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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 时过境迁
    九月的南都满是清香,九月的南大却净是甜腻。这是楚瑜站在一棵桂花树旁的想法。

    刚到美国的时候,楚瑜常会想起这九月金黄,想起软糯的桂花糕,想起香甜的桂花酒;想起南大树下,他牵起她的手,给她一个细腻过满树金蝶的吻。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久远得像是上个世纪。

    “好久不见。”

    楚瑜转身,见到来人后波澜不惊的脸上多少露出些惊诧。过于熟稔了,楚瑜想,来人的语气过于熟稔了。

    “好久不见。”语气是楚瑜认为恰到好处的生分。

    来人似乎是没察觉到楚瑜的冷淡,又或许是并不介意,只是弯起嘴角,笑着阐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你回国了。”

    “是。”楚瑜点头,没有想要过多交流的意思。

    “一起走一走?”

    手机铃声适时响起,楚瑜摇摇手机,婉拒道:“有约。”

    “没关系,我一会儿也要去赶飞机。有空的话今年的同学聚会可别忘了参加,”来人的嘴角扬起的幅度更大了,“往年都在大年初三。”

    五个月。

    现在约五个月之后的事情,想来对方也只是客套。

    楚瑜点头应好,挥手与来人作别后接起电话,雀跃的女声传入耳朵,楚瑜笑着应是、又笑着说好,挂断电话的同时正巧迎风吹来满面桂花,温柔地带走刚才的记忆。

    人闲桂花落,暝静秋校空。

    七年了,她终于回来了。

    回国前不少人问楚瑜为何回来,楚瑜只答南都有更好的工作机会;唯有二十多年的好友蒋子澄不置可否,帮她安排好一切后却执意要她回学校看看。

    看什么?

    楚瑜不知道蒋子澄想让她看什么,但她还是听从了建议,或许连她也好奇自己想看些什么。只是此刻感受着柔和的掺杂着桂花香味的风,楚瑜又觉得看什么已经不重要了,不管是来人、还是曾经桂花树下的人,已再不能掀起丝毫涟漪——她早已不在乎了。

    七年。世界变了,自己亦然,还有什么东西放不下呢?

    ——*——

    “我在南大见到了肖贤。”这是和蒋子澄聊起南大见闻时,楚瑜的第一句话。

    “你们聊了什么?”

    “你知道肖贤来南都了?”

    蒋子澄没有对肖贤的到来表示丝毫惊讶。

    “你们做咨询的果然敏感得很。”

    “你叫他来的?”

    楚瑜原本就是个情绪不外露的人,工作这些年,便愈加会隐藏情绪,不管是表情还是声音,楚瑜总是要求自己绝对克制,以带给客户足够专业的信任感。所以哪怕是相交甚深的蒋子澄,一时间都没听出楚瑜隐藏下的究竟是疑惑还是愠怒。

    “我叫他来的。”

    “为什么?”

    “嗯……”蒋子澄似乎在思考原因,“大概是,助人为乐?”

    “什么意思?”

    这句话是真的疑惑,蒋子澄听出来了。

    “你们聊了什么?”蒋子澄不回答。

    “没聊什么,他要赶飞机,我要和你吃饭。”楚瑜也没有再追问。

    “无趣。”

    “老同学见面,当然无趣。”

    “老同学见面,应该有趣。”

    楚瑜放下筷子,端起酒杯示意蒋子澄,杯子碰在一起的时候说:“年少无知的老黄历,就别翻了。”

    楚瑜和蒋子澄来自一座名叫朔里的三线小城市。朔里的老城区不大,街边卖衣服的姐姐是路旁卖杂志的叔叔的侄女,巷子里卖烧鸡的大婶儿是胡同中卖茶叶的哥哥的母亲;而你的小学同学也多会成为你的初中同学、高中同学。

    这是楚瑜和蒋子澄的相识,基本上也是楚瑜和肖贤的——那年肖贤的父母离婚,母亲带着他回到家乡,转学到朔里的一所初中念书。转学第一天,肖贤越过老师的安排,径直坐到楚瑜身边,自此两人便纠缠了一整个青春。

    “前段时间天哥结婚,你知道吗?”蒋子澄换了话题。

    “和小白,我看到你们的朋友圈了。”

    “这小丫头片子以前只怕恨死我了,没想到还找我做伴娘。”

    天哥曾十年如一日地爱慕蒋子澄,小白却更加深切地爱着天哥,如今终于是用一颗真心赌到了天哥的回头一顾。楚瑜不愿评判他人的选择,何况这世间最是真心不容他人置喙,所以楚瑜为小白高兴,更为天哥高兴。

    “怎么,你后悔没把天哥收了?”楚瑜打趣道。

    “我是不婚主义。”蒋子澄笑,“婚礼的时候肖贤带着他未婚妻,挺漂亮的。”

    “是嘛,那我回头得给他包个大红包。”

    “他未婚妻也是美国留学、现在在奥恩的郁京分公司做咨询师,好像还是个什么民族舞团的。”

    “不错。”

    “你不觉得很像一个人?”

    楚瑜不到二十岁就跑去美国留学,硕士毕业后留在美国的奥恩公司做咨询师,即将到南都的麦迪公司做项目经理;至于民族舞,现在同学聚会时,偶尔还会谈起那年艺术节,楚瑜一支月光下的凤尾竹流传在江湖上的传说。

    “像谁?”聪明如蒋子澄,一时间也不确定楚瑜是否在装傻。

    “像你。”蒋子澄笑,“你没见过她,她连言谈举止都像你。”

    “做咨询的,多少都有些相像。”楚瑜将话题逃过去,“他们什么时候办婚礼?”

    “分了。”蒋子澄又和楚瑜碰杯,“天哥婚礼上我跟肖贤说你要回国,前些天就听说他们分手了,原因未明。”

    “很可惜。”

    蒋子澄看着楚瑜不说话。

    “少自作多情。”楚瑜一边给蒋子澄夹菜一边说,“你总不会相信有人为着学生时代就黄了的感情执迷到现在吧?”

    “如果天哥和小白没成,我还真不信。”

    “无聊。”楚瑜笑着摇头,“我后天入职。”

    蒋子澄没坚持这一话题,举起酒杯说:“提前祝你工作愉快。”

    ——*——

    楚瑜在麦迪第一周的工作还算顺利,除了新同事Lena过于明显的敌意和合伙人Matthew过于明显的兴趣外,其余事情都正常而平稳。

    楚瑜认真回想自己过往的经历,确定曾经并不认识这位叫做Lena的同事、更不要说得罪她之后,便将此解释为对方视自己作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虽然合伙人Matthew特意来楚瑜的工位这一行为令人费解,楚瑜也并不认为自己有机会认得这样的大佬,但她只当天降大运降到了她头上,受着便是。

    话虽如此,楚瑜隐隐约约却觉得Matthew身上有着令人熟悉的感觉。这或许自我介绍前,对方已经能叫出自己的名字有关;又或许与同类的嗅觉有关——像是楚瑜齐整的职业装下有一颗不羁的心,对方笔挺的西服下也藏着一个躁动的灵魂。楚瑜感受得到。

    这件事在小一个月后得到验证。

    自从楚瑜回国,父母便不停催婚。在父母看来,28岁的她总是抗拒男人实在太不是事儿,所以楚瑜经常各式男士照片,然后和对方进行三两句尴尬的对话。为了解决这一烦扰,暂时敷衍父母,楚瑜在和第四位对话还算令人舒适的男士聊了几天之后,约了见面。

    见面地点是家不错的西餐厅,每到周末总是人满为患,不得不提前预订。

    前半场的对话还算愉快。对方是小有名气的猎头,又是留学归来,相似的背景为二人营造了不少共同话题,这一点在手机聊天时,楚瑜便有所体会;再加上兴趣爱好,两位跳伞爱好者就巴塞罗那跳伞的经历进行了深层次交流,并同时表达了对勘察加半岛的向往,物质与精神层次似乎都得到了门当户对的满足。

    可惜这种过于流畅的对话或许带给了男方二人应该立即在一起的错觉。前菜才刚刚吃完,对方已经在盘算两人应该用什么假期去见一见父母、什么时候领证、什么时候举办婚礼。

    楚瑜理解像他们这些被父母逼着出来相亲的,很大一部分并不介意两人是否相爱,只要条件合适、彼此看着还算顺眼,就能去领证,草草应付婚姻;如果交流起来还能有这么多共同语言,就更是锦上添花、难得一遇。

    平心而论,楚瑜不讨厌这位男士,或者不如说多少有些好感,可是她厌恶这种不负责任的迅捷——她不会和只见过一面的男人交往,也不会和只见过三面的男人领证。所以在对方迅速规划未来的时候,楚瑜已经丧失了对这个人的兴趣,就像现在嘴里嚼着的香草烟三文鱼片,烟熏时火太大、也太急了,失去了肉质的鲜嫩。

    看来这家的烟三文鱼担不起那么高的评价。这是对方还在滔滔不绝时,楚瑜的心声。

    楚瑜咽下嘴里的三文鱼,礼貌地表示和对方交谈非常愉快,但认为二人只适合做朋友。男士听到这句话没什么太大反应,笑着接受并继续颇有教养地和楚瑜一起用完了这一餐。只能说就像楚瑜猜测的一样,对方对她没有足够强烈的兴趣,只是急需一个人应付家里、搭伙过日子。

    饭后,楚瑜拒绝了对方相送的好意,自己走到一片吸烟的区域,燃起细长的女士香烟。原本看烟头忽明忽暗是件很有意思的事,可惜周围灯光太亮,楚瑜只见自己的香烟缓缓燃烧。

    女士香烟燃得慢,这对于不想回家的楚瑜来说,是个好消息。

    “一个人抽烟?”

    楚瑜放空自己的时候听到这样一句话。

    “Matthew,您……”

    “不是在公司,别紧张,你就把我当成一个普通搭讪的男人。”

    楚瑜低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倒是回答了Matthew的第一个问题:“刚吃过饭,放松一下。”

    “看来不是一餐很愉快的饭。”Matthew也燃起一根香烟,“我猜猜,是相亲不顺利吗?”

    楚瑜失笑:“您真厉害。”

    “除了战略咨询,我偶尔还做婚姻咨询。”Matthew开玩笑道,“你现在能愁什么,不是事业就是感情。“

    “不能是和男朋友吵架吗?”

    Matthew点了点烟灰:“你不是。”

    楚瑜笑着,没反驳也没追问,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了句:“您也是吗?”

    “我不是说我来搭讪?你不信?”

    “我不敢信。”

    “别把我当你的上司。”

    “很难。”

    在和Matthew对话这件事情上,楚瑜难得地保持了诚实,起码到目前为止,她还没有说过谎话。

    “我后悔去你的办公室散步了,”Matthew笑着说,“现在很难让你相信我只是一个没什么恶意的普通男人,多做什么都容易被解读为职场性骚扰。”

    “我们以前认识吗?”楚瑜问出了这个她一早就疑惑的问题。

    “你觉得呢,Caroline?”Matthew没给楚瑜太多思考时间,又接着说,“不认识,我想我们不认识。”

    女士香烟燃到了尽头。

    楚瑜摁熄了香烟,将烟头丢进垃圾箱之后笑着说:“那不如现在认识一下。”楚瑜伸出右手,“你好,我叫楚瑜。”

    Matthew握住手:“徐木源。”

    “徐先生,有时间去喝一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