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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我的神明变心了
    为了找回我又修复我的神识,书玉君欠下了飞羽神和虞魃神两大人情。

    再加上书玉君同百花神步入你侬我侬时期,是以书玉君成日里繁忙得很。

    昨日他才替飞羽神的说书堂撑了一回场子,今日便要去箬水河教虞魃神下棋了。

    许是有了在珑翠山将我弄掉了这样一回经历也许是我的神识已不允许我随处颠簸,书玉君也不敢再将我带出凌神阁了。

    每次出门前,书玉君将我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

    哎哎,书玉君,你这样本琉璃盏很晕。

    他将我放在案几上,干脆给我捏了一个隐身诀,捏了隐身诀之后又捏了一个变身诀——若是旁人碰了我会变成话本子。

    我实在是觉得本琉璃盏好像就是书玉君生的娃娃,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碎了。

    我一时间都有些觉着自己不太省心了,可是我只是一盏琉璃灯啊,书玉君为了不失去我这个只能听不能说的唠嗑伙伴有没有必要这般大费周章啊?

    书玉君从箬水河畔回来,倒了一盅茶,怡怡然饮着,同我唠嗑了一会儿他在虞魃神那边的见闻,便来了一位也来过几回的神明,北斗神。

    北斗神这个神,就有些不好说他。

    他是掌管凡人轮回命数的神明,大概是早年间书玉君要他查个什么事情,可他总是查不到,因而他每次来凌神阁都像是来上坟,等他简单地同书玉君说一句“回禀神君,仍无消息”后,书玉君便接管了他要上坟的心情,一连几天无精打采。

    所以我就不怎么欢迎他来,可他今日来,脚步轻快,面色吧虽有些沉重,但比之先前,松快了些许。

    他恭敬地朝书玉君行了一礼便从袖口中抽出一份木简:“神君让小神查的那位凡人女子命理在此。”

    咦,书玉君竟关心起凡人的生死轮回来?

    又是哪位女子得了书玉君的青睐?

    莫不是那日在凡界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女?

    北斗神接着说道:“诚如神君所料,确实是那位神君转世。”

    那位神君,是谁?

    北斗神,你直接说出人家名号不行吗?

    书玉君脸上透出难得的喜色,接过木简摊开,一行行地阅过。

    北斗神在一旁解释道:“她这一世本投胎于秣城一户农家,生父嫌是个女儿,养了几年后生了个儿子便将她卖了,被陈氏收养,取名为陈卿卿。

    陈氏年轻时嫁到婺城,新婚之夜未及洞房,夫家的房子便着了火。陈氏本就不想成这个亲,趁众人救火之际,收拾了金银细软逃到了秣城,碰巧遇见陈卿卿生父弃女便将她买了下来。

    靠着这些金银细软,陈氏做起了胭脂香粉的生意,几年时间倒也做得有声有色。

    及至陈卿卿十六岁,陈氏殚精竭虑忧思过重卧病在床,却有一桩心愿未了。陈卿卿感念其养育之恩,带了仆从前往滇南之地去了她这一桩心愿。

    她命中本于滇南有一劫,本该是因路遇地痞流氓劫了钱财受了惊吓吓出一场大病,大病之后便是残花凋零。因神君前几日下凡赠了她护身符这一劫便被强行篡改了,至于后续命数皆为未知。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陈卿卿活不过二十五岁。”

    果然是那位凡人少女。

    “为何?”书玉君问道。

    “此胎乃神胎转世。神胎不同于凡胎,凡胎皆以灵魂转生。神胎若是转生为凡人则灵体与灵魂皆不可少,如此便会有两种状况,一则灵体本体同灵魂本魂完好依然为一体化为元灵直接转生,二则本体与本魂因了各种原因被劈裂为二,本魂游离在外,本体则会与凡人那些无法正常轮回的孤魂合二为一为元灵转生。

    此种转生由于本体与他魂无法持续相融,是以每一世都会体弱多病,有的甫一转生便会夭折,有的勉强能活到二十多岁。

    该胎则是第二种转生,算上第一世,这一世也是陈卿卿已是神胎本体第八十七世轮回,命簿上只剩下三年光阴。”

    “三年?”书玉君皱了皱眉。

    见他皱眉,北斗神有些畏缩,但是秉着尽职尽责的精神,书玉君问话他自然要答得详实,因此他继续道:“是,不仅如此,因为此胎特异,我昨日请命天神瞧了瞧,按照星途轨迹来预测,这一世恐怕是本体最后一次轮回。”

    书玉君眉头皱得更深了,问:“意即这一世之后,本体将从此消失再无转生可能?”

    “正是如此。”北斗神点点头。

    书玉君视线微移,望着我,沉吟许久才开口:“若是本体消失,那游离在外的本魂又当如何?”

    北斗神思索了一晌,道:“本体与本魂是相辅相成的,只要本体在,本魂将在这天地间尚存一息,本体既不在,无论本魂游于何处,也注定会消散。”

    “那若是能让陈卿卿长生不老呢?”书玉君问道,我有些讶异,书玉君为何想让仅有一面之缘的女子长生不老?

    “长生不老之术并非适用所有凡人。即便适用,若是施术于此胎,长生的也是本体与他魂,那游离在外的本魂将永世再无回归本体的可能。”

    北斗神顿了一顿,看了一眼书玉君,神情已是有些惶恐不安了,“且因为长生不老术能强行将本体与他魂相融,日子一久,本魂与本体那一缕飘渺的联系便会被他魂取代,本魂依然注定会消失。”

    “那本魂便再无回归本体的可能了么?”

    “若是此胎能继续转生,本体和他魂在临终时会分离,而本体需等待时机与新的魂魄相结合再转生,于此空当净化本体融入本魂即可,但是该胎眼下是最后一世,也就是这一世命终时本体也就彻底没了……”北斗神说着便后退了两步,拿眼悄悄看书玉君,生怕说错了什么书玉君暴揍他一般。

    我想同北斗神说,莫怕莫怕,书玉君是个温柔的神明,你过往来上坟书玉君也没把你怎么样啊是不是?

    只是书玉君问这些究竟是要做什么呢?

    “没有别的法子了?”书玉君问道。

    北斗神不动声色地又往后退了两步,小声道:“小神不知。”又惴惴地补充道,“小神不如书玉君活得久,或许是有的?”

    言下之意是书玉君活得更久让书玉君自己思考了。

    北斗神走后,书玉君紧皱的眉头就没有展开过。他沉默地坐在案几旁看我,眼底仿若有深渊,幽邃不见底。

    他低喃道:“就连这样也都会成为奢望么?”

    我不懂什么叫“就连这样”,可他语气凄凄,我想要安慰他也不晓得该如何安慰。

    书房内一片阒静,什么声音也没有,我甚至能听到窗外梨树的树根在土壤里延伸,枝头上开出了新的花朵。

    也不知道他看了我多久,他才移自书架前取出几本古籍一刻不停地翻着,他翻了两个时辰,轻絮蝶落到了书页上。

    过不多时,百花神便到了大门口,书玉君去开门。

    “准备送两件华锦去女娲宫,顺道过来看看你那宝贝琉璃盏。”百花神如是说。

    啧,百花神怎地变得如此委婉?

    想要来凌神阁还要说顺道,想要看书玉君还要说看我。

    “嗯。”书玉君便大方地领她来了书房看我,这感觉有些怪异,好像我是那宝物馆里供人参观的珍品般。

    “想当年,我想要学制衣还是织梦这丫头给的启发哩,那会儿我们俩还一起通过梦灵球学做衣服,织梦就在这方面没什么天分,当时那手扎得到处都是针孔,可她执拗啊,说一定要穿自己亲手绣的嫁衣嫁给你,谁晓得后来会这样……”

    本琉璃盏惊了一惊,百花神竟然这样自然地在书玉君面前提他的旧情人戳他的伤心往事,百花神,实乃奇女神也。

    书玉君舒展眉宇,笑了笑:“她向来如此。”

    本琉璃盏再惊了一惊,书玉君竟然这样自然地同百花神这个新情人畅聊旧情人还一副很沉浸其中的样子,书玉君,实乃奇男神也。

    谁说他们不是绝配哩!

    说了会儿织梦神,百花神忽指了我问道:“女娲宫的神使们可晓得?”

    她为何要指我?难不成百花神觉着本琉璃盏悦目娱心想叫更多的神来把我参观一参观?

    “待时机成熟时再说吧。”

    百花神点了点头,哀怜地看向书玉君,又开始说些我搞不懂的话了。

    “也是,多一个人多一分担忧,这般煎熬大概只有神君能忍受了。”

    “煎熬吗?”书玉君轻声重复了一遍,目光在我身上停留,莞尔道,“她还在,就不算煎熬。”

    两位神又聊了会儿九琼仙露的炼制,北斗神又来了。

    这回北斗神容光满面,浑身都带着一种“我终于不再是一个一无是处的神明”的扬眉吐气之感。

    “小神想到法子了!”北斗神欢喜得都要蹦跶起来,看见百花神在便同她行了礼,百花神今天依然很美,北斗神看得有些晃神。

    书玉君大概瞧不得旁的神多瞧百花神,立即出声问他:“是何办法?”

    “还请神君同我去北斗宫,小神好讲得细致些?”

    书玉君既要去北斗宫,百花神也不多留,带着铃花使往女娲宫去了。

    书房一下子安静下来,本琉璃盏就对北斗神有些怨言,你要说何事就在凌神阁说嘛,也好让我晓得晓得我的神明到底在筹谋些什么啊。

    罢了,本琉璃盏好奇的事多了,也不差这一桩。

    我看向书架子,将密密麻麻的书册数了一遍又一遍,数到第九十遍还是第九十一遍的时候,书玉君可算是从北斗宫回来了。

    他语焉不详地同我说道:“无论是多微渺的希望,只要是为了你,何妨一试,你说,是不是小织?”

    我说,我说我不知道啊,你要为了我做何事?感觉很非同一般的样子。

    我眼下神识已然很平和,应当无需书玉君再为我做什么了,他这般郑重其事,我心中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

    书玉君可听不到我想问什么,他坐了一会儿便赶去了潟曜神住的竹林。回来时我觉着他有些脚步虚浮,像是生了一场大病一般,可他却有些开心,同我说话时,语气里还有些迫不及待的向往。

    “快了快了。”

    “小织,你且等等。”

    什么快了?

    要我等的,又是什么?

    他这般喜气洋洋,莫非书玉君同百花神好事将近,书玉君要给我带一个女主人回来?

    两日后,我终于明白,书玉君要我等的是什么了。

    她果然给我带了一个“女主人”回来,只是,这女主人竟然不是百花神,而是,陈卿卿。

    初见时,她还是碧玉少女,如今已近花信年华,当初的两分稚气尽数褪去,容颜越发精致秀丽。

    她身着一袭淡蓝色长裙,外披一件薄烟纱,乌黑的青丝披散至腰间,只在一侧用木簪绾了一个髻,眉不描而黛,肤未粉如脂,像是洗净了铅华一般,有着空山新雨后的清灵明净。

    本琉璃盏在凡界呆了几年,没有见过比陈卿卿更好看的女子了。

    所以,书玉君这是,见色起意?

    书玉君收拾了一间离书房不近不远的厢房给她,对她关怀备至。

    本琉璃盏心里便有些酸,还说什么为了我,啧。

    飞羽神说得对,这天上地下的雄性都一般德行,见一个爱一个。

    我且不说那万年前香消玉殒的织梦神,百花神呢?

    我的神明,竟然如此花心。

    唉。

    、、、

    书玉君: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