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城，四方天
庆历三年，十月。康乐不知为何发起了热，太医院说是感染了风寒，可不知道为什么康乐竟然不停地咳嗽了起来，她小小的身子热得和火炉一般，躺在床上虚弱的看着我。我紧紧得把她抱在了怀中，生怕一松手她就会离开我，康乐每日拽着我头上的钗子玩弄，问我她何日才能用这个扎辫辫，我说等她好了让司饰坊给她做一匣子钗子随便玩儿。康乐瞬间便乐了，贴在我耳边小声说等她好了要给她爹爹用钗子扎辫辫，我说好，只要她好起来什么我都答应。
可惜，这个小骗子最后再也没睁开眼睛……我心头上掉下的一块肉最终还是离我而去了。
那天外面的雨下得好大好大，我的心也如同被这大雨打过一般，痛！撕心裂肺的痛！
那是我的女儿！是我在这世界上为数不多的血亲！是我的巴不得含在嘴里的明珠！她走了！她明明答应我了，要好起来给爹爹扎辫子，她这个骗子……
我哭了整整三天三夜，最后脱力晕了过去。梦里面康乐拿着小珠钗给官家梳起了好看的小辫子，康乐抱着我的腿，让我不要伤心，她只是换了个方式陪着我和官家而已，如果我看到了飞舞的小蝴蝶那就是她来到我身边了……
醒来后，我发了很久的呆，官家来看过我很多次，亲自给喂药，陪着我读书，可我还是不能从够走出来。直到有一天，我透过窗户看到了院子里不停飞舞的蝴蝶，鲜活而美丽，那一定是康乐回来了！
我跌跌撞撞地冲进了院子里，看着满天的蝴蝶流下了泪水，康乐这个小骗子……真的回来了！
可好景不长，老天爷好像是盯上我了一般，不过半月安悦竟然也染上了恶疾，她还那么小，还不会讲话，难受了也只会咿咿呀呀地哭泣，她一哭我的心肝便如同被撕裂了一样。
安悦很乖，每次我喂她吃药的时候她都会冲着我笑，可……老天爷就是不肯放过她，安悦小小的身子上渐渐长满了疱疹，便是我一个大人都会觉得痛，她一个却一直忍着不哭，只有化脓了时她才会和小猫一样哭泣两声。
我跪在佛堂里求遍了菩萨、玉皇大帝、三清，磕头磕到鲜血横流，我觉得一定是我的位份晋升的太快了，折了女儿的福，于是我求官家将我降到了美人，想要凭此让安悦好起来。可是没有用，什么都没有用！安悦就那么活活痛死在了襁褓中，她还那么小！她还不会叫姐姐，还没有看过这世上的风景，我都没来得及给她做一件好看的衣服，她就走了！
她走了，我的心也就如同死了一般，每日躺在床上想死得为什么不是我？老天爷要索命来索我的命啊！为什么要拿我两个孩子出气？
我的身子也日渐憔悴，每日醒着的时辰越来越少。可有一天我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官家坐在床边，双眼无神，满脸憔悴，我突然就觉得自己不能死，我死了官家怎么办？
他已经没了康乐和安悦，若我再走了，他怕是再也撑不住了。我强撑着身子起了床，逼着自己吃药，心底里默默告诉自己这都是为了官家，为了官家我还不能死，我要好好活着。
调养了一年，身子虽然不如从前那样，但也算是强了这。或许老天还是眷顾我的，庆历四年春，我再次被诊出有孕，这个孩子和康乐一样调皮，喜欢在我肚子里伸展拳脚，却又和安悦一样听话，从来没有让我害过喜。
这个孩子出生时，恰逢相国寺的高僧到宫中祈福，她听到高僧祈福时念经书的声音，竟然睁开了眼睛冲窗外乐了起来。
官家大喜，给她赐名幼悟，并在相国寺请了长生牌位，赐号为保慈崇祐大师。
幼悟的性子喜静，往往一趴就能趴一天，每日皱着个小眉头好似在冥思苦想，仿若菩萨身边的玉女下凡了一般。
幼悟最喜爱看我调制香料，每每看到香丸燃烧起来的样子，她都会乐得直拍手。官家同我说这次在相国寺请了牌位，幼悟就是超出尘世的人了，必定不会再受因果困扰，会平平安安的长大。
许是老天真的恨我吧，还未等官家下旨给幼悟赐号，幼悟便患了急症，去时尚且不足三岁，不过幼悟走时倒是没受那么多苦，就好似睡着了一样，静静地离开了我。
我在雨中站了好久好久，却怎么也没有想明白老天为什么这么对我，我自认平生从未做过恶事，为什么我的女儿们却一个个离我而去？
她们明明那么小……若真是我之过错，因果报应为何落不到我的头上来？为什么？为什么要从我身边夺走她们！
雨很大，院中的柳树枝被豆大的雨滴打落了下来，粘在了青石板上，看起来可怜又可悲。大雨将宫装打湿，黏腻在身上难受极了，雨中有股子腥味儿，就像是康乐走的时屋子里那股子血腥味儿，让我有些恶心。
是真的恶心，整个喉咙都觉得有些冰凉，腹中有种铁锈味儿。我一头栽倒在了青石板上，任由着雨滴打在身上，看着雾蒙蒙的天空，我竟然分不清脸上究竟是泪还是雨，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我轻轻闭上了眼睛，哼起了幼时母亲哼过的童谣，深吸了口带有腥味儿的气，雨滴顺着脸颊落入嘴巴，呛得我喘不过气来，压抑……痛……就好像当初带上那冠子一样。
明明教习说过带上了那冠子我便不会再那么苦了，可为什么我觉得带上了这冠子我活得更苦了。从前吃些蜜饯就会觉得好很多，可如今喝完一碗蜜糖都会觉得苦……
幼时想要无拘无束，未曾想到如今过得束手束脚。
我睁开眼睛看着这天，它好像和从前不一样了，进宫前它好大好大，无论我怎么走都看不到尽头。可如今它变了，变得只有这四方城大小，我终于可以看见它的尽头了，可我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甚至有些……悲伤。
“老天爷，你为什么总是夺走我珍视的东西？”我拼尽所有力气大喊道，可老天并没有给我一个答复。我躺在地上想了好久好久，想破了脑袋最后想出了一个理由——都是我福薄罢了。
从天起，我便每日抄写经书，祈求菩萨能够让康乐、安悦和幼悟下辈子投个好胎，平安喜乐地长大，一生无忧亦无虑。
可惜，这个小骗子最后再也没睁开眼睛……我心头上掉下的一块肉最终还是离我而去了。
那天外面的雨下得好大好大，我的心也如同被这大雨打过一般，痛！撕心裂肺的痛！
那是我的女儿！是我在这世界上为数不多的血亲！是我的巴不得含在嘴里的明珠！她走了！她明明答应我了，要好起来给爹爹扎辫子，她这个骗子……
我哭了整整三天三夜，最后脱力晕了过去。梦里面康乐拿着小珠钗给官家梳起了好看的小辫子，康乐抱着我的腿，让我不要伤心，她只是换了个方式陪着我和官家而已，如果我看到了飞舞的小蝴蝶那就是她来到我身边了……
醒来后，我发了很久的呆，官家来看过我很多次，亲自给喂药，陪着我读书，可我还是不能从够走出来。直到有一天，我透过窗户看到了院子里不停飞舞的蝴蝶，鲜活而美丽，那一定是康乐回来了！
我跌跌撞撞地冲进了院子里，看着满天的蝴蝶流下了泪水，康乐这个小骗子……真的回来了！
可好景不长，老天爷好像是盯上我了一般，不过半月安悦竟然也染上了恶疾，她还那么小，还不会讲话，难受了也只会咿咿呀呀地哭泣，她一哭我的心肝便如同被撕裂了一样。
安悦很乖，每次我喂她吃药的时候她都会冲着我笑，可……老天爷就是不肯放过她，安悦小小的身子上渐渐长满了疱疹，便是我一个大人都会觉得痛，她一个却一直忍着不哭，只有化脓了时她才会和小猫一样哭泣两声。
我跪在佛堂里求遍了菩萨、玉皇大帝、三清，磕头磕到鲜血横流，我觉得一定是我的位份晋升的太快了，折了女儿的福，于是我求官家将我降到了美人，想要凭此让安悦好起来。可是没有用，什么都没有用！安悦就那么活活痛死在了襁褓中，她还那么小！她还不会叫姐姐，还没有看过这世上的风景，我都没来得及给她做一件好看的衣服，她就走了！
她走了，我的心也就如同死了一般，每日躺在床上想死得为什么不是我？老天爷要索命来索我的命啊！为什么要拿我两个孩子出气？
我的身子也日渐憔悴，每日醒着的时辰越来越少。可有一天我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官家坐在床边，双眼无神，满脸憔悴，我突然就觉得自己不能死，我死了官家怎么办？
他已经没了康乐和安悦，若我再走了，他怕是再也撑不住了。我强撑着身子起了床，逼着自己吃药，心底里默默告诉自己这都是为了官家，为了官家我还不能死，我要好好活着。
调养了一年，身子虽然不如从前那样，但也算是强了这。或许老天还是眷顾我的，庆历四年春，我再次被诊出有孕，这个孩子和康乐一样调皮，喜欢在我肚子里伸展拳脚，却又和安悦一样听话，从来没有让我害过喜。
这个孩子出生时，恰逢相国寺的高僧到宫中祈福，她听到高僧祈福时念经书的声音，竟然睁开了眼睛冲窗外乐了起来。
官家大喜，给她赐名幼悟，并在相国寺请了长生牌位，赐号为保慈崇祐大师。
幼悟的性子喜静，往往一趴就能趴一天，每日皱着个小眉头好似在冥思苦想，仿若菩萨身边的玉女下凡了一般。
幼悟最喜爱看我调制香料，每每看到香丸燃烧起来的样子，她都会乐得直拍手。官家同我说这次在相国寺请了牌位，幼悟就是超出尘世的人了，必定不会再受因果困扰，会平平安安的长大。
许是老天真的恨我吧，还未等官家下旨给幼悟赐号，幼悟便患了急症，去时尚且不足三岁，不过幼悟走时倒是没受那么多苦，就好似睡着了一样，静静地离开了我。
我在雨中站了好久好久，却怎么也没有想明白老天为什么这么对我，我自认平生从未做过恶事，为什么我的女儿们却一个个离我而去？
她们明明那么小……若真是我之过错，因果报应为何落不到我的头上来？为什么？为什么要从我身边夺走她们！
雨很大，院中的柳树枝被豆大的雨滴打落了下来，粘在了青石板上，看起来可怜又可悲。大雨将宫装打湿，黏腻在身上难受极了，雨中有股子腥味儿，就像是康乐走的时屋子里那股子血腥味儿，让我有些恶心。
是真的恶心，整个喉咙都觉得有些冰凉，腹中有种铁锈味儿。我一头栽倒在了青石板上，任由着雨滴打在身上，看着雾蒙蒙的天空，我竟然分不清脸上究竟是泪还是雨，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我轻轻闭上了眼睛，哼起了幼时母亲哼过的童谣，深吸了口带有腥味儿的气，雨滴顺着脸颊落入嘴巴，呛得我喘不过气来，压抑……痛……就好像当初带上那冠子一样。
明明教习说过带上了那冠子我便不会再那么苦了，可为什么我觉得带上了这冠子我活得更苦了。从前吃些蜜饯就会觉得好很多，可如今喝完一碗蜜糖都会觉得苦……
幼时想要无拘无束，未曾想到如今过得束手束脚。
我睁开眼睛看着这天，它好像和从前不一样了，进宫前它好大好大，无论我怎么走都看不到尽头。可如今它变了，变得只有这四方城大小，我终于可以看见它的尽头了，可我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甚至有些……悲伤。
“老天爷，你为什么总是夺走我珍视的东西？”我拼尽所有力气大喊道，可老天并没有给我一个答复。我躺在地上想了好久好久，想破了脑袋最后想出了一个理由——都是我福薄罢了。
从天起，我便每日抄写经书，祈求菩萨能够让康乐、安悦和幼悟下辈子投个好胎，平安喜乐地长大，一生无忧亦无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