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

  书半终于走出了这道铁门，没走几步她停住了，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空气。进入鼻腔的是熟悉的闷热雨水气味，梅雨季节的小雨依旧稀稀拉拉的下着。

  书半没有伞，一头齐耳的黑色短发渐渐被雨打湿，她现在的脸看起来十分憔悴，嘴唇也没有一丝血色。瘦小的她穿着一件纯白的连衣裙，斜跨着一个大的蓝色帆布包独自站在雨中。

  身后铁门关上的响声使她一惊，睁开了久闭的双眼。她转头看向身后，刷着绿色漆的大铁门上方架着几个锈迹斑斑的大字：龙安县女子监狱。

  不知是不是雨水的原因，她的眼上蒙着一层水雾。她回过头，提了提肩上的包带，昂首挺胸大步朝前方的公交站台迈去。

  三年了，她终于出来了。



  凌南街181号，这是书半开的一间便利店，而现在整条街墙上都写着一个拆字。虽然下着小雨，但是工人们还是热火朝天的工作着，看来政府对这次的城镇改造还是挺重视的。

  书半避过工人偷偷溜进了施工现场，她拿着钥匙打开了自己的便利店，一股霉味和难以形容的气味瞬间包围了她，她抬起手扇了扇面前的空气，捂着口鼻轻咳几声仔细打量着店里。

  她的店不大，一左一右放着两个货架，书生进监狱前让刘院长将店里的货品都拉去了孤儿院。她的手指在货架上一划，手指上厚厚的灰尘证明了这里很久没有人来过。她走到左边的货架后抬手拉下折叠梯，站在折叠梯上看了看她在店里隔出来的一个断层，她就睡在这个直不起腰的隔断里，里面很暗她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最后确定这里面也一样，没人来过。

  书生站在卫生间门外，外面的嘈杂声很多，但她现在只能听见她那要冲出身体的心跳声。

  她咬了咬牙推开了卫生间的门，左边靠墙横放着一个浴缸，浴缸傍边有淋浴的位置，再旁边是离门最近的蹲便。右边是一个与浴缸一样长宽的洗漱台，洗漱台上面安装着一面很大的镜子，半自动的洗衣机正好对着推开门的她。卫生间墙上贴着淡蓝色的瓷砖，地面是带花纹的棕色瓷砖，不过现在满是灰尘。她的店空间不大，但是她卫生间的空间算得上是“奢侈”。

  当她看到浴缸边上的钱包和钱包里露出一半的100元时，她紧绷的身子终于放松了，一个浅笑浮现在她脸上。

  她走过去弯下身子拿起浴缸边上的钱包，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又吹了吹钱上面的灰，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脚下的瓷砖。

  她将钱包收好，退了出来轻轻关上了卫生间的门。


  “嘿！你干什么的！”一位戴着安全帽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书半的大叔，站在店门口冲着她大吼。大叔看着她抱着座机电话，还以为她是小偷。

  书半朝店外走去，看着大叔笑眯眯说：“哦，这是我的店，我回来再看看。”她把钥匙放在手心里颠了颠。

  大叔打量着她，最后好心提醒了一句：“马上要爆破了，别看了，赶紧出来。”


  “嘭！”
  “嘭！嘭！嘭！嘭！”

  书半身后响起一连串爆破的声音，现在整条街都夷为平地。她低着头慢慢地走着，慢慢地远离凌南街，喃喃自语：“三米，应该够了吧。”

  之后，书半去花店买了一束向日葵花束，让花店老板把花束原来的包装纸换成了透明的包装纸，最后用蓝色的丝带捆扎好，打上一个漂亮的蓝色蝴蝶结。

  她到灵安园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了，小雨已经停了，雨珠顺着时间的痕迹滴答滴答跳在树叶上最后埋进泥土里，可天上的黑云还在压迫着大地，看起来昏暗一片死气沉沉。

  “有晴，我来看你了。”书半把怀里抱着的向日葵花束轻轻放在一块墓碑旁，她的指尖轻轻抚摸着墓碑上的照片。

  看着照片里笑容明媚的女子，她还是没忍住，眉头一皱鼻子泛酸，眼泪夺眶而出无声地祭奠。

  书半一屁股坐到墓碑傍边，也不管地上的脏湿。她的头靠在墓碑边上，与照片里的女子一同看着远方亮起的点点灯光。

  “这三年变化还挺大，北边的老楼房现在成了高楼小区，而南边现在也在重新规整。”书半转头对着照片里的女子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我的店今天被炸没了。”她再次看着远方闪烁的灯光，“没了......也好......”她断断续续小声的说着，应该是在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