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处理完李佑一事回到客栈,已是黄昏时分。
松绿一直在门口候着,见到宋词花宋赋月立即迎了上去:“姑娘公子怎地现在才回来,三姑娘又走了……”松绿走近了才注意到宋词花衣裙被划破,还有几丝血迹,紧张得不得了,“哎呀,姑娘,你受伤了?”
“没有,我好得很,此事稍后再说。”宋词花摆摆手,有些疑惑,“你方才说秋儿又走了?”
松绿瞧宋词花也不像受伤的样子,她见着宋歌秋这话憋了一下午,现在总算是可以说出来了,当即道:“是哪,午间时分,三姑娘路过此处,刚好被朱管事看见,朱管事连忙劝她留下来,三姑娘本是要走,听闻姑娘公子也来了云城,便坐着等了。
长枫怕你们在孙府找不着人,连忙去了孙府寻你们,这长枫出去了都快两个时辰还没回来,三姑娘没等着你们,便留了一封信走了,我们没拦住她。朱管事本来是派人跟着的,许是被三姑娘发现了,跟丢了。”
宋词花点点头:“嗯,你们拦不住秋儿也是正常的。字条呢?”
松绿一边翻出信给她一边继续道:“等三姑娘走后,长枫便回来了,可他又说孙府不知道是发生了何事,府内还有官兵,乱糟糟的,长枫未能寻着公子姑娘,以为你们先回来了,难不成是三姑娘偷……借了人家那札记被孙府的人发现报了官,你们同官兵打了一架?”
“我们若是和官兵打了一架,还不得吃牢饭啊?这孙府是遭了别的事。”宋词花笑着戳她脑袋,接过信,摊开一看,龙飞凤舞的字迹密密麻麻地铺满了整张纸笺。这宋歌秋许是离家这月余,经历多,感慨也多,想到什么写什么,几乎是写了一篇游记。
末了,写道,“听闻那孙府收有去往神界的札记,今日本想去借来瞧一瞧,可没想到地图那一页却被人撕了,我原本以为是被另外三个行踪鬼祟的黑衣人给偷走了,便去问他们肯不肯借我瞧一瞧,哪成想这几人二话不说便要来打我。
我瞧他们不是什么好人,干脆给他们都给绑了起来,届时孙府的人自会送他们去官府审个明白。
不过地图却也不在这三人身上。罢了,我且多费些功夫找过去便是了。
爹娘可安好?纵然此生神界于我缥缈不可及,我有非去不可之缘由,烦劳二姐替我好生宽慰宽慰。听闻宋赋月那小子也来了?也是难得。
云城美食众多,皆聚集在百味巷西侧,老李家饼子铺的雪泥糯米饼甚是美味、仁记的汤包一绝,二姐既来了此处,定记得去品尝一番。勿念。保重。”
行罢,看在你还记着给我琢磨好吃的份上,原谅你了!宋词花看完信,将它折起来塞进了荷包里,余光瞥到宋赋月往这信上瞅了几眼,想他对宋歌秋的途中趣事定然是无兴趣的,不过是担心她去向,便简单说道:“秋儿修仙之意坚决,我们且放她去罢!”
“这如何使得,临行前,娘说了,务必要劝三姐回家。”
“那娘还说,出门在外,莫要招惹是非,你可听了?”
“救人性命惩凶除恶如何能与招惹是非混为一谈,这……”宋赋月辩解的声音在瞥见宋词花眉眼间的疲态时慢慢减弱,虽不能混为一谈,可终是因为他,宋词花这几日才多了这些折腾。
“三姐的事稍后再说,二姐先去休息罢。”他说着又招来朱管事,吩咐他去请店家晚上多做几样菜。
宋词花见他偃旗息鼓得快,还晓得用吃的来讨好自己,露出一个孺子可教的欣慰神情,拍了拍宋赋月肩膀:“饭菜好了喊我!”
“松绿,去给我打一桶洗澡水。”打了半天架,衣服破了还有血腥味,宋词花本就有些疲惫,早就想泡个澡换换衣裳。
泡在温度适中的水里,宋词花一身的疲惫得到了舒缓,松绿守在一旁,一边添水,一边叽叽喳喳地问她在孙府发生的事情,宋词花倒也不想吊着她胃口,将孙府所遇之事当成了说书段子来讲,她讲得精彩有趣,松绿听得只觉惊心动魄,也对宋赋月竟能射伤十余人讶异不已:“没想到公子也没有那般弱不禁风嘛!”
“他不过是学了什么,便总要学出些样子罢了!”
“那倒也是。”松绿又一个劲儿地追问,“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那弓箭手全都投降了……”
“啊,这就都投降了?然后呢然后呢?是不是还有转折?”
“是啊,月弟神箭手的架势吓着别人了,大家都投降了……”宋词花倒是很想尽职尽责地将这说书段子说得一波三折详略得当,好满足听者的兴致,奈何今日实在是太累,在水中泡了这会儿,也有了困意,但是故事既然讲了开头,这尾还是得结出来给听众一个交代的,她强撑着眼皮,敷衍道,“然后,李佑他……他就被抓了。”
“没有反转?这就被抓了?小公子这般厉害?”松绿问着,身侧却没了回声,她扭头一看,氤氲水汽中,宋词花脸色泛红,双眼微阖,显然是累得睡着了。
松绿立即闭上嘴,探了探水温,又添了些热水,将墙角的屏风拉开隔住浴桶,翻开宋词花带在路上打发时间的一册话本小说,坐在一旁的矮凳上,自顾自地看了起来,看了没一会儿,松绿便觉着看书着实没有听宋词花讲书来得有趣,打了几个呵欠,也将自己给看得睡着了。
泡在温水里,宋词花做了一个梦。
梦里十里红街,鼓乐震天,是有人在成亲。她拿着一个猪肘子站在围观的人群后面啃着,啃着啃着,那新郎后头一俊秀少年郎忽地对她笑了一笑,梦里的宋词花看得呆了,差点没咬到舌头。
忽然,人群推搡,那新郎的马匹受了惊,甩掉新郎,直直朝着她奔来。宋词花还没来得及躲开,一阵烟起,那马忽地幻了形,变成了方才那俊秀少年郎,少年郎张开手朝她扑来。
这是要救我?不对,马都没了,这是要抱我?宋词花盯着那少年郎的脸看了看,秀色可餐,被他抱一抱也行吧。
宋词花也张开了手,少年郎却在她跟前停下,一把抽走了她手里的猪肘子,“看明珠姑娘这猪肘子十分诱人,不如借沈某一尝。”
他明明在说肘子诱人,宋词花却仿佛觉得他是在夸自己,莫名红了脸,她羞答答地收回手,将沾了油的手藏在宽大的衣袖里,正要大方地将肘子让给他,忽然想起自己才咬了一大口,上面还有她的口水,十分不雅观:“不行,不行,这个肘子不能给你吃。”
她说着便要将猪肘子抢回来,那沈姓少年弯弯唇角,语气甚是温柔:“可我很想吃,你也不愿给我吃吗?”
宋词花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忽而十分拘谨,生怕说错了话惹他笑,想了一会儿也编不出什么理由,只能嗫嚅道:“你……你若是想吃,便自己买……买一个好了。”
她双手往前一伸,正要攀上他的肩头去抢肘子,少年郎的样貌忽地又变了,变成了一张她十分熟悉的脸。
他板着一张好为人师的脸,一本正经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这肘子你一人吃便只有你一人知晓其美味,不如众人吃,让众人皆享得美味。”
他说着便将肘子往天上一丢,天上忽地掉下无数个猪肘子,他十分慷慨地说道:“今日我兄长大婚,分些猪肘子给大家同享!”
人群瞬间沸腾,人人都得到了一个猪肘子,唯有宋词花没有。
“我的肘子呢?”宋词花看着众人啃得香极了,馋得很。
那少年回过头来看她:“你素日便只晓得吃,今天就看着别人吃罢!”
岂有此理,看我不打死你!宋词花气得咬牙切齿,不由拔高声量表示不满,声音自睡梦中传到胸腔,又从胸腔升入喉咙,破口而出:“宋赋月!你给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