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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塑料馅的包子兄弟
    那一年,海陵美院的夏季,格外绚烂,校园里洋溢着海棠花的甜味。

    “……海陵美术学院广播站现在开始播音,现为您播报早间咨询,我校06级油画专业陈靖同学与雕塑专业雷泽同学分获本次全国院校美术大赛一等奖、二等奖,哈!下一则新闻……”

    传播里传来的一声喜不自禁的轻笑,让正在羽毛球场收拾装备的陈靖也跟着笑了起来。

    “羽毛球王子,请客请客,听说奖金不少啊!……”

    这时,陈靖周围羽毛球校队的队友们一齐围上来祝贺打趣。

    “好说好说!大家想想吃什么!发短信列菜单给我,回头周末安排上!”

    陈靖正与队友们说笑着往场地外面走,诺基亚标准的铃声悠然响起。

    “下播了?刚才播报不严肃呐。”陈靖笑着接起电话。

    “广播站当家花旦这么早就查岗啊!……”

    身边的队友们又开了几句玩笑,也就都先走开了。

    “对,我刚晨训结束。”陈靖一边朝队友挥手一边说道。

    “好饿啊,我们去三食堂吃麻辣牛肉包子吧,就当上午饭了,吃完我一会儿十点就直接去上课了。”那话那边传来韩牧织明朗悦耳的声音。

    “好,你在楼下等我!”陈靖说完背起球袋,健步如飞。

    人群中那活力满满的穿梭身影,犹如动漫里热血阳光的男孩儿,时不时真的还会引来三两女孩儿的注目与私语。

    在原来,一切似乎也曾都是我们想象的那样。亲人、爱人、朋友、师长,我们也都愿意为他们改变,如他们所愿,可是我们却最终还是迷失了自己改变的方向,失去了我们青春热切的模样。

    食堂二楼,陈靖一手端着餐盘,一手拎着两杯豆浆来到韩牧织面前。对麻辣牛肉小包子毫无抵抗力的韩牧织,目不转睛地盯着餐盘里的包子,恨不得立刻伸手去餐盘里抓。

    “等会儿!”陈靖说着递过来一包餐巾纸,垫在盖着白连衣裙的双膝上,“你每次吃这包子必爆汁!这白裙子要是溅上汤汁,多破坏我韩大主播的形象啊。”

    韩牧织抿嘴得意地笑起来,从陈靖手里接过已经调好的蘸料汁,然后就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

    而陈靖则拄着下巴,看着韩牧织一口接一口地吃着。

    “你怎么不吃?”韩牧织鼓着腮帮子问陈靖。

    “我看你吃,特别解饿,而且我在研究你身上的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韩牧织说完用力咽下一口包子,猛吸豆浆。

    陈靖歪头微微一笑:“我吃包子长肉,你怎么长的都是可爱呢。”

    韩牧织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努力捂住嘴好像不让豆浆喷到我陈靖脸上。

    “你说以后会不会流行一种节目就是,专门围观那些吃饭特别香的人吃东西?”陈靖好奇地问道。

    “陈大艺术家!你总是有那么多奇怪的想法,你脑袋开黑洞了吧!快吃饭!早上训练一定很辛苦吧。”韩牧织说着夹起来一个包子,递到陈靖嘴边。

    就在这时,一只胖手从两人的面前落下,利落地抓起一个包子!

    两人一抬头,正看到一瘦高个儿正在抢那胖子手里的包子。

    陈靖无奈地看着高为和雷泽摇着头:“你俩怎么起这么早?贝楠终于不用给你们带早餐了,但是你也不能改抢啊!”

    “一会儿有课吗?”韩牧织也问道。

    “唉,刚失恋,好不容易振奋起来要专注学业,怎奈一大早就让我看到这一幕,扎心……”

    一旁的高为实在听不下去,推了扭捏作态的雷泽一把:“别在这影响我们食欲,你一个失恋和恋爱时长相同的人,哪还有心,早包成包子喂狗了吧。”高为刚说出口,就觉得哪不对劲儿,看着笑得岔气的雷泽,咂摸咂摸嘴里的包子,朝陈靖和韩牧织尴尬一笑。

    “你们到底干嘛去?”陈靖好奇地又问道。

    “做大生意!”高为神秘兮兮地说道。

    “就是一游戏公司的设计征集,被意料之中地选上了而已,这不让我们去再谈后续合作嘛,勉为其难吧,总比上课有意思。”雷泽说这话的语气轻描淡写,可手却诚实地朝着餐盘里的包子伸了过去,“其实我也就是看中有可能被组队推选去G-MARK(日本优良设计大奖)参赛,唉哟!”

    雷泽还没说完,就被陈靖一巴掌把手打了回去:“原来两个人都快要发大财成土豪了,那还来抢我们的包子。”

    “其实也没多少奖金,也就……”

    “我们去那边买饭啦,你们先吃!”高为打断了雷泽的话,笑着将其拖走。

    韩牧织看着远处高为对雷泽嘀嘀咕咕的样子,撇撇嘴:“这胖子,就会耍小聪明,我们还能跟他借钱是怎么着。”

    陈靖无奈地摇头:“他就是爱穷算计,对外人,舍命不舍财,对咱们算过得去,可以卖命舍给你财,但是自己他的财还得是自己的,雷泽入伙我估计也是为了帮他。”

    “话说回来,你的留学申请,有进展了吗?听说,雷泽也申请了皇家艺术学院,如果他真的再拿下G-MARK,那……”

    “好了,我和雷泽各凭本事,这点我们的心态都是一样的。”陈靖说着握住韩牧织的手,“我一定会让你坐在康沃尔的花丛里,吃包子。”

    渐渐地,少女灿烂的笑颜,变得模糊起来……

    陈靖收起思绪,眼前还是一盘包子,只不过从精致诱人的麻辣牛肉包,变成了蠢大蠢大、五块钱三个的早餐摊爆款。此刻,陈靖看了一眼对面怒目而视的雷泽和高为,再回望眼前的包子,堪比随时诈尸的坟头。

    阿姨从厨房走过来,看着桌上的几个人有些发愣:“你们,还吃不吃,不吃我把早餐撤了。”

    见几个男人都不说话,罗莎便让阿姨撤了下去。

    “你们这群孩子,早饭吃了一半,就到楼上接待客人,这怎么说没两句就吵起来了,有话好好说嘛……”阿姨一边唠叨一边端着早餐朝厨房走去。

    贝楠坐在公司餐桌的一头,双手拄着下巴,心里突然想到了自己在家的储薇。如果今天这个事情,不解决好,他自己真不知道怎么面对刚刚情绪平稳的老婆。

    而此时,餐厅外一楼办公区里看似忙碌的员工们,都有意无意地路过餐厅门口,支起耳朵听一听,对于这些二十多岁的小朋友来说,这只不过是一场瓜香四溢的撕逼大战,殊不知,眼前的人和事,喜与悲,成熟与单纯,在时间这道门槛上,都只是一步之遥。

    “今天大家都在,索性就把话说得开一点。”罗莎首先打破了僵局。

    “我就不明白,好好的项目做着,这跟有他什么关系。”雷泽的声音由低升高,“还用陈靖的名义注资,想什么呢!全世界便宜事儿都在你这头儿!后续注资这件事我站韩牧织的队!”

    高为朝雷泽用力挥手,眼神里充满了一种被剥夺了一切的懊恼:“雷泽,我不跟你吵,我就想问问你,我跟贝楠谈项目合作,跟你有什么没关系,刚才还凭什么把我的投资人赶走,我这面子往哪搁!”

    雷泽一声冷笑:“我是主创画师,跟我没关系?老子就看那姓刘的不顺眼,他下次还敢来,我还要抽他呢!”雷泽随即转向贝楠,“我就要你一句话,你是不是非得要他掺和进来。”

    “我是想,这件事,可不可仔细考虑一下我带着资本进项目……”

    “闭嘴!”雷泽朝插嘴的陈靖一瞪眼,不留情面地敲打起对方,“你们家韩牧织刚才临走时说得很明白了,你怎么合作都听她的,就这句话你该听媳妇儿的,还偏当耳旁风!”

    罗莎看着横眉立目的雷泽,虽然面无表情,但心里感念得谢天谢地,原来平日里看似不靠谱的雷泽,在决策力和着眼点上却是比优柔寡断的贝楠要坚定、明确。

    这时,四个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贝楠脸上,等待着贝楠最终的抉择。

    贝楠长叹了一口气,把低头低得更深了,好像除了要表达歉意之外,还有某种对自己的不甘:“老高,注资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谈,现在公司刚着手做这个项目,不太好——”

    “行了行了,别说了。”高为朝贝楠用力一摆手,然后迅速起身,连撞开身前的几个椅子,捂着膝盖一瘸一拐地冲了出去。

    “德行,臭来劲。”雷泽别过头,用力吹了口气,额前烫卷的刘海儿被吹散开,“阿姨——,我要吃包子。”

    随后,贝楠也站起身,起身离开,走了两步突然停住,低声问道:“如果抛开那个投资人,你们还相信高为吗?”

    雷泽注视着贝楠的背影,平静地说道:“他这么做事,把你当什么?你心里清楚吗?”

    罗莎有点惊讶雷泽能对贝楠说出这样毫不留面子的话。

    “我们应该相信他。”陈靖坚定地回应道。

    贝楠谁的话也没搭,默默推门走了出去。

    “虽然他守住了公司的底线,可是他还是动心了。”罗莎脸上露出担心的神色。

    雷泽这时自嘲地说道:“这年头能站着把钱挣了就不错了,先别想着人家递给你钱时,还得给你的情怀自由和艺术再鞠一躬,唉,从这方面看,他比我们更适合当艺术家。”

    这时,阿姨埋怨着走过来,将两个包子递给雷泽:“刚才不吃,这会儿又饿了,两个够吗?”

    “够了,谢谢阿姨。”雷泽拿起盘子里的包子,顺手递给陈靖一个,“包子,不管什么馅的,先得能解饿才行,欢迎加入,大艺术家。”

    陈靖接过包子,若有所思地看着雷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