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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爱的博弈论
    医院的孕检结果很好,胎儿很健康,季芒芒想肚子里这个小生命大概是曾经的自己的延续吧!和过去的她一样生命力顽强,所以她现在的脆弱是不是因为把顽强传给了肚子里这个小豆芽。

    回去的路上,季芒芒看着街上一个接一个的红绿灯开始思考人生,她的人生也是这样走过了一个又一个路口,有的路口直接绿灯开道,她才可以毫不费力地畅通无阻,可是人生总有遇见红灯的时候吧,路上总有遇见堵车的可能吧,车子也总有出故障停滞不前的时候吧,她不能要求老天爷永远给她绿灯,过分的偏爱会丧失辨别力,她应该心里清楚。

    遇见红灯再急也要停下来,堵车的确会让大多数人心焦,车子出故障了就去修理,这些都是正常的问题,遇到了就要正视面对。

    但是季芒芒想逃避一段时间,她打开手机买好回老家的车票后,对正在等红灯的秦天一说:“我想我爸爸妈妈了,买了回家的票,想回家休息一段时间。”

    秦天一连忙说:“那也好,我正愁在这儿没办法好好照顾你呢,你这段时间正好回去让爸爸妈妈好好照顾照顾,过段时间我回去接你。”

    “那是我的爸爸妈妈。”季芒芒纠正道。

    “嗯,我一会也会给我爸妈打电话报喜的。”秦天一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即将要当爸爸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开始听话不听音。

    季芒芒不再多言,闭目养神,她知道现在说什么话也是白说,提分手是她的态度,但并不是她最想要的那个结果。

    如果说这是一场博弈,那她现在还未拿到属于自己的利益。

    爱情让她曾冲昏了头脑,让她曾丢失了自我,让她付出一切又身败名裂,让她站在青春的末尾、轻熟的开头找不到方向和价值,也让她知道自己已经一无所有,需要继续生活下去的资本。

    现在的她应该很难再找到一份好于之前的工作了;现在的她应该知道知识能改变命运,选择也能毁了命运;现在的她明白万物皆可失去,包括善良与隐忍。

    曾经不惜一切期待身边人能够功成名就,万人追捧,应有尽有,现在梦想照进现实,却开始奢望身边人不要遭自己算计。

    不要遭自己算计,可是她以为自己又能算计多少呢?

    秦天一现在也不过是在外面仪表堂堂,人模狗样,兜里有多少钱,身上有多少价值,季芒芒想,她应该还是能算清楚一些的吧。

    没办法体面的对簿公堂,也没办法义正言辞地签个协议索要青春损失费,更没有办法大义凛然地去互联网不顾后果发泄一通。

    她所有的体面做法都是建立在不体面的内心鄙视上的,她偷偷去看心理医生,医生告诉她不要害怕抑郁的病症,要积极地面对生活,感受生活的美好。

    可是生活再美好也无法让她美好啊!

    很多感受,因为太敏锐,才会物极必反。

    这个孩子生不生都不在她,在于时机,在于选择,在于利益。

    第二天,秦天一送她去高铁站,夏天早上还是有些微微凉的,季芒芒刚出门,就被身边人披上了薄衫,还为她戴上了帽子和口罩。

    “车上空调凉,你要注意保暖,人多,你要保护好自己,不要被磕磕碰碰,也离那些咳嗽的人远一点,你现在抵抗力差,要注意。我给明明哥打了电话,他会去车站接你,你出站后不要乱跑,安心等明明哥。路上尽量不要睡觉,要不容易感冒。”秦天一絮絮叨叨了这么一大堆,季芒芒被他围得只剩下了一双愤怒的眼睛,这种絮叨的关心来得不易,秦天一只有处于劣势位置了才会这么碎碎念。

    季芒芒拿过车票身份证,挥了挥手就拉着行李箱进站了,在候车室里,天南地北的人们聚集在这里等一个确定的方向驶来,而她是等待驶向一个能求得片刻宁静的避风港。

    在驶向南的车窗旁,季芒芒看向越来越远的风景,决定生下这个孩子。

    小生命没有错,小生命很顽强,小生命是她顽强的延续。更多更多的原因是,她想妈妈了,她想妈妈多爱她,她就有多爱这个小生命。原来母爱真的会泛滥,会因为肚子里多了一块肉,就想留住渐行渐远的风景。

    几个小时后,季芒芒在出站口看到了哥哥嫂子,他们大概等了很久,因为哥哥的额头上已经有了汗珠。

    在回家的路上,季芒芒坐在后座看着驾驶座上哥哥的后脑勺,原来而立之年的哥哥已经有了一点点白发,夏天的阳光很好,让她看得很清楚。

    “芒芒,累不累?”哥哥见到她的第一句话是这个,也只有家人才会问你‘累不累’、‘饿不饿’、‘冷不冷’。

    她不信哥哥嫂子没有看到微博上的那些东西,之所以不说,就是因为知道她有难言之隐,知道她有委屈了,知道她想要体面地回家静静。

    到家后,是午后的两点钟,爸爸妈妈把饭给她热了一遍,吃完后,她洗了个澡,回到自己的卧室好好睡了一觉。

    她装得真的很好,平静淡然,像是衣锦还乡,看不出一点落败的样子。

    直到晚饭时,爸爸妈妈的话让她的自尊心彻底撕毁,让她明白家从来不是避风港,它和世界上其他的角角落落一样,只欢迎成功的归人,而落魄的人顶多是咽下嫌弃的无奈接纳。

    “闺女啊,小秦也跟我们打电话说了,工作没了不要紧,现在小秦事业起来了,你正好能歇两年,你把婚结了,孩子生了,之后就算再出去找工作也没什么后顾之忧了。话说小秦这个孩子真不错,发际了也不忘初心,你们这么多年了,也算是苦尽甘来,你没看错人。”季爸爸在饭桌上就说着这样让人不想再吃下去饭的话,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为了变相的节约粮食。

    “对,你爸说得对,芒芒,你可不能错过这次机会,我们都没想到小秦能这么有担当,这么好的男人你可别错过了。”季妈妈也开始夫唱妇随,好像妈妈再爱女儿,也不会站在女儿的立场考虑问题。

    季芒芒还没有回答,孕吐就来了,她放下碗筷跑到卫生间,妈妈紧跟着她进来,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说:“你这反应怎么来得这么早?我怀你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吐过,会不会有问题啊?”

    因为太用力的吐,季芒芒的脸已经憋得通红,眼眶翻着泪花,她用水扑了扑自己的脸后,终于平静下来,看着妈妈说:“刚刚看过医生,是正常的,我有点累,先回房休息了。”

    躺在床上,她始终再也睡不着,回来前以为回家是逃避现实,回来后觉得现实会逼你接受现实。

    泪水现在就像每天都会有的生理反应,和吃喝拉撒一样被身体需要,她好似不哭都不正常了,这算不算被迫的抑郁?

    这世界上找不到认同她此刻感受的人,她的情绪得不到合理表达,这才是痛苦的根源。

    季芒芒想起了已经回老家工作的好友余甘,决定去看看她,或许她能理解自己的半分痛苦呢?

    见到余甘是在医院,季芒芒从来没想到有一天会看见自己好朋友这么憔悴的一面,她一直以为余甘是个小姑娘心性的人,永远都不会失去稚气的一面,可是此刻的余甘,有着超出她年龄的成熟稳重,只是因为一直保护她的余爸爸病倒了,她必须撑起她们家。

    季芒芒突然觉得自己矫情,只丢了份工作就要死要活,而余甘随时面临失去爸爸的风险,还能有心思安慰开解她。

    她们之间不是网络上那种每天都要聊很久的闺蜜情,有了什么事也不一定会第一个就求助彼此,但如果需要开解,需要倾诉,随时都不用陌生客套。

    回来的路上,季芒芒路过那个天主教堂,想起哥哥的圣洁婚礼,心里狠狠咒骂耳背的主并没有听清楚她的祈祷。

    秦天一的电话打来,告诉她过几天会回来约请两家父母见面,季芒芒反问道:“我们说好要结婚了吗?”

    “芒芒,再拖下去对你、对孩子都不好。”秦天一在电话里苦口婆心地劝慰道。

    真的很被动,被动到所有人都不听她说话,被动到所有人都拿肚子里的孩子要挟她,被动到她走进教堂,望着高耸的花玻璃顶哭泣。

    所有人都在为她着想,所有人都不考虑她的感受。但凡秦天一早一天求婚,但凡秦天一准备一场仪式感满满的求婚,但凡她爸妈象征性地站在她这边一下,她现在都不会如此纠结和难过。

    她不是一个爱慕虚荣的女孩,可是她想要一场声势浩大的求婚,让外人能看见或是骗过自己虚荣心的求婚,而不是外人以为的‘他们终于因为有孩子了才赶紧补票’。

    她付出了八年的青春,竟抵不过一个有他一半血缘的孩子重要,这才是让她意难平的。

    如果没有这个孩子,他们是不是就一直这样耗下去了呢?

    结婚不是为了给坚守八年的爱情一个交代,而是为了给刚刚才冒出芽的孩子一个家,那他怎么不去开福利院呢?

    这场博弈里,她开始像之前在工作中提需求一样很明确自己的想要的,她也像当初做宣传计划表一样把想要的一项项列好,完成一个便会划掉一个。

    就像谈合作一样,给外人看到的都是交情、口才和使命感,实则是不断的评估、衡量和明确需求,讲再多项目责任感的废话,都不如一句“我们预算OK”来得实在。

    季芒芒觉得好笑,以前读“一江春水向东流”觉得是遗憾哀愁,现在觉得是看开后的豁达,她付出的感情是无价之宝,也因为无价可估,所以一文不值。

    更可悲的是,肚子里这个孩子还有一半血缘是她自己的,她也没有办法否认因为这个孩子对秦天一产生的感情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