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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章  寻魄之渠六界合
    苍蝇怪飞了过来:“你要是真的觉得二楞不会离开你,那你现在气什么呢?怕什么呢?因为你自己也相信这是可能的。”

    阿三一愣,面色刷白,他冷眼看着苍蝇怪:“说了他不可能离开我,二楞怎么能自己生活呢,我一定得保护着他的,他没有我不行的。”

    蜻蜓怪飞了过来:“他叫你保护他的吗?那为什么你越保护,他受伤越多呢,你真的在管他死活吗?”

    阿三的蛤蟆眼分出了三颗珠子,死盯住这两只飞来飞去的东西,眼里有骇人的颤栗。

    苍蝇怪:“不是他离不开你,是你离不开他,因为除了他,没有怪修愿意陪你。”

    蜻蜓怪:“你打着保护的名义,却一直都是他在配合你。”

    苍蝇怪:“是你自己把他弄丢的。”

    阿三脑中嗡鸣阵阵,天旋地转,这些东西的声音好吵,他要听不见了,眼前满是恍惚。

    芦苇怪:“你就算这次又找到了他,然后呢,你继续作死,连累他,带着他跑,你打算到死都背着他吗?”

    阿三终于捕捉到了一句话,他瞠目欲裂地咆哮:“对!我就是打算到死都背着他!”

    芦苇怪沉默了,苍蝇怪蜻蜓怪飞走了,芦苇荡恢复了安静,似有叹息,再没有谁跟他讲话。

    阿三剧烈地喘息,瞪着眼前死寂般的芦苇荡。

    他转身跑回了街上,疯了般地继续找二楞。

    他冲去曾经得罪过的店门,让老板把二楞交出来,还给他,然后被鼻青脸肿地打出来,爬起来,再去下一家。

    夜色将至时,阿三如一缕幽魂晃在街上,身上残破不堪。

    路过的叫花子嫌弃地啐了他一口,阿三看了眼身上的痰,再看过去,那叫花子正在吃包子。

    阿三扑了过去,和那叫花子缠打成一团,包子掉在了地上,那叫花子骂了几声,死踹他几脚,晦气地跑了。

    阿三趴在地上爬不起来,手艰难地抓到了那包子,拱起身体,把包子收到怀里捂住。

    “包子,二楞最喜欢吃的包子。”

    他就这么头点地趴在地上,没再动过。

    再醒过来,已是白天,烈日把他弓了一夜的背晒出了蛤蟆皮,有些干裂。

    他爬起来,手麻腿麻,立刻就又摔了下去,压到了什么。

    是那包子,已经发硬了。

    阿三看了会儿,把包子塞进衣服里,爬了起来。

    他左右瞧了瞧,才发现自己找来了京平最繁华的街,先前蜃楼就立在这不远处,现在已经消失了。

    他的左前方是西子阁——京平四大花楼里最出名的一个,大白天已是门庭若市,门口站着一只牡丹怪和茉莉怪,正扭着花枝招展的身子往里揽客。

    阿三厌恶这栋楼,他撇开了视线,朝前走。

    忽然身边的人都骚动起来,朝着一个方向疾跑而去,阿三被撞了几下。

    “听说前面有时修!活的时修!”

    “嚯,时修可不常来人界啊!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赶紧去看看!”

    “嘿,我也就小时候见过一次,啧啧,那金发是真的玄妙啊。”

    人们三三两两往前聚着,一块空地被围得水泄不通。

    阿三远远地张望了一会儿:“二楞,我们也去……”

    他一顿,看了看旁边,住了嘴。

    人越涌越多,阿三也被挤进了人群。

    他看到了那个时修,是个少年,钟针形的金发贴垂于背,身着朴素的云杉,双手交握着,似是有些紧张尴尬,看着面前朝他下跪的一个人。

    那人是个壮年男人,抱着少年时修的腿:“时界的大人,求求您了!再分我娘一点时间吧!她只剩一口气了,您行行好,我给您磕头了,只要再一年!让我再好好孝顺她一年就可以了!”

    那男人边上是个躺在担架上的老妪,骨瘦如柴,黑斑满面,看去已命不久矣。

    那少年时修扶不起他,反被抱得死紧哭求着,面如惊弓之鸟:“抱歉,我没有这个能力。”

    那人:“您是时修,您一定有的!不是你们时界延长了人的寿命吗,求求您了,您行行好吧!我给您磕头了!我娘的命太苦了,求您了!让她过一年安稳日子吧!”

    那人当真在地上磕起了头,声音贼响,那时修吓了一跳,更慌张了。

    周围的人也发出了帮腔,议论声很细碎,时修张着无辜的眼,有些不知该如何自处:“我真的不行……就算行也不可以,您母亲的时限确实已到……”

    那人哭喊:“什么到不到的还不是你们一句话说了算的吗!”

    时修:“不,不是的,修时不能随心所欲的……”

    那人哭喊着不依不饶,两方僵持不下,那人忽然拔地而起,从腰后掏出了刀,发狂地指着时修:“你要是今天不帮忙,我就,我就要你命!你去陪我娘!”

    方才还在帮腔的群众立马反水了,怒道:“喂!你别乱来啊,这可是时修,你要是杀了他,六界便少了一刻,你来赔啊!”

    “就是啊!你别冲动啊,杀谁都不能杀时界的!”

    阿三身边的几人议论着。

    “哎,时界不像其他几界,不修武斗,确实容易吃亏啊。”

    “哪能啊,我看他也就是说说,绝对不敢动手的,六界中谁敢随便杀时修啊,连神修都不敢,六界的时间都是从时界流出的,每一个时修都代表着一份时间,死一个,世上便少一刻,谁敢杀时修都要被六界联合讨伐的。”

    “可不是么,时修虽不修武,但六界恐怕没有比他们更安全的了,各界都上赶着巴结拉拢,谁敢得罪时界啊?连神界都得给足了面子。”

    阿三也觉得这人不敢动手,时修在六界的地位太特殊了,饶是他也不会去招惹时修,看着这么脆弱的样子,他都怕自己皮糙给他蹭坏了。

    他正看得出神,忽然张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揉了揉。

    从时修和那人的缝隙望过去,包围圈的对面,站着一个素白的男子,身上有光,面上无色,也在看着这场闹剧。

    他明明融在人群中,和谐到让人无法注意,却又有种玄妙的突兀,好像不属于任何一个背景,好像无论在哪,他都能轻而易举把他摘出来,可当你认真去看他,他又好像隐去背景里了,不起眼得谁都瞧不着。

    阿三大喊一声:“乌祉!”

    尚在议论的人群被他这一声喝住了,连那时修和举刀人也看了过来。

    阿三在那瞬间什么都没顾上,他直接冲了过去,穿过时修和举刀人,在包围圈匪夷所思的目光下,直挺挺跑到那位面前,抓住他:“逮到你了。”

    与此同时,一道目光自他后上方的看台黯淡下去。

    “那怪修怎么回事啊。”

    “谁知道啊,有毛病。”

    有毛病的阿三此刻正紧抓着乌祉的袖口,看着他傻乐,乌祉自被他抓住起,就没动过,面上依旧古井无波,只是看了他几眼。

    阿三:“你之前去哪了?我逮了很多天鹅,都不是你。”

    他兀自摆手:“我知道,你又要说你不是天鹅,你不是神修,对吧,切。”

    “你这次下来是为了岂夙精魄对不对。”

    “我可是代表人界参加了蜃楼六界会的,关于它的线索我都知道,你求我的话,我考虑考虑告诉你。”

    他噼里啪啦说了很多,乌祉没有任何回应,依旧目视前方,好似只对场中的对峙感兴趣。

    阿三撇嘴:“看不出你也喜欢凑热闹。”

    得不到回应,阿三只得抓紧了他的袖口,确认他没有离开的倾向,稍安了心,却忽而听得他回了一个“嗯。”

    阿三一愣,抬头,就见乌祉看着前方:“热闹挺好的。”

    阿三眨巴眼,搜肠刮肚了一圈,也只蹦出了一句:“我也觉得挺好的。”

    他们没再说话,阿三却不再咋呼。

    场中那举刀人突然发起癫来:“我管他什么六界讨伐!我自己都要活不下去了!你今天要是不答应,我就是会弄死你!”

    那人挥起了刀,状似疯魔,左摇右晃,几次堪堪要砍到那时修了,时修小脸惨白,连连后退,还是固执地摇头:“你就是杀了我我也没办法。”

    场外飞出一杆秤,划出一道金光把时修包了起来,弹开了那人。

    一个物修走了出来,摇头:“人还真是贪心不足,都给你们延长寿命了,还想再长。”

    阿三认出那物修是当日他被以连梵的灵纹烧到时,遇到的那伙,果然他身边站着那物修领头,被他卷走了剑的物修也在。

    此话一出,人群有不满的松动,好似嫌那举刀人坏了人的形象,纷纷指责起来,那人被物修的金光弹在地上,半天没起来,不甘心地哭喊:“娘,我对不起你,娘。”

    阿三身边的一个看客老神在在道:“不过这时修的钟针金发只及肩啊,不算长,颜色也黯淡,即使杀了,六界也不会损失多少时间。”

    阿三:“你怎么知道他没有伪装?虽说时修的钟针金发越长越亮,说明他所占六界时间越长,但时修都会藏起自己的真实时长啊,只有死后才会显形。”

    那人看了阿三一眼,嗤笑道:“你个没见识的怪修,人界龙蛇混杂,时修在人界为了自保,占时长的时修多数时候会刻意露出原本的长金发,来震慑图谋不轨者,只有占时少的才会用这种迷惑招数,他肯定要长也长不到哪儿去。”

    场中,那伙物修正在与那少年时修友好交涉,时修小脸通红,有些局促,不适应这种氛围,而地上那人满目恨意,举着刀缓缓朝那时修挪去。

    阿三看到了,但不知怎么的,他不想出声提醒,他抬头看乌祉,依旧一派漠然,阿三安了心。

    那人差一点就得逞了,却被物修领头肩上的蝙蝠司兽咬在了地上,他痛苦地哀嚎几声,奄奄一息,刀落了手。

    他艰难地爬到他娘身边,轻轻说了句什么。

    阿三听见了。

    “娘,我们下辈子不做人了好不好。”

    人群中有人问:“死了?”

    “不能吧,人界共处规则,各界修士只要在人界都不能滥杀人啊。”

    “也不算滥杀吧,是他先动手的。”

    “哎,所以为什么要去招惹时修,傻啊。”

    拿杆秤的物修皱眉:“那破规则没完了,都不能放开了收拾。”

    物修领头对少年时修道:“对他也只能惩罚至此,你没事就好。”

    那少年时修猛摇头,满眼不忍:“你们不必如此,时修的生死,自由时命安排,他若真的杀了我,也是我时限到了。”

    话刚说完,那时修忽然一顿,低头看去,胸口刺出一根带金色血液的针羽,他再说不出一句话,面如枯槁,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众人大惊,物修领头愕然极了,随后怒道:“谁!谁动的手!”

    所有看客面面相觑,喧哗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