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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冬日里的梅花总是美的,无论是在白茫茫一片的大雪中,还是在暖洋洋的洋房里,它总是美的。钢琴曲在空中悠扬婉转,刚磨好的咖啡不断地释放热气,熨好的校服安静地躺在衣架上,而我在等一束梅花,一束由心上人送来的梅花。

    ——宋悦安

    民国二十六年卢沟桥事变结束后,日寇对华夏领土全面大规模侵略。同年八月三十一日至十一月十二日,日军对沪上及周边地区展开淞沪会战。战役起初,日军于上海久攻不下,但日军进行战役侧翼机动,十一月五日在杭州湾的全公亭,金山卫间登陆,我军陷入严峻形势,战局急转直下。

    十一月八日,委员长下令全线撤退,四天后……沪上失守。日军趁势分三路急向应天进犯,政·府机关,学校纷纷迁往内地,大部分的市民也纷纷逃离了应天。十七日至十八日,上层三次开会讨论应天防御问题,大多数将领认为部队亟需休整,而应天在军事上无法防御,建议仅仅作象征性的抵抗,只有唐军长以应天是国家首都、孙先生陵寝所在,以及国际观瞻和掩护部队后撤等理由,主张固守南京。委员长期望保卫首都的作战对纳粹德国的外交调停有利,并且以为能够等到苏联的军事介入采纳了唐军长的建议,决定“短期固守”应天一至两个月,于十一月二十六日任命唐军长为应天卫戍军司令长官,负责应天保卫战。

    我的父亲也同样随着唐军长留了下来,指挥应天保卫战。而我也因为这一次战役,真正见识到了战争的残酷与华夏儿女的无奈。

    十一月七日,作为为数不多没有迁离应天的学校,今日我们仍旧没有逃离停课的命运。因为日寇的炮火攻击,我的母校——应天女校迫于无奈,宣布停课……

    同学们纷纷高举旗帜,上街鼓舞士气。一个个年轻的身影仿佛下一刻便要冲向战场,用自己鲜活年轻的生命来保卫应天城内的几十万同胞。

    可日寇不会因为学生们的决心而停下对应天城的攻击,在他们眼中应天城宛若一块摆在面前肥肉,若不咬上一口,未免太过可惜。

    城外炮火连天,先生穿着最整洁的一身长褂给我们上了最后一课,向来温润寡言的他在这堂课上表现的很不一样。他眼角泛红,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好似是很久没有休息了一般,他的语气十分激动,讲到动情之处时,先生的声音变得嘶哑哽咽,最后他甚至趴在桌上泣不成声。

    这堂课的最后,先生十分庄重得冲我们深深鞠了一躬,起身时他脸上布满了泪痕,这堂课究竟讲了什么我已经记不太清了,唯独他在最后一刻说的话深深地印在了我的心底,他说:“华夏正值危难之际,吾辈千万华夏儿女理应挺身而出,青山埋骨亦无悔。而华夏的未来便拜托诸位了!”

    先生说完这话,便撩起大褂冲门外走去,他的脊背挺直好似是冬日的松柏,要为我们在这高冷的冬日中撑起一片避风港。先生迈出大门时,吾班六十多名同学不约而同的站起了身,冲先生深鞠一躬,我们或多或少得带了些哽咽腔调,郑重地回道:“先生,若来日华夏得以解放,学生必定归来告知先生。”

    我亲眼看见先生的身影微微顿住了一下,随后便大步离开。我们都晓得先生此去凶险异常,且其目的多半不会达成,毕竟……连委员长都已经放弃了应天,他们这些老师亦不过是一介书生,此番前去向政·府抗议不过徒劳无功,甚至可能会搭上他们自己的性命。

    可他们还是选择了这条路,因为华夏之领土总要有人守护的。他们是第一批站出来的人,他们倒下了亦还会有我们这些学生站出来,我们倒下了亦还会有千千万民众站起来,只求委员长和唐军长能够守住应天,守住华夏之领土。

    我们已经一退再退了,奉天没了,沪上没了,天津卫也丢了,若应天我们仍退下去,此后必定退无可退!孙先生好不容易推翻了清政·府,我们万不可将这大好河山拱手让与外敌,那怕是死我们也要用自己的身躯筑一道长城!

    下学后,我抱着课本独自走在校园的小路上,在这里只要一仰头便能看到日寇轰炸城门的样子,炮火将晴朗的天空遮盖,让人看不清太阳,一眼望去皆是灰茫茫的一片,每天那里都会有很多军人为国捐躯,我想……再过不久这应天城内的繁华景象便要破碎了。

    所以我们更加不能后退,军人为国捐躯了,学生更应挺身而出,身后的老幼妇孺只能依靠我们这群年轻人了,若真到了城破之日,我们必以血肉之躯为妇孺开一条逃生之路……

    十二月的应天本应该是满山梅花的美丽景象,可如今这梅花似乎也知道了外面的炮火喧天,不肯绽放。有些尚未开放的花苞干脆直接落在了地上,被人踩踏碾压,好不凄惨。

    小路的尽头的梅树下站着一个身形修长的男人,他左右打量着,像是在等什么人的样子。我轻轻走上前,试探地唤道:“念雲哥?”

    男人听到声音后,缓缓的回过头,剑眉星目,棱角分明,不似是书生意气,却有军人风骨。并非他人,正是爹爹的副官苏念雲,亦是我尚未举行婚礼的丈夫。

    念雲哥的全名是苏念雲,祖籍泉城,家中在沪上从商,他的父亲与我爹爹是同乡,我爹从军后,也常常与苏伯伯来往。前些年日寇侵略了泉城,念雲哥便来找到我爹爹,进了黄埔军校,毕业后便跟着我爹爹征战沙场,后来做了爹爹的副官。

    他常常来家里吃饭,爹爹娘亲都很喜欢念雲哥,便起了撮合我们的心,可还不等他俩人行动,我的同学便向我介绍了他,顺水推舟,我们两个也就在一起了。

    爹娘听到这个消息也乐意至极的,索性在去年给我们两人举办了订婚仪式,如今念雲哥也就成了我名正言顺的未婚夫了。我们两个的感情算不得轰轰烈烈,但却称得上是细水长流,我爱他不仅是因为感情,更是因为他的志向同我一般,我们不仅是情侣亦是灵魂的伴侣。

    本来今年八月份我们的结婚证就已经批下来了,年底我们便应该举行婚礼了,可谁曾想到日寇竟对沪上发起进攻,沪上很快沦陷,苏伯伯一家不知所踪。更没想到,还未等到念雲哥缓过神来,日寇便打到了应天城门口,百万将士血战沙场,马革裹尸,这些儿女情长的小事自然也就往后推迟了。不过……在我心里他已是我名正言顺的丈夫了,待到这场纷乱结束后,若我们两个人都活着便举行婚礼,若……我们两个都不在了……也算是死后同寝了吧。

    能在这华夏大地安寝,身旁还是心中伴侣,足够了。

    “想什么呢?怎么一直在发呆?”就在我思考的时间里,念雲哥走到了我的面前,轻拍了下我的额头,疑惑地问道。

    我笑着摇了摇头,抬手揽住了念雲哥的手臂,微微侧过脸看向他:“念雲哥,你今天怎么没在指挥部?是前方战局有了逆转吗?”

    念雲哥的脸色不太好,有些苍白无力,他扯了扯嘴角,抬手揉了揉我的脑袋,安慰道:“前方战局…算是有些转机了吧,你这小丫头好好学习就行了,前面有我们呢!”

    我看得出念雲哥并没有放松,他的话语也不过是用来安慰我的,前方的战局并没有好多少,甚至可能更糟糕了。而念雲哥怕是心中也不好受,每天看着那么多战友在前线捐躯,为了战局他还不能够发泄情绪……

    我抿了抿下唇,心口不知怎么的有些泛酸,想要安慰一下念雲哥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胸口又因着战局有些堵得慌,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可又怕自己的情绪被念雲哥看到了后让他更难受。我只好侧过头靠在了念雲哥肩膀上,转移话题道:“念雲哥,我有些累了,我们去面前长椅那里坐会儿吧?”

    念雲哥的面色缓和了些,挽着我的手慢慢走到了长椅前,缓缓坐下。我靠在他的身上,抬头盯着杂乱的梅树枝丫,缓缓开口道:“念雲哥,等这次战役结束了,你打算做什么?”

    念雲哥揽住了我的肩膀,用下巴蹭了蹭我的发顶,犹豫了半响才开口说道:“结束后吗?自然是跟着宋军长把日寇赶出华夏大地,打到他们服软,让他们再也不敢欺负华夏子孙。”

    我贴在念雲哥的心口,静静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温热的呼吸打落在我的耳边,让我在这世上感到了几分安稳之意。我抓住念雲哥的一只手,放在自己手里摩挲,语气中难得带了些轻快:“等把日寇赶出华夏之后呢?你打算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