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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老庄(上)
    三百年后。

    天空聚着一大片一大片火烧云,云霞漫天,万顷碧波与逶迤青脉交相辉映。群山巍峨,在这些相互环绕的山峦中,有一座草木最为茂盛的青裳山,山脚处坐落着一个蒲老庄,鸡犬相闻,农田茅屋,一条小河潺潺流经其间,波光粼粼,在阳光下映出一抹灼烧了的火色。

    时近傍晚,夕阳西斜,蒲老庄里的家家户户几乎都关了门。

    叩叩叩。

    有人在敲门。

    这户人家的门扇一开,一个小丫鬟探出脑袋,半边身子躲在门后边,眸光略有些警惕地看着来人说:“两位是……”

    站在门前的是一对年轻男女,那男子身高八尺,相貌普通,眼睛略有些尖斜;女子个子高挑,模样秀丽,一张小脸带了几分娇气。两人都穿着同样颜色的衣服,好像是用同一块布做的。

    男子上前作揖道:“我们是徐城来的,路过宝庄,见天色不早,想借宿一晚,不知主人可答应否?”

    丫鬟做不得主,犹犹豫豫地说:“这我得回小姐。”合上门。

    过了一会儿,那扇门又开了,与方才不同的是,眼前走来了一行人——几个丫鬟婆子正跟着一个披着藏蓝色斗篷的女孩缓步出来,那女孩身侧还有一个少年。方才开门的丫鬟说:“小姐,就是他们。”

    男子和女子见状,便猜知这位年轻小姐大概是在这家中有些地位的,便对其行了常礼。那女孩也回了礼。

    男子抬起头时,这才看清了对方的脸,只见这女孩约莫十五六岁年纪,肌肤雪白,眉眼平淡,鼻梁高挺,嘴唇饱满,容色上虽说称不得倾城倾国,却也耐看,髻绾垂鬟分肖,鬓边插一支木簪,身形细瘦得宛若一根秀竹,被宽大的藏青色斗篷罩着,胸前垂下两条系着红色圆珠的褐色流苏。她左边还站着一个青衫少年,看上去好像更年幼一些,朗目星眉,举止张扬,好似很不安分、好动的样子。

    女子目光在这些人身上打转了一圈,又不住瞧那女孩。

    男子心中却起疑,这户人家为何没有其他长辈,单单让这么年轻的姑娘来见客?

    但事已至此,人都来了,男子管不了那么多,遂对着女孩抱拳说:“在下迟生,这位是我的朋友黄杏杏,我们从徐城而来,到蒲老庄来寻亲,只是到现在也没打听到下落,见天色不早,想找一处安歇,不知小姐可否让我等借宿一晚?”

    黄杏杏也跟着道:“小姐,我们走了一天了,实在有些累,这前面经过的几个人家都不肯收留我们,我们实在没有歇脚的地方……”

    女孩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淡淡的,抬眼望了眼快要落下山的太阳,余晖在她的脸上映出一层淡淡的光晕,熠熠生辉。

    少年轻声对女孩说:“姐姐,最近几天村庄里都不太平,这两个人又来历不明,万一……”

    “没关系,”女孩平静地说,“太阳还没下山,那些东西还不会出来,而且我看他们的气象,没有异样,应该不会有大碍。”

    “可是——”少年欲言又止。

    女孩已经展颜微笑,做出一个邀请的动作:“远来是客,二位请进吧。”

    迟生和黄杏杏松了一口气,迈步跨进门槛。

    黄杏杏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只见这庭院有些狭窄,砖瓦房舍,普普通通,算不上华美,但也不算破败和寒碜,勉强能住个人。

    一阵冷风徐徐吹过,卷起脚边的树叶,黄杏杏不知为何忽觉脊背生凉,神色开始有些不安起来。总觉得自打踏进这村庄一来,就一直觉得哪里怪怪的。

    她不由自主回头看了眼,之前传话的丫鬟已经把门关上了,那门背后还倒挂着一把明晃晃的刀。

    黄杏杏心里陡然一惊,步伐不由加快,不意撞到了旁边人,她忙道:“对不起,迟生。”

    “没事。”迟生说。

    “你当然没事,她撞的是我。”少年没好气道。

    黄杏杏这才意识到自己认错人了,赧然道:“对不起。”

    女孩邀请两人入堂屋,让丫鬟沏了茶,少年跟着女孩一道儿坐下,迟生和黄杏杏坐在一块儿。女孩招呼人用茶,自己也拿起一盏,拈起盖子,吹了吹,抿一口。

    黄杏杏已经耐不住问道:“不知道这位小姐如何称呼?”

    女孩把茶盏放回了桌子上,拉了拉斗篷的门襟,微微一笑:“我姓蒲,你们叫我蒲姑娘便可。”又看向少年说:“这位是舍弟,蒲景年。”

    蒲景年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客人。

    “蒲姑娘,”迟生说,“我和杏杏初到此地,人生地不熟,还劳烦借宿一晚,着实叨扰了。”

    “哪里,哪里,你们远道而来,无处落脚,我能提供点方便也是应该的。只是方才听迟公子所说,二位是来寻亲的,不知是找哪门亲?”

    蒲姑娘一说完,旁边的蒲景年已经插进话:“我在村子里混得最熟了,几乎每户人家的人口牲口都认得,就连卖豆腐的王大婶家新出生还没两天的狗崽子,嘿嘿,我也都认得。”

    “景年,又胡说。”蒲姑娘说。

    “姐姐,我哪有胡说,我说的句句属实啊!”蒲景年辩驳道。

    迟生听说,心中暗喜,面上仍矜持道:“实不相瞒,在下和杏杏来这,是想寻我那指腹为婚的妻子。”

    “你的妻子?”蒲姑娘好奇问道。

    “正是,家严年轻时喜好游山玩水,走遍不少名胜古迹,十七年前,家父在山上迷了路,被一户人家好心收留,那户人家的主人与家父交谈甚欢,后来索性义结金兰。恰好当时那户人家的主母身怀六甲,而家慈也怀了在下,家父就跟那主人立下约定,倘若双方生下的都是男孩或女孩,就义结金兰,但若是一男一女,就结为夫妻。后来,家父回到家中,家慈生下了我,他便修书一封寄到那户人家,恰好那人家生的是女儿,于是就相互交换聘礼,一人一份婚书,由此多了这么一门亲事。”迟生面上淡然,然而说话的语气却带了分古怪。

    倒是旁边的黄杏杏,神情似乎有点心不在焉,偏开头,兀自在瞧什么。

    蒲姑娘点点头:“所以,如今你来实践当初的约定了。”

    迟生的笑容略微带了分苦涩:“其实远不止因为这个才来。说来惭愧,就在两月前,在下家门走水,夜间又来了盗贼,将家产都洗劫一空,家严和家慈不幸丧命,家严在临终前嘱托我务必要带着婚书来蒲老庄找我那未婚妻,履行当年的承诺。那日晚上,隔壁家也遭到大火的侵袭,我从小的玩伴黄杏杏也举目无亲,就跟我一起投奔过来,一路跋山涉水,好不辛苦。”他一叹气,语气惋惜:“只是如今我身无分文,两家又有十七年无有书信来往,那户人家的小姐恐怕不愿意嫁我吧。”

    “谁说的!”黄杏杏第一个不满,扭过头,尖声说道,“迟生你那么好,谁嫁给你是谁的福气!那小姐又不是天仙一样的人物,也配嫌弃你吗?”

    迟生苦笑着,眼底却闪过一丝得意。

    蒲姑娘垂下眼,摸着斗篷上垂下来的一条流苏,说:“那你可知那户人家主人的名字?小姐的名讳?”

    “有,我有婚书,这上面都写着。”迟生说着,从包袱里取出一个卷成筒的纸,打开一看,笑着指说:“在这呢,写着,说来也巧,这户人家的和小姐一个姓儿。你们这儿叫蒲老庄,姓蒲的人应该挺多的吧?”

    蒲姑娘看着那纸上的字,眼神却变得古怪起来。蒲景年的脸色也渐渐发黑。

    迟生见蒲姑娘不说话,心中疑窦丛生,迟疑着问道:“可是有哪里不对的地方?”

    蒲姑娘伸手说:“你那纸婚书,可以借我看一下吗?”

    迟生不疑有他,当真把婚书递过去。蒲和衣将其摊开,仔细查看。蒲景年凑过头与她一起看,越看神情越是震惊:“姐姐,这、这上面写的分明是……”

    迟生心里咯噔一下,莫非……

    黄杏杏好像也预感到了什么,脸渐渐发白,双眼紧盯着蒲姑娘风平浪静的脸,眸底逐渐生出一抹嫉妒的情绪。

    蒲姑娘平静地合上婚书:“我就是蒲和衣。”

    走在昏黑的夜色下,迟生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误打误撞的借宿,居然找到未婚妻家来了。只是方才在堂屋上问起此事,那蒲和衣说:“家父和家母有事外出,这个家暂由我主管。”

    说真的,迟生是不会相信两个长辈会安安心心把家交给一个十七岁的黄毛丫头来打理,可是纵观这家中上下,好像除了资历较深的婆子和壮年家丁外,就只有这丫头的年纪是最大的了。

    这人家穷的不是一点半点,连个管家也没有,院子里还尽种些土豆辣椒,果然比不得城里的富奢。不过蒲和衣还算大方,腾出了两间空房让他和黄杏杏住着,那叫摇纤的丫鬟——也就是之前给他们开门的,此刻正提着灯笼给他们带路,黄杏杏和迟生紧跟其后,一边走,一边借着灯光打量这院子。

    不一会,黄杏杏悄悄扯着迟生的袖子,压低声说:“迟生,你看,这里的下人好生惫懒,茶叶和米粒撒得满地都是,也不知道打扫一下,这个管事的小姐也是,这般年轻操持家里,却不知道说一下,客人进来,看见像什么样子。”

    迟生抿紧唇,一言不发。

    黄杏杏说了个没趣,也悻悻然合上嘴,只拿嫌弃的目光扫视这屋子。

    “黄姑娘,这里是你的屋子。”摇纤说。

    “好,多谢了。”黄杏杏说了声,回头看向迟生。

    迟生还低头,沉思着什么,没留意到黄杏杏朝他投来的目光。黄杏杏只当他还在想未婚妻的事,眼里怨毒的光更浓重了几分。

    “对了,黄姑娘,迟公子,小姐让我转告你们说一声,你们进了屋子后,夜间千万不要开门或打开窗子,不管外面有什么声音,都不要打开。”摇纤说。

    黄杏杏一怔:“这又是为何?”

    “是……”摇纤张口想说,可又好像忌讳到什么,眼神怯怯的,没有往下说,“这个事晚上最好不要提及,黄姑娘若是有不明白的地方,等天亮了再问小姐吧。”

    黄杏杏狐疑地盯着摇纤,摇纤被她看得很是不自在,可又没办法。黄杏杏移开了目光,说:“那好吧,明天我再问她。”

    摇纤舒了口气,如释重负般提着灯笼,目不斜视道:“迟公子,你的房间在那边,我领你过去。”

    迟生浑浑噩噩地进了房间,鞋还没脱就倒在床上,背没焐热多久,就听到门口的咚咚声。

    “谁啊。”他没耐烦地起来,打开门一看,只见月光下,黄杏杏亭亭立在他面前。

    黄杏杏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确认无人后一头钻进迟生的房间,径直坐在他的床上。迟生也没多问,合上门,转身问:“这么晚了,你到我这来,不怕被人看见吗?”万一有不好的消息传到了小姐那里,只怕对他的计划产生不利。

    黄杏杏看着门背后挂着的竹编筛子,眉头紧紧皱起,听到迟生的话后,瞪他一眼:“怎么,我一没做亏心事,二没和你有私情,晚上有点事找你,你还怕被人瞧见了?”

    “咳咳!”黄杏杏说到“有私情”时,迟生咳嗽了下,面上微微涨红,眼神飘忽,“我这不是怕那小姐多心,误会了什么,对我们的计划不利啊。”

    “哼,只怕你早就看上了人家的美貌,巴不得娶她过来吧。”黄杏杏冷嘲热讽道。

    “你可别乱说!我是什么心思,你跟了一路,又不是不知道。而且那蒲和衣长得也不怎么样,论相貌门第,还不如你,要不是为了寻找摇钱树的种子,我何至于找到这里,跟她耗费那么久吗?杏杏,你要知道,我喜欢的人一直只有你一个,我的心也是你的。那个婚书不过是一张废纸。只是我如今为了得到种子的下落,不得不暂时和你保持点距离。等我拿到了想要的东西,就和你远走高飞,才不管那什么蒲不蒲的!”迟生郑重其事道。

    见他说的认真,神情又果决坚定,黄杏杏脸色稍稍和缓,语气也不由软了:“我也不是那种不通情理的人,只是你和她的亲事,到底是父母辈订下的,我心里还是不痛快……”

    “没什么不痛快的,等我拿到种子,发财致富了就娶你,到时我们就可以过着荣华富贵的生活,再也不用饱受如今的苦楚。”迟生深情款款地看着她,拉人怀中,让她的脸贴在自己胸口,柔声说:“对了,你还没说,这么晚找我,是有什么事?”

    “呀,我差点忘了!迟生,”黄杏杏坐直了身子,左右看了看,压低声,“我觉得这地方有些古怪。”

    “古怪?”

    “是啊,你没发现吗,之前我们找了那么多户人家,都被各种理由拒绝了,这里倒好,没有多问,就直接让我们住进来,这其中,不会有诈吧?”

    迟生苦笑说:“难道在你心里,我们露宿街头才不算古怪?”

    “我是觉得事有蹊跷!这户人家很不对劲,家里除了一个管事的小姐和一个乳臭未干的愣头青,连个年纪大点的长辈也没有。”

    迟生不以为意:“蒲小姐不是说了吗,她父母有事外出,家中之事暂时由她管理。”

    “我呸!”黄杏杏目光恶毒,“这种话哄小孩也就算了,到我这来就成屁话!什么事会让她父母外出,家中连个管家也没有?”黄杏杏突然想起曾经看过的有关狐妖的话本子,恐惧的凉意一时涌上心头,抱着迟生的手臂瑟瑟发抖:“迟生,你说这个小姐不会是什么精怪化的吧?”

    “你别乱说!”迟生定睛看着趴在自己肩上,抖如筛糠,楚楚可怜的黄杏杏,想要说的话又吞了回去,叹口气,抚上她的手,包裹起来,安抚道:“你放心,我们也不久留,顶多待个两三天,卷了东西就跑。只要能找得到地图上的种子,再古怪的地方我也要去。”

    “可是我……”

    “好了,我有点累了,杏杏,让我歇会儿吧。”

    黄杏杏还想说,可见迟生好像真的很疲倦的样子,说话也有气无力,心中不忍,只得起身,点头说:“好,那我先回去了,你——早点休息。”

    “嗯,有事明天再说。”迟生亲自送黄杏杏出门。

    黄杏杏走出门,不忘回头深深望一眼迟生。

    第二天,两人在堂屋门口碰面。黄杏杏昨晚好像没睡好,黑眼圈异常沉重,脸色苍白,一见面就拉着迟生的衣袖,说:“迟生,你昨晚有没有听见噗噗的声音?”

    迟生注视被她抓着自己衣袖的手,眼看不远处有个端盘的丫鬟过来,这要是传到小姐那儿就不好了。他急得把衣服抽出来,顾不得捂平上面抓出来的褶皱,负手在身后,语气略显疏淡:“昨晚我累坏了,一贴枕头就睡,没听见什么声音。还有,你以后不要在有外人的时候接近我,万一被他们看出端倪,只怕影响我们找东西的进程。”

    “我……”黄杏杏看着自己的手,眸内水意闪烁,然而只是一瞬,又垂下眼,酸涩地说,“我知道了,我不碰你就是了。”

    “这就对了。”

    “可是你真的没有听到吗?”

    “我说了没有。”

    “真没有吗,难道是我听错了。”黄杏杏疑惑道。

    迟生打了个哈哈:“你那屋子的窗口靠近外面那条街,晚上可能有什么动静,临得近了可能听得格外清楚吧。”

    黄杏杏喃喃道:“是这样吗……”

    用过了早膳,双方都各自客套了一番,蒲和衣微笑说:“我和舍弟还有事,两位就请自便吧。”

    “好,好。”迟生赶紧给黄杏杏递了个眼色,两人坐着说笑了会儿,就匆匆走出堂屋。迟生因拉着黄杏杏说道:“好杏杏,你再多等我一段时间,我先回去仔细研究一下那地图,照蒲小姐的描述,好像种子就在离此地不远的地方,等我确定了方位,就带着你一起去找吧。”

    黄杏杏道:“那你小心点,找到了一定要和我说,我怕你出意外,最近不知怎的,我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不要多想了,等拿到摇钱树的种子,我们就可以财源滚滚,不用受他人白眼了。这钱来路不明,你心里不踏实也是正常的,还是不要多想了。”迟生拍拍黄杏杏的肩膀,安慰道。

    黄杏杏点点头,目送迟生走远了,这才转过头,瞧见摇纤正端着盘子经过。她脑海中划过一道光,顷刻间有了主意。

    等摇纤放好了盘子,转去了人来稀少的一个地方,黄杏杏急忙将人拉住:“哎,你等一下。”

    摇纤吓了一跳,见是黄杏杏,低眉道:“黄姑娘,您有什么事吗?”

    黄杏杏压低声说:“我想打听一下有关你家小姐的事……”

    摇纤立刻变了脸色:“不不不!这个我不能说……”她连连摆手,一副恐慌的样子。

    黄杏杏心里愈发着急,可面上仍保持镇定,她往摇纤手里塞了一把铜钱。摇纤瞪圆了眼睛,捧着那油光闪闪的铜钱,怯懦道:“我、我不能收……”

    “你已经收着了,放心吧,我不会说出去的。今天的事你不说,我不说,再没有第三个人知道,消息又怎么会传出去呢?我也不打听什么私密的事,只是想多了解一下你们小姐罢了。”黄杏杏伸手,帮摇纤将铜钱拢在袖中。

    摇纤还有所推辞,可在黄杏杏的坚持下,半推半就也就收下了,抿起唇,轻声说:“我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只是我知道小姐出生时很古怪。”

    “哦,怎么个古怪法?”黄杏杏立刻来了精神。

    摇纤警惕地环顾了下四周,说话的声音更低了几分:“我是十年前被买来这宅子中的,听着以前的仆人说,我家小姐出生时满室生香,然天有异象,下了三天三夜血雨,不仅如此,满庄子的莲花都在同一时争相开放——当时已是腊月了,怎么还会有莲花呢?可不奇异!而且小姐从小体弱多病,算命的都说是灾星降世,生辰八字更是凶险至极,可我家主人和主母于心不忍,费尽心血想将小姐抚养长大,也亏得后来遇到一个路过化缘的老和尚,听说是罗缘寺的方丈,有办法化解灾祸。主子就将小姐交给那方丈,送到了罗缘寺中。这一去,就是十年,第十一年,那位方丈圆寂了,小姐也回到家中。可能是受了长期寺庙的影响,小姐心性淡泊,每日佛珠不离手,夜夜念诵佛经……”

    黄杏杏皱起眉:“既是念佛之人,怎么不忌荤腥?”今早饭菜桌上可是荤素具有,而且她看蒲和衣也没有少对肉食动筷。至于佛珠,倒是亲眼瞧见了,那蒲和衣右手腕上缠着三四匝星月菩提子,只是每次用饭时都先将佛珠摘下。

    摇纤说:“我家小姐只是念佛,却没有斋戒。”又好像想到什么,说:“小姐素喜穿戴斗篷,每日除洗漱外,佛珠不离手,夜里也每每戴着它,捧着佛经诵读,那时屋子里会发着光。”

    “可是胡说,夜间诵经,必然是点了烛火照明的,这又不是稀罕事,没有光怎么读得了经书?”

    摇纤但笑不语。

    这也不是什么重要信息,黄杏杏又转了目标:“对了,你们家还有一个少爷,他又是怎样的人?”

    “我家少爷不是主子亲生的。”

    “什么?”

    “十六年前,我家主子在门口捡到一个婴儿,见他可怜,就收留进来,成了我家少爷。”

    黄杏杏眉头皱得越来越紧:“你们这家里的人还真是一个比一个奇怪啊。”她回头看了看,说:“还有一件,我很是好奇,你们为什么要在门口挂刀挂筛子?”

    摇纤愣了愣,沉默半晌,方说道:“这是因为我家小姐……”

    半盏茶工夫后,

    “迟生!迟生!”黄杏杏花容失色,身形略显狼狈,跌跌撞撞地奔闯进来,“我有大事要跟你说!”

    迟生手里正摸着袖子里的一个竹筒似的东西,见到黄杏杏,上前一把拉住她:“你来得正好,我正到处找你呢,种子有下落了,我们现在就走。”

    黄杏杏任他拉着走:“我们现在去哪?”

    “百米外的荒宅。”迟生步履轻快,脚底生风,仿佛金子就在眼前,巴不得早点去见一样。

    黄杏杏急道:“迟生,我跟你说件事,刚才我找摇纤打听了那个蒲和衣的底细,你知道我都听说了什么吗?那个蒲和衣竟然进过佛门,在寺庙里住了一十年,六年前才被放回来。你能想象,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成日和和尚相处的样子吗?而且她还……那门口挂的刀和筛子,还有院子里的茶叶和米,你知道他们是用来干嘛的吗?”

    迟生一门心思都扑在宝物上,满脑子盘算着如何将摇钱树的种子弄到手,哪里还会仔细听黄杏杏说了什么。因此黄杏杏絮絮叨叨说了半天,见迟生还一脸憧憬和迷醉,气不打一处来,知道自己讲得快把半肚子唾沫用干的话都白说了,而他也没认真听,血气顿时翻涌上来,吼道:“迟生,你有没有在听我说了什么!”

    “别吵,杏杏,我的耳朵都被你震聋了,我们马上就要到了。”迟生掏出袖子里竹筒一样的东西,倒出来一卷粗糙潦草的地图。他比照着上面的线条,说:“应该往左走就到了。”

    黄杏杏气得浑身发颤:“你知不知道那个蒲……”

    “别管她了,我们找钱要紧。”迟生目光里透着热切和狂喜,贪婪,他抬起头,望向那巷口,目光格外的灼热,一手指道,“就是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