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 无相识
因为担心吵到病人，她今天穿的是运动鞋，又秉着搭配的原则扎了个高马尾，一派青春利落之风。像是中了某种恶意的诅咒，她的头绳突然断开，只好一边抓开头发一边往前走。
猝不及防地，在转弯处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对不起对不起！”时语扶着他的胳膊站好，又烫手似的撒开，而后才抬起头。
几根头发还勾在指尖，她也顾不得形象，整个人怔在了那里。
他应该是刚回来不久吧？前几次她来医院特意留意过，都没有留意到他。
木池不动声色，骨节分明的手指翻过被她撞翻的医师证，沉声道：“注意看路。”
话音落下，抬脚继续往前走。
又要擦肩而过吗？
时语用力扯下指尖碎发，像是决然掐断自己的理智，伸手抓住他的胳膊。最后一次冲动，真的是最后一次。
木池一滞，血液冲在头顶，神经有些错乱。
记忆中的场景与此时重合。研三期末时他要去西藏义诊三个月，那时他们才刚刚在一起。时语自己偷偷哭完之后满面笑容地去机场送他，故作轻松地拍拍他的肩，“好好干啊！别忘了给我带雪莲！”
“好，”木池摸摸她的头，起步要走。
她突然伸手抓住他的胳膊，低着头，手指摩擦过他的衣服，最后只揪住衣袖一角，一点一点、恋恋不舍地松开。
“时语。”他低声叫她。
她抬头，迎面袭来一个吻。那是他第一次吻她，也是最后一次。
毕竟谁也不会想到，他们的恋爱只持续了三个月，还是西藏—星城的异地恋。
而现在，他看着她，似乎是一个飘渺无际的梦。可那握着他胳膊的手分外清晰，清晰的力道渐缓，清晰地摩擦过他的衣袖垂下去。利索地，毫无留恋地。
他应该做什么？
心跳恢复，却有些疼。原来一个动作就足以表达陌生了。
时语自觉地后退一步，表情有些慌乱，却还是硬着头皮问道：“木医生，你还记得我吧？”
是疑问，是试探，更是百转千回的记忆拼凑。
时语鼓起勇气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木池，你肯定还记得我，就算不是因为喜欢，也应该因为讨厌。
他低头避开她的目光。
他当然记得，他还记得面前这双潋滟星眸曾经装满了他。
他又靠边站了些，给迎面而来的手推车让路。然后若无其事地，“怎么了？”
时语失笑，这个回答就算是还记得她罢？
“六年前，我有些话一直没有说出口。”
他微微有些诧异。
时语故作轻松，“放心，我不是要和你叙旧。我……”
“我一直想要和你说声对不起！张阿姨的事，我很抱歉，爸爸妈妈……也一直很抱歉。”
说完了，一口压抑了六年的长气终于呼出，心中一团蒲公英终于迎来了风，只留下一条枝梗，空空地。
她突然想要逃走，就像犯人自首得到心理安慰后，不想再接受后来的惩罚。
两人沉默了良久，久到她以为他不会说话了。她就要仓皇而逃的时候，他开口了。
他说，“没关系。”
“木医生！8号床病人突然休克！”一个护士大喊。
人影疾速而去。
时语戴好墨镜，整理好微笑，大步往外走去。
医院本就是一个见证别离的地方，怎会慷慨一眼相聚？对于这样不会再有第二次的面对面，就应该这样结束，匆匆地，像离别一样。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让你多陪陪风怀等吗？”周晓趴在电脑前疯狂敲键盘，准确地说，她是趴在薯片袋堆里疯狂敲键盘。
吴凡推了推眼镜，看出时语神色不太好，上前询问，“时语，你怎么了？”
“嗯？”她神情恍惚，摆摆手，“没事，你们差不多改到琉璃山之战了吧？发来我看看。”
周晓闻言也凑过来，使劲观察了她一番，有些担心，“怎么了？哭过？”
时语眨了眨眼，盯着她们，“哭是庸者的表达，你看我像吗？”
周晓和吴凡对视一眼，当然不像，她可是女王。她们认识三年，是真的没有见她哭过，无论工作压力有多大，导演制片有多难缠，她都昂首挺胸，像个视死如归的战士一般，不像她俩，只能躲在她身后打个气。
不过只要看到她眼眶红了，她们就知道她们应该保持沉默，不闻不问是她最后的防线。
这样的状态持续到晚上八点，三个人手挽着手回公寓时时语接到许峰的电话。
“时语啊，我们团队正在计划一个与“误琉璃”无缝衔接的新项目，打算把经典电影《密度》改编成剧集，你记得看一下邮件。”
“许制片的意思是……”
“如果你感兴趣的话，你负责的剧本创作也可以无缝衔接，我们非常看中你的才华！”
“谢谢许制片，那我回去看一下。”
两人客客气气地交流结束。
挂掉电话，另外两个人早已如狼似虎地盯上她。
“咳咳，我们非常看中你的才华，”周晓乐滋滋地捅她一拐，“我为何如此睿智，毕业就入了你的麾下！”
“许制片资金挥毫大方，人也很好。如果可以的话还真是一件好事情。”吴凡则理性地分析了一下。
时语却没有很兴奋，项目是个好项目，只是她比较看重的是这份工作要在哪里无缝衔接。
所以当她看到邮件上那个工作地点栏写着“星城”的时候，她一口拒绝。
周晓指着那串编剧稿酬疯狂撅嘴抓狂卖弄可怜，时语摸摸她的头，去洗澡了。
“我为何如此愚蠢，毕业就入了你的麾下！”
时语早就打开了水龙头，水流声“哗哗”钻进她的耳朵，没有听见她在外面破口大喊。
吴凡哭笑不得，戳戳周晓：“她肯定有她的理由。”
洗完澡出来后时语编辑了份邮件回复。
“许制片，我们工作室在四部剧期间一直是连轴转，结束“误琉璃”之后我们计划休整一段时间，所以暂时不打算接新项目了。但是依然感谢您的认可！”
时语很快收到了他的回复，不过是发来的微信消息：“来日方长。”
想来成年人的默契应该在于，我拒绝了你，理由不重要。
所以他的官方回复应当是：没事，那我们另寻编剧，也祝你们假期愉快！
而他回复的这四个字，时语却没有读懂。她之前合作的制片人都是高兴不悦通通表现在脸上的人，个性鲜明很容易对付；而这个许制片从一开始就对她们过分友好，她却一直没法与他熟络起来，因为他身上有多重人设，或者说，他没有人设。
周晓和吴凡凑过来解读了半天，最后“啪”合上电脑，管他什么意思呢。
猝不及防地，在转弯处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对不起对不起！”时语扶着他的胳膊站好，又烫手似的撒开，而后才抬起头。
几根头发还勾在指尖，她也顾不得形象，整个人怔在了那里。
他应该是刚回来不久吧？前几次她来医院特意留意过，都没有留意到他。
木池不动声色，骨节分明的手指翻过被她撞翻的医师证，沉声道：“注意看路。”
话音落下，抬脚继续往前走。
又要擦肩而过吗？
时语用力扯下指尖碎发，像是决然掐断自己的理智，伸手抓住他的胳膊。最后一次冲动，真的是最后一次。
木池一滞，血液冲在头顶，神经有些错乱。
记忆中的场景与此时重合。研三期末时他要去西藏义诊三个月，那时他们才刚刚在一起。时语自己偷偷哭完之后满面笑容地去机场送他，故作轻松地拍拍他的肩，“好好干啊！别忘了给我带雪莲！”
“好，”木池摸摸她的头，起步要走。
她突然伸手抓住他的胳膊，低着头，手指摩擦过他的衣服，最后只揪住衣袖一角，一点一点、恋恋不舍地松开。
“时语。”他低声叫她。
她抬头，迎面袭来一个吻。那是他第一次吻她，也是最后一次。
毕竟谁也不会想到，他们的恋爱只持续了三个月，还是西藏—星城的异地恋。
而现在，他看着她，似乎是一个飘渺无际的梦。可那握着他胳膊的手分外清晰，清晰的力道渐缓，清晰地摩擦过他的衣袖垂下去。利索地，毫无留恋地。
他应该做什么？
心跳恢复，却有些疼。原来一个动作就足以表达陌生了。
时语自觉地后退一步，表情有些慌乱，却还是硬着头皮问道：“木医生，你还记得我吧？”
是疑问，是试探，更是百转千回的记忆拼凑。
时语鼓起勇气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木池，你肯定还记得我，就算不是因为喜欢，也应该因为讨厌。
他低头避开她的目光。
他当然记得，他还记得面前这双潋滟星眸曾经装满了他。
他又靠边站了些，给迎面而来的手推车让路。然后若无其事地，“怎么了？”
时语失笑，这个回答就算是还记得她罢？
“六年前，我有些话一直没有说出口。”
他微微有些诧异。
时语故作轻松，“放心，我不是要和你叙旧。我……”
“我一直想要和你说声对不起！张阿姨的事，我很抱歉，爸爸妈妈……也一直很抱歉。”
说完了，一口压抑了六年的长气终于呼出，心中一团蒲公英终于迎来了风，只留下一条枝梗，空空地。
她突然想要逃走，就像犯人自首得到心理安慰后，不想再接受后来的惩罚。
两人沉默了良久，久到她以为他不会说话了。她就要仓皇而逃的时候，他开口了。
他说，“没关系。”
“木医生！8号床病人突然休克！”一个护士大喊。
人影疾速而去。
时语戴好墨镜，整理好微笑，大步往外走去。
医院本就是一个见证别离的地方，怎会慷慨一眼相聚？对于这样不会再有第二次的面对面，就应该这样结束，匆匆地，像离别一样。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让你多陪陪风怀等吗？”周晓趴在电脑前疯狂敲键盘，准确地说，她是趴在薯片袋堆里疯狂敲键盘。
吴凡推了推眼镜，看出时语神色不太好，上前询问，“时语，你怎么了？”
“嗯？”她神情恍惚，摆摆手，“没事，你们差不多改到琉璃山之战了吧？发来我看看。”
周晓闻言也凑过来，使劲观察了她一番，有些担心，“怎么了？哭过？”
时语眨了眨眼，盯着她们，“哭是庸者的表达，你看我像吗？”
周晓和吴凡对视一眼，当然不像，她可是女王。她们认识三年，是真的没有见她哭过，无论工作压力有多大，导演制片有多难缠，她都昂首挺胸，像个视死如归的战士一般，不像她俩，只能躲在她身后打个气。
不过只要看到她眼眶红了，她们就知道她们应该保持沉默，不闻不问是她最后的防线。
这样的状态持续到晚上八点，三个人手挽着手回公寓时时语接到许峰的电话。
“时语啊，我们团队正在计划一个与“误琉璃”无缝衔接的新项目，打算把经典电影《密度》改编成剧集，你记得看一下邮件。”
“许制片的意思是……”
“如果你感兴趣的话，你负责的剧本创作也可以无缝衔接，我们非常看中你的才华！”
“谢谢许制片，那我回去看一下。”
两人客客气气地交流结束。
挂掉电话，另外两个人早已如狼似虎地盯上她。
“咳咳，我们非常看中你的才华，”周晓乐滋滋地捅她一拐，“我为何如此睿智，毕业就入了你的麾下！”
“许制片资金挥毫大方，人也很好。如果可以的话还真是一件好事情。”吴凡则理性地分析了一下。
时语却没有很兴奋，项目是个好项目，只是她比较看重的是这份工作要在哪里无缝衔接。
所以当她看到邮件上那个工作地点栏写着“星城”的时候，她一口拒绝。
周晓指着那串编剧稿酬疯狂撅嘴抓狂卖弄可怜，时语摸摸她的头，去洗澡了。
“我为何如此愚蠢，毕业就入了你的麾下！”
时语早就打开了水龙头，水流声“哗哗”钻进她的耳朵，没有听见她在外面破口大喊。
吴凡哭笑不得，戳戳周晓：“她肯定有她的理由。”
洗完澡出来后时语编辑了份邮件回复。
“许制片，我们工作室在四部剧期间一直是连轴转，结束“误琉璃”之后我们计划休整一段时间，所以暂时不打算接新项目了。但是依然感谢您的认可！”
时语很快收到了他的回复，不过是发来的微信消息：“来日方长。”
想来成年人的默契应该在于，我拒绝了你，理由不重要。
所以他的官方回复应当是：没事，那我们另寻编剧，也祝你们假期愉快！
而他回复的这四个字，时语却没有读懂。她之前合作的制片人都是高兴不悦通通表现在脸上的人，个性鲜明很容易对付；而这个许制片从一开始就对她们过分友好，她却一直没法与他熟络起来，因为他身上有多重人设，或者说，他没有人设。
周晓和吴凡凑过来解读了半天，最后“啪”合上电脑，管他什么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