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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我的神明真卑微
    回了凌神阁,日子便恢复如前了。

    甚至书玉君认为将我弄丢实在是对我不住,过往用来打坐的时间也用来同本琉璃盏唠嗑了。

    用他的话来说,是要将同我分开那几天没能讲的话本故事给补回来。

    补罢补罢,你说再多啊,本琉璃盏都是乐意听的。

    只是隔了这么好几日未听书玉君讲话本子,书玉君又比往日哆嗦了几分,本琉璃盏一时间有些不适应,神识有些困顿游移,书玉君讲完一册话本子见我从头至尾都无半点反应,以为本琉璃盏还在因被困石洞这回事同他生闷气。

    他轻叹一口气,放下话本子,向我解释起他先前为何临时改变主意去珑翠山。

    百花神这数千年来不仅在做衣裳,还在制作各种功效的灵露,有的灵露工序繁琐,所需花材庞杂,最最繁琐的便要属传言中的九琼仙露。

    至于九琼仙露是何物?书玉君并未明言。

    九琼仙露所需的花材朱颜花近日里开了花苞,朱颜花是个极娇弱的花,需得以细致入微的神力养护三天三夜候其开放,即便如此,一千朵里也难能成功开出三五朵。

    且朱颜花花期不定,一千年前开花时,百花神仔细照管,脑子里忽然冒出制衣的新灵感,她一兴奋一晃神,花便谢了。

    此次花期恰逢百花盛会,百花神更是无暇分顾,便喊了他去。

    喔,书玉君原是去当护花使者了。

    “我并非因为要去参加劳什子百花盛会才丢下你赶去珑翠山的,你看我,”他伸出食指点了点自己眼圈一周的乌青,又将脸往我这里靠近些许,讨好地说道,“小织,你便看在我为了守候那朱颜花开已几日未歇的份上不要同我计较了好不好?”

    噗,书玉君,你觉不觉着,你匆匆跑去珑翠山不是为了给百花神的百花盛会撑场子反而只是为了给她守候一朵花开更显得你情之深意之切?

    再说,本琉璃盏何时同你计较了啊!

    我强打起神识,用力晃了晃小火焰,告诉他我半分都未同他计较。

    书玉君舒眉一笑,奖励似地伸出手指头碰了碰我的灯柱。

    这孩子气的笑容竟比我的小火焰还要亮眼,我的神明唷,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了哩。

    许是感知到了书玉君的深情厚意,不过几日,轻絮蝶作为百花神的信使又来了。

    文符上只有二字:速来。

    这简单直白的两个字愣是让我瞧出了话本里“一日不见,如三秋兮”的意思。

    想来书玉君也有这番意思,略作收拾,便动身前往珑翠山了。

    只是这回,他将我收在镂空的宝方盒中一同带去了。

    一盏琉璃灯居然能去见识这大千世界,真叫我心雀跃。

    神界诸多地方只有昼夜之分,并无四季轮换,珑翠山上却因为有着连接人神二界的扶桑树,而同凡界一般有着春华秋实寒来暑往。

    时值阳春,扶桑花开得正盛,入目处尽是一片姹紫嫣红,许多群衫飘逸的花使穿梭其间。

    珑翠山真是好热闹。

    百花神已经在山腰处迎候书玉君了。

    她今日穿了一件烟笼百合粉霞锦,衬得肤色胜若白雪,娇美无匹。

    我原本很是乐见百花神能同书玉君双宿双栖的,但自从晓得了织梦神这回事,便总觉着书玉君和旁人在一起,心里头有些许不痛快。

    书玉君见着百花神,脚步又快了两分。

    竟是如此迫不及待么?

    罢了罢了,书玉君打了万年光棍,好不容易有心悦之人,难得这心悦之人亦心悦他,两情相悦实可谓难得,我自当贺之喜之。

    百花神与书玉君深情对望了一眼,百花神领着书玉君穿过万花从,道:“九琼仙露只差几味花材了,其中之一的凤澜花明日便开了,花有七瓣,初时为粉末时为紫,需得在紫色开尽之前将它采下。”

    “好,我去摘来。”书玉君半分犹疑都无。

    如此急切地唤书玉君前来只是为了替她采花?

    有道是情人之间的乐趣不是吾辈琉璃盏能体会的,若是百花神想要阔阔东海里的一枚针,想必书玉君也愿倒海为她寻来。

    “凤澜花开在何处?”

    百花神伸指往后山一处指了指,葱白的指节上缀了霜花戒,煞是好看。

    她迟疑了一步,一双柳叶眉微微蹙起,道:“只是……凤澜池有厄鹀镇守,厄鹀乃上古凶兽,性烈无比,千年前,西龙王要取凤澜花做药,被刺破了龙胆,险些丢了性命,你当真要去?”

    什么?

    我的小火焰差点没有被吓灭,西龙王有金甲龙鳞护身都险些丢了性命,纵然书玉君是神力通天的战神,也难保全身而退。

    百花神怎能如此!

    许是意识到为了一朵花陷书玉君于危险境地实为不妥,百花神又出声阻拦道:“神君其实也不必涉险,若是未能寻到本体,即便九琼仙露制成,说不定到头来也只是无用之物还累你一身伤。”

    总算你百花神有些良知。

    一阵风过,扶桑花落下片片芳菲。没及脚踝的花叶漾起彩色的波浪。

    书玉君一只手背在身后,眼眸下垂,目光落到另一只手中提着的宝方盒上,哂笑一声,道:“你当知我没有不去的理由。何况区区厄鹀,并不像你说的那般凶残。”他说着又将宝方盒往上提了一提。

    听书玉君这意思,是非去不可了?

    百花神呐,你可得阻止书玉君呐。

    “区区厄鹀?书玉君,你未免有些小瞧……”百花神惊诧地看他,声音倏然而止,她瞥见了宝方盒,问道,“这不是你阁里那盏琉璃灯么,你怎地将它带来了?”

    书玉君简洁地回道:“这是小织。”

    “小织?原来这就是小织?难怪初见时便觉它有些特别。”

    咦,书玉君居然连我都告知给了百花神?

    她有些欣喜地蹲下,十指攀在镂空的缝隙里,像是要重新认识我一般,极为认真地打量我,问:“有神识?”

    “嗯。”书玉君将宝方盒换到另外一只手中,又补充道,“神识尚弱,却对这外界有一定的感知力。”

    百花神站起,露出一个意味深长又好似什么都了然于心的笑:“我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么?

    我怎么什么都不明白?

    “是了,我记岔了,凤澜池的这只厄鹀困了万年,灵力大不如从前,西龙王被刺破龙胆那回是在翥尤神兽那里吃的亏。书玉君……”她的视线似是无意地往我这边瞟了瞟,点了胭脂的朱唇噙着笑,道,“不必担心。”

    她这话明明是对书玉君说的,我却有一种心事被看穿的羞赧之感。

    百花神的感知力竟比书玉君还强?晓得我在担忧书玉君?

    不管怎么说,得了百花神这句话,我本有些忐忑的心也就稍稍安定了。

    百花神又不咸不淡地提醒了一句:“厄鹀耳聪亦嗜睡,若是你能不惊扰它便是最好,若是惊扰到了……你且小心。”

    书玉君点了点头。

    “铃花使熟知凤澜池地貌,明日清晨可带你前往。我还要赶制给雪霓神的嫁衣,你摘到凤澜花让铃花使带回即可。”

    “多谢了。”

    多谢了?

    不该是百花神谢你么怎地反倒是你谢她?

    唉,我的神明,居然爱得如此卑微。

    许是来了珑翠山,不在自己的地盘上,书玉君有些睡不着。

    他睡不着能干什么?

    还不是同本琉璃盏唠嗑。

    只是今夜,他竟和我唠嗑起了他自己。

    书玉君并不太常同我讲他的过往,是以我刚开始听得很认真,能了解我的神明多一分,我都是欢欣的。

    听到后来我便有些腻了——他对我吹了近一宿的牛皮,我再再喜欢他对我唠嗑我也得腻呐。

    书玉君讲他三百岁的时候便敢只身前往妖界,并且毫发无伤地拔掉了妖界始祖的一根毛——说不定人家看你是个毛头小子让你的呢?何况书玉君三百岁时,妖界始祖恐怕也比他大不了多少罢?

    书玉君讲他五千岁的时候便学会了所有的结印术式,上古有七大凶兽其中有五大凶兽皆被他封印,还有两大凶兽则被他一击毙命——一击毙命,你以为我以为凶兽都是小猫小狗吗?

    书玉君讲他身为战神之首是因为他打过三千九百七十一场仗是因为他未尝一败——依我对你书玉君的理解,你怕是懒得去记自己打过多少场仗的罢?

    反正说过来说过去,就是炫耀他有多厉害呗。

    你不讲,本琉璃盏也晓得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