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现代言情 > 阴影
05 甜是什么味道
    行星送余甘回家的路上,突然下起了暴雨。

    看着车外的大雨,余甘似笑非笑道:“这个雨和那年的大雨好像。”

    2008年,高一下学期的初夏,在同学们还在为文理分科发愁时,一场大地震突然发生了。虽然他们所在的城市不是地震的地区,但也感受到了震感的波及。

    余甘记得那是一个周日,他们在补习班补课,震感发生时,她正在翘着二郎腿狂抄英语作业。桌子开始晃的时候,她翻了一个白眼给旁边的行星,警告他不要捣乱。然后就有同学指着教室天花板上晃荡的灯大喊地震。那一刻,她来不及反应就被旁边的人拉起来狂奔出教室,她踉踉跄跄,眼前的人拉着她死命的跑。他们跑到操场后,行星还是久久未放开她的手。那是他们平凡青春中最慌乱的一天,满操场的人像小蚂蚁一样聚在一起惶惶不安,太多未知的可怕向他们袭来,但是她手里牵着的弯腰喘气的男孩紧紧攥着她,没有一刻想放手。

    余甘当时心想:“那些山盟海誓的誓言真的不重要,危急关头会在第一时刻拉着我一起逃命的人,胜过万千句誓言。”

    那晚他们便确定在一起了,行星说:“生命好脆弱,我们活着的时候别留遗憾。”

    后来,行星便随着余甘选了文科,他终于学会自嘲:“我这个脑子,学啥都一样,学不明白,何必耽误你赔上不开心的两年。”

    其实他真的理科学得好一点。

    然后就是漫长又湿热的暑假,小城的夏天总是这样,白天热得像蒸笼,傍晚却总会突然下暴雨,下一阵就会过去的暴雨。

    暑假的某天,两人悄悄约着在城隍庙见面,结果被前来上香的季芒芒撞见。余甘看着她身后的隔壁班同学秦天一,眼神里有一丝丝好奇。当然啦,季芒芒也对眼前的好友和行星同行有一些问题想问。

    秦天一是他们年级打篮球最帅的体育生,虽然学习很差,但是有一帮迷妹追他。她们宿舍的伊宁是秦天一的超级脑残粉,每天晚上熄灯后的谈话会,伊宁都会吧嗒吧嗒说一堆当天秦天一在篮球场的事情,她追求秦天一的事情无人不知,热烈程度堪比当今的追星。余甘曾问过伊宁,为什么会在还没有确定关系的时候就这么大张旗鼓地示爱,如果最后没在一起,岂不是很尴尬?伊宁不以为然,回答她,喜欢就要大大方方地追求啊,很多事情,说多了就会被相信。男女之间的喜欢是占有欲,我这么做,早晚有一天大家心里会在想到秦天一的时候想到我,我们之间也早晚有故事。余甘纳闷,但也着实佩服伊宁的雄韬伟略。

    只是在学校,余甘从来没见过季芒芒去看篮球比赛,也没有见两人说过话,所以一直不知晓两人居然有交集。

    行星和秦天一都是不信神佛的,所以两人开始在庙里的树底下讨论起了球技,余甘却被季芒芒拉着上香磕头,磕完主殿又被拉去磕偏殿,誓要把这个庙里所有的神仙都磕一遍。

    在安静的偏殿,余甘强压住内心的好奇,问季芒芒:“你都考第一了,怎么还这么迷信呢?是求年年第一吗?”

    季芒芒看着眼前的佛像和手中的香火,虔诚地回答:“我求姻缘。”

    “啊?”余甘惊讶到不知道该说什么。

    片刻收起惊讶后,她弱弱地问:“你的吗?”

    “对!保佑我以后一定要嫁给天一哥。”季芒芒大大方方说了出来。

    “天一……哥?”余甘彻底懵了:“你们、你们、你们?”

    “还没有啦。”季芒芒给余甘讲了她和秦天一的故事。

    季芒芒5岁的时候生病在儿童医院住院,因为是传染病,所以她住在了隔离病房,病房还有一个和她患同样病症的8岁大哥哥秦天一。是的,季芒芒很聪明,小学曾连跳两级,而秦天一因为生病曾休学过一年。

    季芒芒说当时医院不让爸妈陪床,她一个人住在医院,晚上黑漆漆的会害怕得哭鼻子,输液打针也会哭。每当她哭的时候,秦天一就会哄她,给她讲故事。后来,童话故事讲完了,寓言故事讲完了,成语故事讲完了,看着因为扎针哭得委屈的季芒芒,秦天一给她讲了自己逃学被爸爸打屁股的故事,他指着季芒芒小朋友手上的针眼认真地说:“那个可比这个疼多了!”上一秒还在哭着的季芒芒,下一秒就挂着眼泪笑了。

    就这么认识了,也在病好后就分别了。

    再见面是在高一的开学典礼上,季芒芒作为优秀学生代表上台讲话,秦天一对这种枯燥的开大会很是烦闷,但是当台上那个女孩说“我是季芒芒”时,他突然觉得不枯燥不无聊了。

    在军训结束的夜晚,秦天一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季芒芒的QQ,然后加上她,和她说了好久不见。

    “那你们在学校为什么要装不认识呢?”余甘不解。

    “避免麻烦,像伊宁那种人,如果她知道了,我想想都麻烦。”季芒芒提起伊宁,一脸的不耐烦。

    这也是余甘第一次看见不食人间烟火的扑克脸好朋友有了这么生动的表情。

    “真的没有在一起吗?”余甘还是不相信。

    “没有,他要等我上大学。”季芒芒解释道。

    “你喜欢他什么啊?”余甘继续追问。

    “不知道,小时候出院的时候,我就说过我长大后要嫁给他。”季芒芒很认真地想了想这个问题,最后回答的还是不知道。

    “可是,芒芒,你今天拜的这些神都不管姻缘哦。”余甘提醒她。

    “我知道,都拜拜吧,万一有用呢!”季芒芒双手合十,再次虔诚的祈祷。

    余甘心想:“我们从来不信神佛,可是抵不过病急乱投医。”

    从城隍庙出来后,他们便分别了。

    小城的绿化做得很好,路旁种了一排排老树,余甘沿着树荫慢慢地走,告诉了行星关于季芒芒和秦天一的故事。

    听完后,行星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原来这样啊。”然后抬头看天空:“甜甜,好像要下雨了。”

    余甘很是气闷,可是又不知道该不该生气。她应该懂事又细心地发现他不爱聊这个话题,然后从此不再在他面前提起,可是她又真的有一股压抑不住的怒气。

    “喜欢一个人,会希望他认同,希望他能感同我身受,希望他能延续我的话题。”余甘内心很不甘。

    片刻后,真的下起了暴雨,行星拉着她跑到就近的一家书店前避雨。

    书店开在他们当时最热闹的人民广场上,广场上面是一座千年古塔,他们站在书店前,微微探头,便能望见风雨中屹立不倒的坚固古塔。

    “你知道什么样的人活得最长寿吗?”行星的话题转得倒挺快。

    “什么样的?”余甘倒也不跟他计较。

    “不管别人闲事的。”行星说完往前指了一下雨中的古塔,接着说:“你看那塔,这么多年看了那么多闲事,管闲事的人都不知道转了几世了,它还好好的。”

    “它不是人!”余甘真的不想和这个人说话了。

    当时的不愉快让现在的余甘回忆起来竟觉得好笑,行星问她:“你回来后去过人民广场吗?”

    余甘想了想,才发现人民广场已经被这个小城慢慢遗忘了。

    她又突然想起,工作第二年,隐约看到过一个新闻,说古塔塌了。

    行星冒雨带她去了荒废很久的人民广场,古塔的确塌了,曾经的热闹也早已迁徙。

    时光无法倒流,世事难料变迁,过去的岁月无论美好与否,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在某一瞬间崩塌毁灭,回忆也一样。

    人民广场离行星家比较近,因为雨下得越来越大,余甘便给爸爸妈妈打电话说不回去了。

    回到行星家,余甘看着这个洁癖的家,眉头微微皱起。

    “你想弄乱就弄乱吧,我回头再收拾。”行星边说边用手轻轻抚平她皱巴巴的眉头。

    “这是降眉间肌。”他抚平后摸着她的眉心说。

    这是当年他们在艺考培训期间偷偷见了一面的故事,行星在一个假日来看勤学苦练的余甘,而余甘当时正学《伯里曼》学得走火入魔。在麦当劳,他们面对面坐着,余甘不吃东西也不说想念,只是看着行星的脸一边比划一边说明那些难懂的名词。

    “你皱一下眉头,对,这是降眉间肌。”

    “这是眼轮匝肌。”

    “这是颧骨。”

    “这是口轮匝肌。”

    “这是咬肌。”

    “这是胸锁乳突肌。”

    再往下素描人头像就不考了,她也不摸了。

    “你还记得啊!”余甘哭笑不得。

    “对啊,千里送人头,我也是闲的。”行星一边揉她的眉心,一边调侃。

    余甜甜爆笑。

    行星去给她做了很晚才吃到的晚饭,是超级甜的玉米羹,这是她曾经最爱喝的。

    “甜吗?”看着她开心的像个小孩子一样喝汤,行星试探地问道。

    “嗯。”听到这个问题,余甘的开心就像被针扎了的气球一样,一下就泄气了。

    因为当年的高考焦虑症,她失去味觉很长时间了,甜是什么味道,她早已忘记了。

    这件事情,行星隐隐约约知道,可是他总觉得过去这么久了,她的味觉该恢复了吧,可是不是什么事情都能想恢复就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