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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定亲的人,是吃得最多的人
    两个月时间匆匆而过。

    这日上午,考完解试,宋赋月心情轻松地走出考堂,见外头人头攒动,都是来迎候自家孩子的父母亲友,目光搜寻了一圈,只看到了九棋,心中不由纳闷。

    虽说家里人从不过问他的学习,可对于考试,他们还是重视的,今日,却一个人也没来?

    九棋上前接过他手中的考箱,贴心地解释道:“夫人和老爷近日有些忙,早上便派朱管事过来接您回去了,这边人多,马车在前头等着,公子,我们直接回府?”

    宋赋月想了想,眼下已然考完,再呆在一水巷这边也不太合适,而且最近他一心沉迷于学习之中,什么梦都没做过,一切当回归如常了。

    “嗯,回府。”宋赋月与九棋一同往马车在的地方去,他随口问道,“爹娘最近是在忙何事?”

    九棋露出一个疑惑的神色,小公子考试考傻了?不知道夫人和老爷最近在忙什么?

    他心里这么想,嘴上还是回道:“不就是忙二姑……”

    姑娘二字还未说完,九棋立即收了声。

    之前他以为宋赋月令他“莫要在他面前提二姑娘”不过是一句气话,他就没将这句话放心上。

    第二日,他回府上拿宋赋月的换洗衣物时,听青绿说,二姑娘跟着大姑娘学画画时不小心睡着了,将那水墨糊了一脸,形容甚是好笑。

    九棋便当个趣事讲给学习辛苦的宋赋月听,结果宋赋月板着个脸,说什么“我昨日说了让你莫要在我面前提二姑娘的罢,你是想继续去厨房洗碗么”,九棋觉得自己好难,他分明瞧见,当他说二姑娘并不晓得自己被墨水糊了一脸,顶着张黑脸在府上走了大半圈时,公子笑了的!

    故而,九棋再次没把这句话当回事,过了小半月,他回府上拿东西,又听说前几日有人来向二姑娘提亲,家里和二姑娘都没答应,于是他回了一水巷后,便又把这当趣事说给宋赋月听。

    “又有公子来府上提亲了哩!”

    “哦,是向大姐吗?”宋赋月表情平淡,宋诗春在长安美名远博,还未及笄时,便有不少媒人来家里说亲,及笄后,这媒人隔上个三五日便要来一回,只不过宋诗春心气儿高,陆芝蕴与宋清则也不着急,这亲事也就没有定下来,宋赋月对此也是见怪不怪了。

    九棋摇摇头,兴奋道:“这回是二姑娘,听闻是御史大夫家的公子对我们二姑娘一见钟情,才见过两面便要提亲了!人人都说,这是门顶好顶好的亲事,还说二姑娘与这周家公子乃天作之合……”

    九棋叽里呱啦地说着,突然发现身旁没了人,他回头一看,宋赋月不知何时站在了原地,夕阳的光堪堪落在离他一步远的青石路上,他驻足于墙角的阴影处,一言不发地低着头,神情晦暗不明,不止九棋莫名感觉到了压抑,连旁边过路的人看一眼,都迅速地将头别了过去。

    九棋搞不清楚自己哪个字让气氛便得沉重了,不确定还要不要说下去,但是他心想,亲弟弟应该多少还是关心自家姐姐的亲事的吧,这话说一半,也不好,于是他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但是夫人和二姑娘都拒绝了!”

    停滞在黑暗里的人像是被什么突然推了一把,宋赋月向前一步,金色的光芒毫无遮挡地落在他白净的脸庞上,犹如冬阳融化了薄冰,令人如卸重担。

    宋赋月脚步轻快地往前走,路过九棋身边时,忽然又严肃道:“下次再如此同我说二姐的消息,你就去厨房洗三天碗!”

    九棋再次很委屈,他明明看见公子弯了弯唇角,丝毫没有不想听二姑娘消息的样子啊!

    于是下一次,九棋回府刚好见着有人带着不少东西来向二姑娘提亲却被二姑娘扫地出门这么一回事后,回到一水巷,依旧不长记性地告诉宋赋月:“公子,今天又有人来家里向二姑娘提亲了!”

    宋赋月那双俊眉狠狠一皱,比起宋诗春,宋词花这被提亲的频率属实算不上什么,可他的心为什么没来由就有些发慌呢?

    他握紧了手中的书卷,紧紧地盯着九棋,甚至不敢多问一句话,好在九棋没注意到他的神色,只顾着讲自己的见闻:“二姑娘不仅没有要人家那些东西,还将那人狠狠揍了一顿呢!”

    书卷被握出折痕,宋赋月悄然松开手,慌乱的心瞬间平复。

    宋赋月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因为听到宋词花被提亲了而心烦意乱,听到她拒绝提亲了而心怀舒畅,他只当是九棋话太多太讨嫌令他心绪起起伏伏,他没什么迟疑地兑现了之前的诺言,淡淡吩咐道:“九棋,你且去厨房洗三天碗。”

    顺带再次警告九棋:“你若再有一回这样同我说二姐的消息,你就去乡下庄子吧!”

    九棋再再次感到了委屈,他分明瞧见,他说二姑娘将提亲的人揍跑时,公子唇角翘起来了的!

    但洗了这么三天碗,九棋终于是将宋赋月这句话记在心里了,他默默警告自己,若是公子不主动问他二姑娘的事,打死他他都不会再说“二姑娘”这三个字了!

    九棋看着不远处的马车,抿着嘴,咕哝道:“我之前同公子说过的……公子回家就晓得了。”

    宋赋月微微蹙眉,说过什么?想着待会儿就到家了,宋赋月也就没再追问下去。

    马车穿街过巷,路过仁记点心铺子,宋赋月让车夫停下,他进去挑了几样点心,九棋有些许纳闷:“公子可是饿了?”

    “有点。”

    宋赋月淡淡地回了一句,心中却是想着,也不晓得这些点心能不能让宋词花消气,自从上次被他拒见了这么一回面后,宋词花便再也没来一水巷找过他。

    宋赋月双肩垮了一垮,实则从前宋歌秋在家的时候,他们三人若是闹了矛盾,三五个月都说不上一句话也是有的,他也从来不会放在心上,可这回,他却觉着,心里竟长出了疙瘩,随着时间的推移,它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硌人,硌得他心慌,让他忍不住去琢磨,是不是他做错了,宋词花会不会不高兴了……

    想到这一点,宋赋月又觉惊惶,他作甚会如此纠结宋词花高兴不高兴?

    宋赋月花了许久,才终于搞明白这个问题,他会对此事耿耿于怀并非是在意宋词花的感受,而是,这实在有违礼规,与他宋赋月素日的作风完全不相符。

    是吧,身为弟弟,却对好心前来看望的姐姐避而不见,是他做错了。

    所以,今日回家,他买点宋词花爱吃的点心同她表示下歉意也是应当的。

    半个时辰后,马车便在宋府门口停了下来。

    还未下马车,宋赋月便听到外面有喧闹声传来,他步子一缓,莫非家里还特地准备了什么惊喜给他?

    他掀开窗帘,果然见着宋府门口站了些看热闹的街坊行人,越过人群向前看去,宋府门楣上装饰了红绸,灯笼上贴了喜字,一派喜庆祥和。

    大门敞开着,能清楚地瞧见前院摆满了大红的箱笼,有些陌生的面孔恭候在旁。随后,有几名丫鬟提着篮子走出来,满脸带笑地将喜饼喜果分给围观者们。

    瞧这架势,怎么像是家里有人定亲了?

    是大姐?

    宋赋月心中忽然十分忐忑,甚而有些不敢开口询问,若不是大姐呢?

    “公子,今日人太多了,我们从侧门入府可好?”宋府好久没有喜事,朱管事亦是笑容满面。

    “好。”宋赋月点头,拉开一半马车门,犹疑一瞬,还是问道,“是三姐回来了吗?是以家里这样喜庆?”

    “咦?公子不知道吗?半月前姑娘过定时,夫人不是特地派人告诉你了?”

    过定……真的是有姐姐要成亲了。

    爹娘说过,要等老大嫁出去了才考虑老二老三的亲事,所以,一定是大姐吧!二姐……二姐这般贪玩,爹娘定然不会这样早给她定亲的。

    他长长舒出一口气,也不纠结有没有人告诉过他了,他连日来专注于功课,可能有人说了他没注意听罢。

    “定下的是哪家的亲事?爹娘定是很满意罢?”

    “是御史大夫家的公子哩!自然,夫人和老爷对准姑爷都赞不绝口哩!”朱管事笑道。

    “那便好。”宋赋月点点头,不过,御史大夫家?有些耳熟,“婚期是在何时?”

    “应在明年开春之后了。”

    “那家中可以好好替大姐筹备筹备了。”宋赋月琢磨着,自己也得好生为大姐准备一份礼物了。

    朱管事、九棋、车夫俱是一愣。

    九棋默默地坐远了一点。

    何时这亲事是大姑娘的了?

    朱管事见着九棋神色诡异,又有些不大确定了:“啊?那个……不是二姑娘吗?”

    “二姐?”宋赋月摆摆手,仿若朱管事也不知晓此事,“怎么可能是二姐?”

    “应当……是二姑娘罢?”车夫小声插话。

    宋赋月一怔,断然否定道:“二姐不可能定亲的!”

    他这莫名的笃定,让三人俱是一愣,宋赋月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解释道:“二姐前不久还和我说她近几年内都不会成亲的。”

    ——宋词花自然从未这样说过。

    三人这才点点头,表示理解,朱管事这才继续道:“不怪公子如此惊讶,我差点以为是我年老头晕,连这等大事都能弄错哩。这周家公子啊在云城对二姑娘一见倾心,回了长安没过许久便上门来提亲了,周府来提亲了不下五次,前四次,姑娘都是不肯的,第五次再来的时候,周公子许是打动了姑娘,姑娘便答应了这门亲事哩!这婚事可以说是门当户对,周府那位公子外貌品性……”

    朱管事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宋赋月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心绪,待朱管事说完,他才探出头去,看向缩着脖子的九棋:“是二姐定亲了?”

    九棋拿不准宋赋月是什么态度,方才他瞧公子的神情,误以为是大姑娘定了亲时,形容甚是高兴,满心满眼地盼着大姑娘嫁个好人家。

    可是等他晓得是二姑娘时,简直如丧考妣,一个劲儿地不想承认,甚至有一种二姑娘不该定亲的感觉。

    故而,九棋不敢说话,只敢点头。

    云层忽然破了个大窟窿,本明媚的心情直直下坠。

    竟是二姐?竟是宋词花?为何是她?只是短短两个月,为何她就许了人家?为何又这般快定亲?

    一连串的疑问在脑海中翻腾,最让宋赋月搞不明白的是他自己,同样是姐姐,何以大姐成亲,他由衷欣喜,二姐成亲,他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马车外三人对他这前后落差也甚是疑惑,宋赋月本想关上车门,躲到马车里好好想一想这个问题,可看到这几人的表情,便觉自己若是锁上车门,颇像躲到车里哭一般——姐姐定亲这般喜事,弟弟为何要躲着哭?

    未免旁人臆测,宋赋月强忍住要关门的冲动,一时半会儿也不晓得说些什么,便将矛头指向了九棋:“二姐成亲这样的喜事你为何不告知我?这样出其不意,让我震惊得都不知说什么?”

    ——很好,这反应就很正常,顺带解释了自己方才为何那般反应。

    九棋满脸写着冤枉:“公子,那日我同你说了的。”

    那日,二福特地按照陆芝蕴的吩咐来一水巷告知宋赋月宋词花即将定亲一事,宋赋月还在学堂没有回来,二福便让九棋转告。

    待宋赋月散了学,九棋第一时间便要告诉宋赋月这回事,然而,他谨记宋赋月的警告,不敢在他面前提及宋词花,可是这般大事,他也不敢一字不提啊!

    于是,他说:“公子,家里吃得最多的人要定亲了。”

    宋赋月彼时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回了一句“嗯,知道了,到时候给他备一份礼”。

    虽然这个回复有少许冷淡,但是联想宋赋月最近对宋词花的态度,九棋也没觉察出什么大问题来。

    等宋府和周府算好定亲的日子,陆芝蕴再次派二福来告知宋赋月时,宋赋月和九棋刚好去了陈夫子那里请教学问,二福便找了过去,二福不好打扰宋赋月,只能喊了九棋出来,同他说了下二姑娘定亲的时间。

    九棋等宋赋月离开夫子家,便要将这回事告诉宋赋月,九棋摸不准还能不能提二姑娘,这次他说:“上次我同公子说家中有人要定亲一事,时间定在了本月初九,您考完试那天。”

    宋赋月正在思考着和陈夫子探讨的问题,闻言,看了一眼九棋,而后“哦”了一声。

    九棋将之前的情形复述过一遍,宋赋月无语凝噎,他以为九棋说的是门房大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