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墨白相映
戚筱凤依然睡不了安稳觉，她半夜又醒来两三次，出了一身汗，中衣也险些湿透。
她索性爬起换了身衣服，呆呆坐在床上独自发愣。坐久了又觉得有些闷热便跑去窗口透透气。
她刚一推动窗户，头顶就传来压低的声音：“你怎么没睡？”
戚筱凤扭头仰看，冯笑正在屋顶边缘俯身看着她，眉目含笑。
“睡不着。”
“我下来。”冯笑两手抓住屋檐顺势要翻进来，她连忙制止：“不，你等我上来！”
她说完就消失在窗口，急匆匆地跑出房间，绕过客栈走廊顺着狭小的楼梯迈步上去。
到出口时，冯笑早已在上面候着，他伸手一把拉过戚筱凤令她毫不费力地上了屋顶。
他伸手搭上戚筱凤额头，温度仍是高于掌心。他“啧”了一声，随即脱下外衣披在她身上：“上面风大，你还没好呢。”
“我没事。”她拢了拢这身还带着浅浅苏合香的衣服，不禁转头看向冯笑。
为了避人耳目恐官府的人盯上，他如今穿着普通，早就不见锦罗玉衣、襟飘带舞，反而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像个寻常人家的年轻郎君，眉清目秀、安静随和。
许多人和事已经全盘倾覆，她的世界一夜之间似乎只剩下一个冯笑。可他现在那样沉稳，仿佛天塌下来都能气定神闲的找到办法。
往后的日子会怎样她不知道，可她要想办法活下去，和他一起。
戚筱凤侧头靠在冯笑肩头，将他的衣服拢紧了裹在身上，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话在舌尖打了个转又被咽了回去。冯笑看得明白：“想说什么就说吧。”
“我们马上启程去北方么？”
“如果你希望的话。”
“我想再等等。”
冯笑叹了口气：“你想弄清楚什么？”
“我想知道原因！我爹他、他怎么可能存谋逆之心，到底是有人害他还是……”
冯笑知道宁朔王谋反是不争的事实，但其中是否有人推波助澜一时也说不准，他揉了揉戚筱凤的额发犹豫了，他多希望眼前的人一辈子都不用知道那些险恶、怨恨、争权夺利，但……
“你想知道真相么？”
“当然！”
冯笑沉默片刻，带着凉意的夜风卷着薄露吹将过去，冯笑伸手想抓住，轻轻一握间风已从指缝溜走，他清亮的声音似与风和鸣一般
也带着丝丝凉意：“我只问你三个问题，你好好想想，不必回答我。”
戚筱凤不解地望向他，点了点头。
“你父亲与朝廷或南京供职的官员是否常有来往？我向来知你父亲宁朔王好结交武林人士，但他的目的是什么？还有你那几个哥哥平日都在做什么？”
戚筱凤一时哑然，官员私下进出是常事，父亲结交武林中人难免另有所图，而哥哥在外奔波采买的俱是兵器与耕地。如此一想，昭然若揭，或许她早知道答案，只是从不会刻意往某个方向想。
“现在还想走吗？”
戚筱凤抬头看他，眼里一层薄雾被她强忍了下去，冯笑这几天一直陪着她、照顾她，关心的只知道不过是她的冷暖和安危。
戚筱凤忽然觉得心底一阵刺痛，其实他也和自己一样，没有家了。
“冯笑。”她抹去眼里的水雾神色坚定，“我们再等等。”
“为何？”
她一下正襟危坐，外袍在她身上竟有些飒爽之意，她颇显严肃的直视他说道：“这两天我把整件事来来回回想了好几遍，还问了你手下那些人，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先是我逃婚被追杀，后是你去调停广越门和九练堂被害，直至在云锦山赶尽杀绝。我还听说，太子离开南京后就马不停蹄前去嘉奖了冯家。”
“你从何处听说的？”
“这才二楼，窗口又临街，我总能听到些消息的。”
冯笑哈哈乐了起来，扇子在她脑门上轻轻一拂：“聪慧！”
她笑笑，眼神透彻明亮，与他四目相对的问道：“那你和我想的一样吗？”
“一样。”
“可我不明白他既然不想与我爹为谋又为何答应我们的婚事？难道想将计就计坑害我爹？”
“你有没有想过，他不单单要针对你爹。”
“那为什么不直接对你下手，还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冯笑摇摇头，苦笑数声。
戚筱凤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一字一句地说：“我想替你讨回公道。”
这句话像有了回声一般在他脑海中回荡，今夜云雾浓重，银月被厚厚的云层遮挡住大半，冯笑不禁伸手想扯去这片碍事的积云。
“你可给我出了好大一个难题。”他笑着拢紧戚筱凤披在身上的衣服。
戚筱凤也跟着笑，扑簌簌的带下两行泪：“总想替你分担一些，可我老是拖你后腿。”
“不。”他爽朗一笑，抬头仰望，天际灰蒙蒙透出迷离月光，阴翳的浮云飘荡着遮住半边天，他努力在茫茫苍穹中找到了启明星，转头看向泪眼朦胧的戚筱凤，“你一直在给我指引方向啊。”
才说完这句，他不禁笑了，戚筱凤不知何时已经带泪枕着他肩头睡着了。也好，至少她现在算是安心的。
冯笑此时才觉得畅快些，悠然坐在屋顶静听风吟，很多事他同样想不通，他想松口气，便暂时不去想了。
不知不觉间夜更深了，风也更冷了，拂在身上颇有初秋微凉之感，他生怕戚筱凤大病初愈又染风寒便想回屋。
冯笑匆匆抱起她，方一屈膝站起，却听到屋瓦发出一下突兀的磕碰声，他知道这响动并非从自己脚下传出。
他眼眸微抬，嘴角牵起一丝笑容，运气于丹田朗声说道：“深夜造访，有何要事？”
“你果然够警觉啊。”
“闹出这么大动静也好意思来暗算我？”冯笑一哂，不紧不慢地静待对方现身。
屋脊后，一个人影钻了出来，一身纯白宛如缟素，夜色下看不清容貌。他气定神闲踱步而来，目光得意地笑道：“真是老天有眼让我走上大运，现下整个武林都寻你不到，却偏偏让我撞见你冯三公子。噢不对。”他停滞了片刻，阴沉笑道，“应该是，朝廷重犯呀。”
冯笑同样一脸悠然自得地扫了眼周围揶揄道：“就凭你那功夫，也不多叫些人来？”
对方并不掩饰，坦然笑道：“如此好事，我岂肯叫旁人分去一杯羹？”
“贪念太重也是要付出代价的。”冯笑扬起嘴角微微转身，除唐立外的九名死士已经在后方待命，他欲把戚筱凤交给他们保护，但还未脱手，戚筱凤却睁开眼拉住他袖子，双眸带着担忧和惊惶。
“好好睡一觉，等我回来。”他温言细语，笑着抽手而去，回身目视敌人时却已变了脸色，根根展开的扇骨已尽露锋芒，那眼神映上刃尖寒光，直刺人心。
“哼，强弩之末！”对方也不多废话，直接一掌劈风而来，冯笑轻巧地侧身躲过，却不料他身后闪出另一人，衣着漆黑如夜就如同他的影子。黑影伸手呈利爪状探向他面门，冯笑俯身避开，这才看清二人的相貌，可以说分毫不差。
“陶白、陶墨。”冯笑直接叫出他们名讳，两人同时说道：“你竟还记得。”
“我还记得你们名号，吴山双鹰，我向来记仇，对看不顺眼的人尤其过目不忘。”冯笑振袖，一扇挥开两人同时攻来的两掌。
二人一黑一白、一左一右站开，冯笑来回各扫了两眼，抢先飞身攻击陶墨，陶墨挥臂格挡，反手一爪抓向他腹部，冯笑退后两步，折扇在指尖滑了半圈朝他狠狠扫过，又侧目看向身后，陶白果不其然已在背面出掌，他起脚以进代退迅速踢开陶白两掌，手心微振，折扇又回到正手位朝陶白如法挥去。
陶白连退数下，冯笑还欲追击，但一旁的墨色身影倏忽间又再次粘了上来，爪心直冲他心口，他猛地转身却来不及躲开，手臂被其牵扯了一下。
冯笑剑眉微皱，腾身后跃几米甩开二人，左臂吃痛，衣服已被抓破，并且皮肤上被划出了几道血印，他冷哼：“虎落平阳被犬欺，没想到一来还是两条。”
二人俱是一噎，不以为意地嚣张回应道：“真正的丧家之犬还呈口舌之快？哼哼，想不到风流成性的冯三倒是个情种，手下的人全派去保护那小娘子了，我看你还拿什么嘴硬”
冯笑也不气恼，只等二人近身时天琛扇在手心如轮盘转动，他甩手扔向其中一人，拔出靴中暗藏的匕首，脚下运功飞窜出去袭上另一人，匕首次次直击陶白要害，陶墨则弯腰躲开扇子斜着绕过来打冯笑下盘。折扇旋转之下再次飞回，冯笑伸手勾住尾部的扇坠顺势将扇子拉过，机括细微地“咔哒”一响，隐藏其中的银丝线骤然抽出，若隐若现。
他微微一笑，口中吐出句轻不可闻的唇语：“对不住了。”
话音刚落，银线反射出月光的寒意照在他眉目间，随即五指收拢，只听黑夜中陶白一声响彻四周的惨叫，赤红的血液喷涌溅射在他衣服上，四散的血迹在纯白的底色下异常醒目与扎眼，一截手臂落在脚边，滚下屋檐……
“冯、笑！”陶墨从丹田爆发出一声嘶吼，连牙齿都咬得“格格”作响，气血猛然上涌，双手如鹰爪般挥向冯笑，甚至能清晰听到夜风被徒然斩断的响声。
陶墨十成十的力道全部用上，每挡一下都震得冯笑手心发麻，掌风笼罩下，他鬓边的发丝飘荡起来，冯笑凝神舞扇格挡，静待他露出破绽。
陶墨掌风迅捷而凌厉，只面临一个对手令冯笑更是游刃有余，他并不着急，扇子与匕首左右开弓，匕首刚挡下一招，左手扇骨上的利刃就随他展臂翻飞朝对方面门而去。
陶墨举至一般的手连忙收回，一下劈开他的攻势，冯笑唇角勾上一丝笑，两指轻推扇尾，天琛回旋，锋刃一转瞬息间就在陶墨背上割开血口。
陶墨狠狠龇牙，迅猛攻来，两手却因怒气而失去了章法节奏，冯笑双眼微眯，抓住他凌乱的空隙，手心向后引，只一瞬间，耳边传来沉闷而压抑的碎裂声。
陶墨的动作停滞了，他缓缓低头，没想到冯笑会同样以掌法还击，这一掌施以大量内力结结实实打在他胸口，断了数根肋骨，五脏宛如灼烧。陶墨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溅洒在黑压压的屋瓦上。
他躺倒在地无法站起，冯笑拿起匕首，银光闪耀，身后却响起陶白嘶哑的声音，他挣扎着，艰难开口：“三公……子！”
冯笑回头，只见陶白在屋顶上缓慢地匍匐过来，剩下的半截手臂仍在汩汩冒血，他浑身颤抖地爬到他脚下，完全没了先前的气焰。血污粘在脸上，卑微的拉住他衣角苦苦哀求道：“三公子，放过……他，求求你，你可以杀了我……只要，只要放过我弟弟！”
“为什么？”
陶白脸上挂着安然笑意：“没有为什么，只是身为兄长的……责任。”
冯迁凝视他，眼前的人与一张温柔随和的面庞重叠渐渐起来……
“阿笑？”“想练武吗？”“十年前我认了你这三弟，往后不管你是谁、去哪里，我都把你当兄弟，永不更改。”“因为你是我三弟。”“阿笑！”“阿笑……”
冯笑心头一窒，甚至有些喘不过气。
他低头看着趴在地上的人，白衣成血衣，生门化死路。他一口答应了，于是映出冷光的匕首被举起又快速地落下，纯白的衣裳被染的愈发鲜艳刺目。
他扭头转向陶墨，朦胧之月已经落下，斜斜低垂在冯笑身后，背光处的他脸上神色阴沉不可见，扇骨排口上的刀尖再次显露，他冷漠说道：“好令人动容的手足情意，但不杀你，死的就是我。”
天琛扇漆黑的扇骨染上层层鲜血，屋顶重归寂静，只余下舔过刀尖略带萧瑟的秋风。
她索性爬起换了身衣服，呆呆坐在床上独自发愣。坐久了又觉得有些闷热便跑去窗口透透气。
她刚一推动窗户，头顶就传来压低的声音：“你怎么没睡？”
戚筱凤扭头仰看，冯笑正在屋顶边缘俯身看着她，眉目含笑。
“睡不着。”
“我下来。”冯笑两手抓住屋檐顺势要翻进来，她连忙制止：“不，你等我上来！”
她说完就消失在窗口，急匆匆地跑出房间，绕过客栈走廊顺着狭小的楼梯迈步上去。
到出口时，冯笑早已在上面候着，他伸手一把拉过戚筱凤令她毫不费力地上了屋顶。
他伸手搭上戚筱凤额头，温度仍是高于掌心。他“啧”了一声，随即脱下外衣披在她身上：“上面风大，你还没好呢。”
“我没事。”她拢了拢这身还带着浅浅苏合香的衣服，不禁转头看向冯笑。
为了避人耳目恐官府的人盯上，他如今穿着普通，早就不见锦罗玉衣、襟飘带舞，反而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像个寻常人家的年轻郎君，眉清目秀、安静随和。
许多人和事已经全盘倾覆，她的世界一夜之间似乎只剩下一个冯笑。可他现在那样沉稳，仿佛天塌下来都能气定神闲的找到办法。
往后的日子会怎样她不知道，可她要想办法活下去，和他一起。
戚筱凤侧头靠在冯笑肩头，将他的衣服拢紧了裹在身上，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话在舌尖打了个转又被咽了回去。冯笑看得明白：“想说什么就说吧。”
“我们马上启程去北方么？”
“如果你希望的话。”
“我想再等等。”
冯笑叹了口气：“你想弄清楚什么？”
“我想知道原因！我爹他、他怎么可能存谋逆之心，到底是有人害他还是……”
冯笑知道宁朔王谋反是不争的事实，但其中是否有人推波助澜一时也说不准，他揉了揉戚筱凤的额发犹豫了，他多希望眼前的人一辈子都不用知道那些险恶、怨恨、争权夺利，但……
“你想知道真相么？”
“当然！”
冯笑沉默片刻，带着凉意的夜风卷着薄露吹将过去，冯笑伸手想抓住，轻轻一握间风已从指缝溜走，他清亮的声音似与风和鸣一般
也带着丝丝凉意：“我只问你三个问题，你好好想想，不必回答我。”
戚筱凤不解地望向他，点了点头。
“你父亲与朝廷或南京供职的官员是否常有来往？我向来知你父亲宁朔王好结交武林人士，但他的目的是什么？还有你那几个哥哥平日都在做什么？”
戚筱凤一时哑然，官员私下进出是常事，父亲结交武林中人难免另有所图，而哥哥在外奔波采买的俱是兵器与耕地。如此一想，昭然若揭，或许她早知道答案，只是从不会刻意往某个方向想。
“现在还想走吗？”
戚筱凤抬头看他，眼里一层薄雾被她强忍了下去，冯笑这几天一直陪着她、照顾她，关心的只知道不过是她的冷暖和安危。
戚筱凤忽然觉得心底一阵刺痛，其实他也和自己一样，没有家了。
“冯笑。”她抹去眼里的水雾神色坚定，“我们再等等。”
“为何？”
她一下正襟危坐，外袍在她身上竟有些飒爽之意，她颇显严肃的直视他说道：“这两天我把整件事来来回回想了好几遍，还问了你手下那些人，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先是我逃婚被追杀，后是你去调停广越门和九练堂被害，直至在云锦山赶尽杀绝。我还听说，太子离开南京后就马不停蹄前去嘉奖了冯家。”
“你从何处听说的？”
“这才二楼，窗口又临街，我总能听到些消息的。”
冯笑哈哈乐了起来，扇子在她脑门上轻轻一拂：“聪慧！”
她笑笑，眼神透彻明亮，与他四目相对的问道：“那你和我想的一样吗？”
“一样。”
“可我不明白他既然不想与我爹为谋又为何答应我们的婚事？难道想将计就计坑害我爹？”
“你有没有想过，他不单单要针对你爹。”
“那为什么不直接对你下手，还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冯笑摇摇头，苦笑数声。
戚筱凤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一字一句地说：“我想替你讨回公道。”
这句话像有了回声一般在他脑海中回荡，今夜云雾浓重，银月被厚厚的云层遮挡住大半，冯笑不禁伸手想扯去这片碍事的积云。
“你可给我出了好大一个难题。”他笑着拢紧戚筱凤披在身上的衣服。
戚筱凤也跟着笑，扑簌簌的带下两行泪：“总想替你分担一些，可我老是拖你后腿。”
“不。”他爽朗一笑，抬头仰望，天际灰蒙蒙透出迷离月光，阴翳的浮云飘荡着遮住半边天，他努力在茫茫苍穹中找到了启明星，转头看向泪眼朦胧的戚筱凤，“你一直在给我指引方向啊。”
才说完这句，他不禁笑了，戚筱凤不知何时已经带泪枕着他肩头睡着了。也好，至少她现在算是安心的。
冯笑此时才觉得畅快些，悠然坐在屋顶静听风吟，很多事他同样想不通，他想松口气，便暂时不去想了。
不知不觉间夜更深了，风也更冷了，拂在身上颇有初秋微凉之感，他生怕戚筱凤大病初愈又染风寒便想回屋。
冯笑匆匆抱起她，方一屈膝站起，却听到屋瓦发出一下突兀的磕碰声，他知道这响动并非从自己脚下传出。
他眼眸微抬，嘴角牵起一丝笑容，运气于丹田朗声说道：“深夜造访，有何要事？”
“你果然够警觉啊。”
“闹出这么大动静也好意思来暗算我？”冯笑一哂，不紧不慢地静待对方现身。
屋脊后，一个人影钻了出来，一身纯白宛如缟素，夜色下看不清容貌。他气定神闲踱步而来，目光得意地笑道：“真是老天有眼让我走上大运，现下整个武林都寻你不到，却偏偏让我撞见你冯三公子。噢不对。”他停滞了片刻，阴沉笑道，“应该是，朝廷重犯呀。”
冯笑同样一脸悠然自得地扫了眼周围揶揄道：“就凭你那功夫，也不多叫些人来？”
对方并不掩饰，坦然笑道：“如此好事，我岂肯叫旁人分去一杯羹？”
“贪念太重也是要付出代价的。”冯笑扬起嘴角微微转身，除唐立外的九名死士已经在后方待命，他欲把戚筱凤交给他们保护，但还未脱手，戚筱凤却睁开眼拉住他袖子，双眸带着担忧和惊惶。
“好好睡一觉，等我回来。”他温言细语，笑着抽手而去，回身目视敌人时却已变了脸色，根根展开的扇骨已尽露锋芒，那眼神映上刃尖寒光，直刺人心。
“哼，强弩之末！”对方也不多废话，直接一掌劈风而来，冯笑轻巧地侧身躲过，却不料他身后闪出另一人，衣着漆黑如夜就如同他的影子。黑影伸手呈利爪状探向他面门，冯笑俯身避开，这才看清二人的相貌，可以说分毫不差。
“陶白、陶墨。”冯笑直接叫出他们名讳，两人同时说道：“你竟还记得。”
“我还记得你们名号，吴山双鹰，我向来记仇，对看不顺眼的人尤其过目不忘。”冯笑振袖，一扇挥开两人同时攻来的两掌。
二人一黑一白、一左一右站开，冯笑来回各扫了两眼，抢先飞身攻击陶墨，陶墨挥臂格挡，反手一爪抓向他腹部，冯笑退后两步，折扇在指尖滑了半圈朝他狠狠扫过，又侧目看向身后，陶白果不其然已在背面出掌，他起脚以进代退迅速踢开陶白两掌，手心微振，折扇又回到正手位朝陶白如法挥去。
陶白连退数下，冯笑还欲追击，但一旁的墨色身影倏忽间又再次粘了上来，爪心直冲他心口，他猛地转身却来不及躲开，手臂被其牵扯了一下。
冯笑剑眉微皱，腾身后跃几米甩开二人，左臂吃痛，衣服已被抓破，并且皮肤上被划出了几道血印，他冷哼：“虎落平阳被犬欺，没想到一来还是两条。”
二人俱是一噎，不以为意地嚣张回应道：“真正的丧家之犬还呈口舌之快？哼哼，想不到风流成性的冯三倒是个情种，手下的人全派去保护那小娘子了，我看你还拿什么嘴硬”
冯笑也不气恼，只等二人近身时天琛扇在手心如轮盘转动，他甩手扔向其中一人，拔出靴中暗藏的匕首，脚下运功飞窜出去袭上另一人，匕首次次直击陶白要害，陶墨则弯腰躲开扇子斜着绕过来打冯笑下盘。折扇旋转之下再次飞回，冯笑伸手勾住尾部的扇坠顺势将扇子拉过，机括细微地“咔哒”一响，隐藏其中的银丝线骤然抽出，若隐若现。
他微微一笑，口中吐出句轻不可闻的唇语：“对不住了。”
话音刚落，银线反射出月光的寒意照在他眉目间，随即五指收拢，只听黑夜中陶白一声响彻四周的惨叫，赤红的血液喷涌溅射在他衣服上，四散的血迹在纯白的底色下异常醒目与扎眼，一截手臂落在脚边，滚下屋檐……
“冯、笑！”陶墨从丹田爆发出一声嘶吼，连牙齿都咬得“格格”作响，气血猛然上涌，双手如鹰爪般挥向冯笑，甚至能清晰听到夜风被徒然斩断的响声。
陶墨十成十的力道全部用上，每挡一下都震得冯笑手心发麻，掌风笼罩下，他鬓边的发丝飘荡起来，冯笑凝神舞扇格挡，静待他露出破绽。
陶墨掌风迅捷而凌厉，只面临一个对手令冯笑更是游刃有余，他并不着急，扇子与匕首左右开弓，匕首刚挡下一招，左手扇骨上的利刃就随他展臂翻飞朝对方面门而去。
陶墨举至一般的手连忙收回，一下劈开他的攻势，冯笑唇角勾上一丝笑，两指轻推扇尾，天琛回旋，锋刃一转瞬息间就在陶墨背上割开血口。
陶墨狠狠龇牙，迅猛攻来，两手却因怒气而失去了章法节奏，冯笑双眼微眯，抓住他凌乱的空隙，手心向后引，只一瞬间，耳边传来沉闷而压抑的碎裂声。
陶墨的动作停滞了，他缓缓低头，没想到冯笑会同样以掌法还击，这一掌施以大量内力结结实实打在他胸口，断了数根肋骨，五脏宛如灼烧。陶墨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溅洒在黑压压的屋瓦上。
他躺倒在地无法站起，冯笑拿起匕首，银光闪耀，身后却响起陶白嘶哑的声音，他挣扎着，艰难开口：“三公……子！”
冯笑回头，只见陶白在屋顶上缓慢地匍匐过来，剩下的半截手臂仍在汩汩冒血，他浑身颤抖地爬到他脚下，完全没了先前的气焰。血污粘在脸上，卑微的拉住他衣角苦苦哀求道：“三公子，放过……他，求求你，你可以杀了我……只要，只要放过我弟弟！”
“为什么？”
陶白脸上挂着安然笑意：“没有为什么，只是身为兄长的……责任。”
冯迁凝视他，眼前的人与一张温柔随和的面庞重叠渐渐起来……
“阿笑？”“想练武吗？”“十年前我认了你这三弟，往后不管你是谁、去哪里，我都把你当兄弟，永不更改。”“因为你是我三弟。”“阿笑！”“阿笑……”
冯笑心头一窒，甚至有些喘不过气。
他低头看着趴在地上的人，白衣成血衣，生门化死路。他一口答应了，于是映出冷光的匕首被举起又快速地落下，纯白的衣裳被染的愈发鲜艳刺目。
他扭头转向陶墨，朦胧之月已经落下，斜斜低垂在冯笑身后，背光处的他脸上神色阴沉不可见，扇骨排口上的刀尖再次显露，他冷漠说道：“好令人动容的手足情意，但不杀你，死的就是我。”
天琛扇漆黑的扇骨染上层层鲜血，屋顶重归寂静，只余下舔过刀尖略带萧瑟的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