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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学得好,还是混得好
    当贝楠领着两个一身狼狈的男人走出派出所时,天色已渐暗,他只觉得身心俱疲。贝楠此刻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个知名插画家,一个大学老师,怎么就能和韩牧织公司的人动起手来。

    雷泽抻了个大大的懒腰,脸上倒是满不在乎:“好久不运动,饿坏了,我说,找地儿先吃个晚饭吧。”

    贝楠没好气地瞪了雷泽一眼:“吃,吃,吃!公司一大堆事,我午饭都没吃就来这儿领你,你给我做好钱包被掏空和加班的准备!”

    雷泽摇头晃脑嘿嘿一笑,还调侃着指向陈靖:“你这不是领我们俩来了嘛,他也有份。”

    “吃饭!”

    陈靖这声突如其来的大吼,不单是吓了贝楠和雷泽一大跳,连过往的警察们都不禁侧目。

    陈靖则完全不管周围异样的目光,大跨步地走到路边,拦下了一辆出租车,跳上去,“哐!”的一声狠狠关上车门,全然没了课堂上那副温文尔雅的气质。

    这一番动作,看得贝楠和雷泽是面面相觑。

    雷泽用肩膀碰了一下贝楠:“他不会真受刺激了吧?”

    贝楠一皱眉:“到底怎么回事?!”

    “这事还得从学校说起,但是从头说还得是从你开始……”雷泽说着拉起贝楠朝出租车走去。

    原来,陈靖昨晚跟韩牧织说了贝楠和雷泽想要拉他入伙的事,随即便遭到了韩牧织各种咨询评估式的专业盘问,最后问得陈靖是头晕目眩,导致陈靖只说了一句:我去给你放洗澡水。

    儿子放放也还一心想着每周的炸鸡和披萨,不知死活地在韩牧织面前耍贱卖萌,也想帮腔游说一番,结果被分别加练了一个小时的钢琴和奥数习题。

    爷俩,一个在浴室哀声叹气,一个在伏在案头,涕泪横流地咧嘴哭,其惨状,用雷泽的话说,目不忍视,耳不忍闻呐。

    尽管韩牧织在知名咨询公司说一不二,即使连尤娜这种人精见了都要敬畏三分,但在内心里,韩牧织对陈靖的态度却并不是藐视和威压,相反,她永远对记忆里那个甘愿为自己放弃一切荣耀光环的男人而感到幸福和骄傲。

    或许,在陈靖给了她足够的爱与自由后,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韩牧织已经变得太想护他周全了。

    于是,经过一夜辗转反侧的“同床异梦”,第二天韩牧织还是决定帮自己丈夫把关,看着早餐桌上两张“苦瓜脸”,心里又好气又好笑。

    随后,在上班路上,韩牧织就提出让陈靖作为咨询人的身份今天找时间去自己公司一趟,说是自己想亲自联系一些人脉,为贝楠的项目做专业评估,并保驾护航,从而能让陈靖最大化地名利双收,最重要的是,希望以此能作为海陵美院的一个重点课题项目,助理于陈靖的副教授职称晋升。

    陈靖在听到妻子的这个决定时,表面上还是云淡风轻,可心里早就心花怒放起来,以至于都没有先联系雷泽,而是欠考虑地回到学校,专门把《降临》项目的想法和院领导讲了。

    “谁知道,学校里总和他对着干那孙子,冯朝晖!为了自己的项目,不单跟院领导打小报告,还他妈拿咱们公司网上那事要挟陈靖,说要不把项目让给他,就把这事在圈里闹大搞我们,*!上学那阵儿就是收拾轻他了!现在皮痒大发了!”雷泽说到这儿,依旧气得咬牙切齿。

    “那怎么又和韩牧织公司的人动手了?”贝楠插话。

    雷泽刚想解释,司机缓缓把车停了下来,回头用奇怪地眼神看着后排座的三个男人。

    “火焰人火锅城到了,你们这是二茬?这哥们脸都喝绿了,少喝点。”这司机大哥指着雷泽和贝楠中间的陈靖,语重心长地说道。

    “好,谢谢您!”贝楠尴尬一笑。

    下车后,贝楠和雷泽依旧得像看护病人一样架着陈靖,似乎生怕他“撒手没”。

    三人不自觉地都抬头看向闪着霓虹的招牌。招牌的风格还是保留着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风格,由鲜艳的红色灯线勾勒成的火锅图案,加上粉红色的背景灯管映衬,仿佛一下子将三人拉回到了十年前的青春岁月。此刻,身处大学步行街闹市中的他们,像是与周围过往的美院学子们隔绝开了。

    恍然四顾,他们又忽觉身边每一张年轻的面孔是如此的熟悉,三三两两,嬉笑漫步,这些孩子们也正在做着曾经他们做过的每一件事。

    雷泽兴奋地一挥手:“好久没来了,今天就在这儿吃。”

    “上次咱们仨,还有高为都一起来这儿吃火锅,还是给陈靖回国接风。”贝楠感慨道。

    “我更想念出国时的那顿火锅。”

    陈靖说完,就使劲儿拖着身边两个人快步走朝店门走去。

    晚饭时间,店内正是热闹,一座座老铜锅里的热气把屋内熏得是雾气缭绕。这么多年,老板大叔也从不做什么排烟改造,他说孩子们来这儿吃饭,总得有点家里的烟火气。

    这时随着一声聒噪的吆喝,老板大叔端着一座刚烧好炭的铜锅小跑了过来,向三人大声打着招呼:“你们几个,今天来得挺全乎的,就差那能吃肉的胖子了!”

    贝楠连忙接过铜锅:“大叔,您怎么不多顾几个服务员,注意身体。”

    “是啊,您可不是我们那时候了,能一手托一个铜锅的大力水手。”雷泽附和调侃道。

    老板大叔听完,无奈一笑:“招不来人啊,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现在的年轻人都要有理想!呵呵……”

    “您儿子,还在国外?”陈靖问道。

    大叔叹了口气,随即又略显自豪地说道:“在外边挺好的,也算熬出了头,成家立业了,我寻思着趁我还能动弹,再能帮上一点是一点,他可一直把你当他偶像呐!”

    陈靖听到这里,沉默了良久,然后缓缓开口:“任何理想都是要付出代价的,金钱是代价,身边的时间更是,一分钱可以掰成两半花,可时间一秒钟都不能。”

    大叔听完没说话,双手紧攥着围裙,只是不住地点头。

    贝楠眼看着陈靖没吃喝就开始“上头”了,他急忙扯开话题寒暄了几句,便就叫来服务员点菜。

    等到点完了菜,贝楠才又倒出功夫问陈靖:“刚才说了一半,后来呢?”

    “后来?我就跑去丢人了。”陈靖自嘲道。

    贝楠疑惑地看向雷泽。

    “你还不知道他嘛,什么事非等要炸了,才吭声!”雷泽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高碎,喝了一口,继续说道,“他在学校堵冯朝晖理论,理论个屁!结果让那孙子怼了一肚子气,然后自己跑到韩牧织的公司,求老婆安慰,碰巧韩牧织有事没在,正被拦在外边呢,好死不死,撞到韩牧织在总部那个对头,叫什么来着?”

    “鲁南?”贝楠提醒道。

    雷泽一拍桌子,指着陈靖:“对!他稀里糊涂地就跟人家去保安室了,被软禁着都不知道,还被套出了不少话,后来反应不对劲儿,才想起给我打电话。”

    贝楠长叹一声:“然后你们就跟人家打起来了?”

    “不动手抢下录像的手机,就得让人家抓住韩牧织徇私专权的把柄,‘教授’在圈内也得被整,咱们到时候还得上热搜。”雷泽一脸大义凛然地说道。

    贝楠近乎崩溃地对雷泽伸出大拇指:“好好好,你分析得牛X!这事,韩牧织现在知道了吧。”

    “应该是。”雷泽一耸肩,端起杯子继续喝茶,好像也有些忌惮即将来临的暴风雨。

    “那你打算怎么办?”贝楠转而问陈靖。

    陈靖望着热气腾腾、翻滚着各种食材的火锅,面无表情地说道:“先吃饭吧。”

    贝楠和雷泽对视了一眼,随即都默默拿起了筷子。

    这顿饭从晚上五点吃到了夜里十点半,周围的学生们也都赶在关寝前散桌了,而这三人吃到最后,都喝高了。陈靖到这时候,也才真正地放开了压抑的自我。

    “我爱我老婆!现在!过去!将来!任何时候都一分不会减!可是我陈靖,不想再让老婆养家了!”

    “我要爱,我要生活,我要把一世当做一百世生活……”

    最后连王小波书里的话都扯了出来。

    陈靖说完,把酒杯狠狠摔在桌上,里面的啤酒有一大半洒在了火锅上。铜锅外壁随即发出“呲啦呲啦”的热蒸气声。贝楠看着陈靖扭曲不甘的表情,一瞬间觉得这几声更像是陈靖内心的熬煎。

    雷泽一把搂过陈靖的脖子:“你知道吗……不怕你瞧不起,刚才这句话是当年咱们俩争留学名额以来,我听过你说的最让我舒服的话之一!去他妈的精神世界,超现实主义,西方现代美术,我不当那个高高在上的画家、绅士,我混得不是也挺好吗!”

    陈靖嗤笑着也搂住雷泽的脖子:“留学,呵呵……不是修行……有句话说得好,远方除了遥远,一无所有,我最后选择回来,在学校,还不是得和冯朝晖那群人去争!可我又偏偏拉不下脸,可我媳妇儿呢!人家不就是这么争过来的吗!我就是拧巴,就是活该啊……”

    稍微清醒一点的贝楠看到这里,不禁咧嘴傻笑起来,最后忍不住掏出手机给两人偷偷拍了一张照片。因为,这是雷泽和陈靖从毕业以来,做过的最亲密的动作了。

    “你干嘛呢!”雷泽伸手乱抓就想抢贝楠的手机。

    贝楠一退身,在桌子底下踢了雷泽一脚:“混得好那个!快滚去买单!”

    雷泽眯起眼看了看表,满不在乎地嚷嚷:“这还不到中午十一点呢……”转头又望向窗外,一愣,揉了揉眼睛,“哎?怎么阴天了呢?”

    “你们家小女朋友,训练回来在家等你呢!”贝楠一边说一边起身朝收银台走去。

    “洛洛?!”雷泽推开陈靖的脑袋,猛地挺起身,“完了完了,喝酒忘跟她说了……”

    “哈哈……”这时,陈靖指着雷泽放肆地大笑着,“看!还不是和我一样,赶紧回家放洗澡水去吧……”

    “你懂个屁!我们家洛洛比韩牧织温柔一万倍,可爱以千万倍,游戏比她打得好一亿倍,全国电竞大赛冠军!你当是开玩笑呐,真是的……是不是服务员,来,买单……”

    说得正来劲儿的雷泽回头刚把钱包递到身后那人的面前,抬头又是一愣,随后连忙拍打着陈靖笑道:“嘿嘿,这服务员眼熟啊,怎么那么像那谁啊,‘教授’你快看……”

    “谁都没用……我们家韩牧织也是白衣飘飘过的……”

    陈靖一抬头,正看到紧抱着肩膀、怒目而视的韩牧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