了?”

    “你功课学完了?”施图南问。

    “哎呀——又是功课。”施图安不依道:“这船一晃一晃地头晕,我都静不下心……”

    “别找借口,我怎么没察觉晃。”姊妹俩说着回了客房,谁也没见回头。

    *

    夜深,施图安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扭头看向另一张床上的施图南,说道:“姐,慧雯说极乐岛很好。有大条大条的鱼,有成片成片的花海,有好多好多的蝴蝶,还有一园子一园子的香蕉林,嘻嘻,我最喜欢香蕉了。还有色彩斑斓的贝壳,”说到兴奋处,半坐起来道:“慧雯说那贝壳比拳头都大,放在耳边可以听到海浪声!慧雯还说那里每天都有彩虹,不下雨也有彩虹,七个色的大彩虹!晚上还有满天的繁星,漫天的萤火虫……慧雯还说了很多,不过我都给忘了,总归是极好极好的,我都迫不及待了!”

    施图南没应声,房间静了好一会儿,施图安轻声地问道:“姐,父亲什么时候来?大伯他们什么时候来?我有点想怀珺姐、怀璟哥、怀殊姐、怀生哥他们了。”逐渐声音困顿,嘟嘟囔囔地睡过去道:“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施图南起身,帮她掖好被子,披了件大衣出来房间。眼稍影见一抹红影进了间房,她一步一步地走过去,看了眼门牌号,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会,又一步一步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