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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老庄(下)
    “啪!”

    那老妇人还未近身,就被一根突然出现的棍子打中腰,横飞出去。

    迟生软趴趴地萎下身,双腿一跪,害怕得和黄杏杏抱成一团,抖如筛糠,如同一对苦命鸳鸯,泣不成声。

    老妇人的头撞到了墙壁,如同鸡蛋般的,清脆一声响,半颗脑袋被磕了下来,起来时,只顶着一个歪了方向的半颗头,仅剩了一只绿眼,怎么看,怎么诡异。

    “咔嚓,咔嚓。”她挪动筋骨,举着像钩子一样卷起的手指,机械性似的一步一步朝迟生的方向而去。

    “啪!”那根棍子又毫不留情地将她拍飞。

    这回,老妇人的右臂断了,却还坚持着往迟生处走来。

    “我说,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不然这喷水的家伙老是盯着你?”说话的是蒲景年,他操着一根棍子,有点不乐意。

    迟生抬起头,见来了救星,连忙道:“蒲少爷,快救救我们!”

    蒲景年掏着耳朵,说:“你们还没告诉我,大晚上的不睡觉,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迟生和黄杏杏心虚道:“我们……”

    “别告诉我你们今天吃得太饱,想出来消消食。”

    说话的工夫,老妇人已经扑了过来,蒲景年又毫不客气地使棍子招待。

    迟生仔细观察,发现老妇人除了模样凶恶点,好像没有什么攻击能力,心中稍稍安定了不少,又见不远处火把通明,竟是蒲和衣带着几个家丁,持着锄头扁担匆匆赶来。

    蒲景年一见,乐不可支地丢开棍子,蹦到蒲和衣面前:“姐姐,你看,我做了什么好事。”

    蒲和衣无奈说:“你啊……”

    “啊,她又过来了,迟生快救我……”黄杏杏吓得缩进迟生的怀里,越想越害怕,居然不自觉晕了过去。迟生抽出手,想去捞地上的棍子,蒲景年已经先行一步,拾起棍子,背对着迟生。

    蒲景年转头笑着说:“大家都闭上眼,不要看哦。”

    迟生一愣,却见蒲和衣和其他几人都把头扭到别处,而蒲景年低头,解开了衣带,一番鼓弄,随后正视那老妇人。

    “嗤——”

    迟生一脸菜色,眼睁睁看着蒲景年对着那张牙舞爪的老妇人撒了一泡尿,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言的骚味,而蒲景年提提裤子,迅速系好了裤子。

    那老妇人身子晃了晃,不一会,倒在了地上。

    迟生惊愕万分。

    蒲和衣走到了老妇人的旁边,蹲下身,合掌念了几卷经文。

    趁这工夫,迟生忍不住问道:“你刚才为什么……”

    蒲景年回过头,不怀好意地笑:“你说驱邪吗?哈哈,我姐姐跟我说过,童子尿专治邪祟,如果出门在外遇到什么不好的东西,撒撒尿就行。”

    “什么?”迟生一副生吞了苍蝇的表情。

    “你还没回答我,你们为什么会在这?”蒲景年道。

    “我们……”迟生待要说,怀里的黄杏杏突然醒转,迷茫地看了看四周,她动作时,不慎弄乱了迟生的衣襟,里头掉出一个又圆又扁的东西,滴溜溜的滚到了蒲景年的脚边。

    迟生脸色一变,顾不得其他,伸手就要捡。

    天上的乌云被一阵风吹动,慢慢飘开了,漏出一片月光。清辉洒在冰冷的铜板表面上,划过一道寒光。

    地上的老妇人忽的弹起身,竟然无视了蒲和衣的经文,朝着迟生奔来。

    迟生脸色大变,而蒲和衣也迅疾起身,口中依旧诵着咒,一手侧在胸前,另一手的食指和拇指相贴形成一个圈,对着虚空一弹,霎时间,凭空现出一个金灿灿的光圈,掷向老妇人。

    老妇人将身一矮,那光圈打了个空,很快就消失了。

    不同于之前,这回老妇人好像生成了意识,居然会躲避,她侧过身,用仅有的一只眼瞪着那阻碍自己的人,张开一口黄牙,咆哮着,屈指成爪,十指并排勾起,指尖闪烁着冷光。

    “姐姐小心!”蒲景年大叫,心里很是焦急,这回摊上大的了。

    蒲和衣神色不变,一边念咒,一边抽空对老妇人打出金圈。那金圈每投了空,都自然消失在空中。而老妇人好像也被激怒了似的,招式越来越狠,恨不得把蒲和衣置于死地。

    蒲景年着急地对旁边的家丁说:“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过去帮我姐姐啊!”

    “可是少爷,那边我们好像也插不进去。”家丁们的脸色也一比一个难看。他们光顾着抄家伙,却忘了带茶米之类的,此刻邪祟就在面前,自己又没本事,哪里敢上前冒险?

    “那你们就站在这不动了吗!”蒲景年吼道,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这群人,自己一跺脚,抄起棍子就冲到对面去:“姐姐,我来帮你!”

    蒲和衣见那老妇人身手灵敏,招式凌厉,不敢怠慢,索性沉肩垂肘,打起了太极拳,动作如行云流水般流畅,好似腾云飘然。而蒲景年举着锄头,对着老妇人没头没脑地一通打。  

    这老妪本身有残缺,刚才又被蒲和衣的经文压制了不少煞气,现下又被蒲家姐弟混合打,势力渐渐处于下风。

    黄杏杏看到这一场面,吓得差点又要晕过去,抱紧了迟生的胳膊:“迟生,我不是在做梦吧,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事!对了,迟生,我之前跟你说的你有没有听进去,蒲和衣曾在罗缘寺跟一帮和尚修行了十多年!”

    “别说了,我的尿都快憋不住了,怎么会有那么丑的老太婆。”迟生看着那边,只觉一个头两个大:“别说蒲和衣是罗缘寺长大的,这架势,你说她是少林寺出来的我都信!”

    一道光环将老妪圈住,这回没有消失,而是牢牢地将邪祟束缚住了。

    “唵嘛呢叭咪吽!”蒲和衣抬手,掌心佛光灿烂,锦绣辉煌。

    老妪发出嘶哑的惨叫声,刺耳至极。

    迟生和黄杏杏捂住了耳朵,等声音盖过去了,才抬起头望,却见原地只剩下一张空空的皮囊。

    蒲和衣俯下身,借来火把,查看那皮囊:“我不是让你们把尸体烧了吗?它怎么又跑出来了。”

    “冤枉啊,小姐,我们确确实实把它丢到火堆里了,连渣都不剩,不知从哪又冒出来一个。”一个家丁道。

    蒲景年愕然:“你们已经烧了?那这多出来的是怎么回事?”

    难道这怪物还会分身法,还是说……不止一个?

    众人登时变了脸色。

    “不对,”蒲和衣蹙紧眉,并指在皮囊的上方划了一下,手指所过之处,流下金黄色的光痕。光痕贯穿皮囊,璀璨耀眼,最终,那张皮囊化成焦黑的木柴,脱落成为灰烬,消散而去。

    蒲和衣直起身:“这是柴火变成的。”

    众人目瞪口呆,蒲景年咋舌道:“这到底是什么怪物,竟然还可以附在烧尸体的柴火上。”忽然,他目光一凝,扭过头,喝道:“你们想去哪?”

    只见不远处,迟生和黄杏杏正扛起巨大的包裹,蹑手蹑脚地走,不意被抓包,迟生的脸一红,道:“我、我们看这里有点危险,想先行离开。”

    “是啊是啊,这里太危险了,我们想早点走。”黄杏杏垂眉,勉强笑道。

    “慢着,你们背上的是什么。”蒲景年大步流星地走来。

    迟生面色一慌张,把包裹藏到了身后,赔笑说:“没什么,不过是一些垃圾……”话音刚落,没松紧的袋口在这一时敞开,滑落出一把有些陈旧的短刀,当啷作响,在寂静的夜晚里听着格外清晰。

    迟生:“……”

    “什么东西?”蒲景年被那装着短刀的剑鞘晃了下眼光,只觉得有些熟悉。然而下一瞬,黄杏杏的袋子也滑落到了地上,掉出一大堆赃物。

    黄杏杏:“……”

    蒲景年又惊又怒:“好哇,原来你们是贼!”

    迟生连忙道:“蒲景年,你可不要乱说,你几时看见我们偷东西了?”

    “你们这都人赃并获了,还想抵赖!”蒲景年怒不可遏,不忘回头对沉默不语的蒲和衣说,“姐姐,我就说,这个男的是倒插门,吃软饭的,没想到手脚还不干净,做贼做到咱们这儿来了,居然卷了钱还想跑,当我们是傻子啊?”

    “倒插门”、“吃软饭”对迟生来说实在有点难听,他忍不住道:“蒲姑娘,其实我们……”

    “蒲姑娘,其实迟生并无娶你之心!”黄杏杏大声说。

    话音一落,附近原本都漆黑的屋舍都亮起了灯光,窗户前还有好几条影子。

    黄杏杏一愣。迟生捂住脸,只觉有点丢人。

    蒲景年拧起眉,刚才动静那么大,附近邻舍不可能不被惊动到,但无非是因为惧于外面的邪祟,不敢轻易点灯,谁成想黄杏杏一句话,居然勾起了这群人的八卦之心,竟然顾不得生死,在一时都亮起了灯光!

    但蒲和衣从始至终都缄默不言,眉眼平静,好像漠不关心的样子。

    倒是黄杏杏,有点胆怯了,可看了眼迟生,想到自己规划已久的事,心中不由烈火澎湃,鼓起勇气继续道:“你们的婚约都过了这么久,双亲有十七年没联络,婚事哪里还能如从前那般作数?况且,你们之间并不相识,这样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会幸福的!除此之外,我,其实早已和迟生芳心暗许,” 说着,饱满深情回头地看着迟生,眸光里全是柔情,她脸颊微微泛红,神色中流露出一丝女儿家的羞怯,又转头对蒲和衣,“你是不是可以把婚约给解除了?成全我们这一对有情人?”

    蒲景年目瞪口呆,他显然是被这对厚颜无耻的狗男女给气傻了,不由分说拉了蒲和衣到他身后,只身上前,勃然大怒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搞得我姐姐好像是打鸳鸯的棒子,她才不稀罕这桩婚姻呢!你们爱在一起就在一起,谁管你们!你胡言乱语可以,但不能为了衬高自己所谓的爱情而拿我姐姐当踏板拉踩贬低!”

    黄杏杏的脸色发黑。

    迟生见状,心下一沉,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管不了三七二十一,拱手说道:“蒲姑娘,实在对不住,杏杏说话有点冒失,多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可其实大部分的意思她还是表明了,恕在下冒昧,在下与你的这桩婚姻,务必要取消——我知道你自小生长在农村,接受的教育太少,不知道外面的情况,我们现在都提倡爱情自由,无论谁,都希望能和自己心爱的人厮守一生,不想被他人干涉,更不想因为长辈间的所谓情谊而牺牲自己的幸福。蒲姑娘,我们真的不合适。”

    “既然不合适,那你之前到我们家门口垂尾乞怜求借宿是怎么回事?你当时可是言辞凿凿的说要找未婚妻,这会子倒改了主意,”蒲景年冷哼,对迟生和黄杏杏的目光愈发不屑, “合着这几天你们故意在我们这儿骗吃骗喝,等吃饱喝足了顺便拐走点财物拍拍屁股走人,是想榨光这长辈间的情谊遗留下来的最后的价值?嗯?当我们这儿是同善会?”

    迟生一噎,有些无措地望着蒲和衣。

    蒲和衣面无表情道:“你们现在怎么想着说了?”

    蒲景年哼道:“还不是觉得时候差不多了,就想卷了东西跑,真是想钱想疯了,到我们家来偷东西,要不是那喷水怪物突然闹出动静,我还不会匆匆赶来。早知道,就不该救你们这群狼心狗肺的东西,让你们被它咬死!”说着,做出张牙舞爪的动作。

    迟生和黄杏杏脸色很难看。

    迟生忍不住为自己辩解几句:“我们只是……想来了解一下,蒲姑娘似乎并不在意这桩婚事?”

    蒲和衣微笑说:“我从来都不重男女之情,更何况与迟公子素不相识,又谈何在意婚事?”

    迟生松了一口气,又有点迟疑道:“那,在下现在把婚书烧了可好?”

    蒲和衣点头。

    迟生心咯噔一下:“蒲姑娘可知这婚书烧了是什么后果?”

    蒲和衣淡笑说:“知道,但我不喜欢这些他人替我决定好的事。”

    迟生面情端凝,当真借来了火把,将婚书烧为灰烬:“那既然这样,我和蒲姑娘都解脱了。”

    亲眼见到婚书投入火中化为飞灰,黄杏杏悬在心口的一块大石总算放下。

    “蒲姑娘这边应该还有一份婚书,届时还望转告令尊、令慈,将婚书烧了,也替不肖在下告声罪。”迟生说。

    “好。”蒲和衣说。

    迟生和黄杏杏同时舒了一口气,迟生展颜笑道:“那在下和杏杏就先告辞了。”

    “且慢。”蒲和衣神色微动。

    迟生疑惑:“蒲姑娘还有何事?”

    蒲和衣忽然露出一丝有点意味深长的笑容:“这两只袋子里的东西都是我们蒲家之物,你们带走是何意?”

    迟生有点尴尬道:“是在下考虑不周。”不得不弃了辛辛苦苦打包起来的包裹,腰上缠上自己原先带来的小包袱,牵起黄杏杏的手就走。

    “姐姐,你就这么放他们走吗?”蒲景年急了。

    蒲和衣侧首对身后的家丁说:“动手。”

    “是。”那些家丁一声得令,在蒲景年惊愕的表情下,立刻抄起各自带的锄头扁担,大张旗鼓地朝着迟生和黄杏杏打去。

    迟生回头乍一看见这场面,还以为是打劫的,吓得脸色发白:“蒲姑娘这是何意?”

    蒲和衣淡漠道:“迟生,我虽不在意婚事,也不看重恩仇,但你们不该利用我们的善意来做非法之事。我不知道你们到这儿的目的具体为何,可是你们擅自偷拿我家里的东西,如景年所言,我们这里不是同善会,我虽然信奉佛教,却不一定对一切都格外开恩,慈悲为怀。欠了的还是要还的。”说着,面上浮现出了难得一见的鄙夷:“你当我们这里随便给人吃白食的?我们不收一文钱,只是顾忌着两家昔日的情面,可并不意味着一味隐忍到底。”

    蒲景年听了话,总算回味过来,哈哈大笑,果然姐姐不是不计较,是将账算到最后。

    迟生和黄杏杏犹待分说,却被那群凶神恶煞似的家丁一路追打,撒腿就跑。

    “哎呀!”蒲景年叫道,“忘了问他们,那个喷水怪为什么不去别处,专门攻击他们。”

    “多行不义必自毙,总有东西会收拾他们。”蒲和衣说。

    蒲景年皱起眉,看向他们逃跑的方向:“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是啊。”蒲和衣说。

    蒲景年嘟囔着:“这样也太便宜他们了吧。”他心生一计,对凑完人回来的家丁说:“你们速去王大婶家借几只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