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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8 断雨残云
    在得知徐木源的死讯后,很多朋友发来了慰问的消息,但楚瑜没有想到,第一个赶来南都看望她的人,是肖贤。之后从办理死亡登记、火葬丧礼,到接待祭奠的亲友、准备白事宴,肖贤从头至尾都陪在楚瑜身边。若放在平时,楚瑜不可能不动容,但近来事情太多,楚瑜一时间也顾不上许多,直到安葬了徐木源,她才有时间去想其它的琐事。

    葬礼结束后,楚瑜单独又请至亲好友们吃了顿饭,特意在饭桌上多敬了肖贤两杯酒。问起肖贤和蒋子澄什么时候回郁京的时候,肖贤却说自己调到了南都,最近还在找房。不等楚瑜再问,肖贤又说虽然是调任,不过也是升职,玩笑道他终于当了最让人痛恨的空降官。楚瑜闻言也没有多说,只问肖贤打算在哪里租,她可以帮忙找房子。

    徐木源离开之后,生活总还是要继续。楚瑜的父母在南都多留了几周,一方面照顾四月,一方面也是照顾楚瑜,怕楚瑜突临巨变、手足无措,在楚瑜适应了没有徐木源的生活之后,父母才回了朔里。

    真要说起来,楚瑜现在的日子可能和当时与徐木源冷战时的状态差不多,只不过差别在于当初总要听到那人夜晚回家开关门的声音才能心安,现在却是知道再也不可能听到反锁大门的声音了。楚瑜有时会失眠,她一个人站在窗边的时候也会悄悄掉几滴眼泪,埋怨徐木源的离开;但更多的时候她会站在窗边说说她和四月的生活,仿若徐木源仍在身边。

    肖贤的房子找的很顺利,选在了楚瑜隔壁的小区。这个位置离肖贤的公司着实不近,肖贤只说这附近安静、而且治安好。楚瑜不愿多想,但见肖贤如此还是暗示着说徐木源才刚离开,她还没有再投入一段感情的准备。肖贤则回复得模棱两可,既没否认他希望进一步发展的意愿,又着重强调他们两个更是互相照应的朋友。

    楚瑜接受了肖贤的说辞。有时肖贤说吃腻了外卖,要到楚瑜家蹭饭,楚瑜就会让阿姨做两道肖贤爱吃的菜;有时楚瑜突然有事要忙,楚瑜就会麻烦肖贤去接四月、顺便陪四月待一会儿。楚瑜也说不清肖贤是靠着他的厚脸皮,还是顽强的毅力,才再一次闯入到她的生活之中。

    楚瑜和肖贤在春节一起回到了朔里。四月是个小懒孩儿,躲进北方温暖的暖气屋就不想动弹,以至于楚瑜以美食诱之,都没能让四月成功出门。楚瑜妈妈见状就笑,让楚瑜爱干嘛干嘛去,把她的小外孙女儿留下就行了。楚瑜无奈,只好和肖贤一起出门。

    说是出门,其实也没什么要做的。春节不外乎就是拜年、吃饭,充其量加入个全家一起打麻将或者出门唱K、看电影的活动。但楚瑜失去徐木源不久,不愿意看别人家团圆,自己内心苦闷还要装出一副笑脸,索性出门避避。肖贤原本是来拜年,正巧碰上楚瑜出门,就随着一起。

    他们二人在街上并肩走着,也没什么目的地,甚至于楚瑜开启的话题还是围绕着肖贤的工作。两个人走着便走到了以前读书的初中,站在门口楚瑜感叹时光走得太快,以至于她都要认不出曾经带走了三年光阴的地方。肖贤也笑着说起毕业必装修定律,说二十年过去,那么多届毕业生,学校都不知道翻新了多少次,不认识也是正常。

    楚瑜透过铁栏指了指学校的一栋老楼,当年他们读书的时候那里是实验室,现在听说已经被算作危楼,可能随时要拆。肖贤则指向学校旁边的小区,说这小区还是他们进学校的时候开始建的,毕业时才建好,他们也算是看着小区长大。楚瑜闻言就笑,接着肖贤的话说这小区在她记忆中还是崭新的样子,但现在外墙的白漆也早已发黄了。

    时光匆匆啊。两人一同感慨道。

    肖贤说他最难忘的是课间操,因为楚瑜是领操员,他可以肆无忌惮地盯着楚瑜看。楚瑜配合地说她最难忘的是每周一升国旗,因为肖贤在旗杆下将国旗甩起来的那一瞬,是真的很帅。

    话说到这里便没有继续。若是早十年,肖贤大概会多说几句争取一下,但他现在学会了安静的陪伴;若是早十年,楚瑜或许也会心神荡漾,但她现在不想也难以为年少泛起涟漪。楚瑜觉得虽然她和肖贤的缘分没能延续下去,但她能有肖贤这样的一个朋友也是真的幸福。

    顺着初中再往前走,便是高中的老校区,可惜,哪怕是二十年前,楚瑜和肖贤也已经搬去了新校,两人没有在这个地方倾注过汗水与笑容。不过楚瑜还是问了一句老校区什么时候拆,肖贤回答说没听说要拆,但新校区似乎又要扩建。

    初中于二人而言是青涩的暗恋,高中则是甜蜜的初恋。楚瑜回想起高中时光,除了做不完的模拟卷,便只剩肖贤的面容——有他课间打篮球的身影,有他晚自习送零食的笑容,当然也有吵架时擦肩的黑脸、道歉时讨好的赔笑……楚瑜也不是没有想过,如果后来两人没有分开,他们会不会早早结婚、早早拥有一儿半女,然后重复腻味厌烦却不舍分开的过程。

    然而生活早已脱离了预设的轨道,楚瑜和肖贤这两个名字分开的时间,是摆在一起的时间的太多倍。楚瑜诚然感动于肖贤现在的执着,却也不解于他的固执,在楚瑜看来,他们两人最好的状态只应该是提起对方的时候笑着说一句“错过了”,然后认真而热情地投入于各自的生活。

    思及此,楚瑜说:“你应该找个人结婚。不是我。”

    “我没必要非找个人结婚,要结也该找个我真愿意和她共度一生的。”

    “你要主动去找啊。”

    “我已经找到了。”

    “肖贤,我没有在和你开玩笑,我不觉得我们合适。”

    “我也没有在开玩笑,我知道你觉得不合适,所以没有提过。”

    “我结过婚,还有一个孩子。”

    “我知道。”

    “你完全可以去找一个比我条件好千倍万倍的。”

    “我又不在乎。”肖贤笑了笑,说,“楚瑜,我没逼你接受我,你也别逼我离开。咱俩都是多大的人了,做事难道心里能没点儿数吗?”

    “何必呢?”

    “我现在能有机会弥补以前犯的错就很知足了。其实咱俩真挺有缘分的,不说以前,你看啊,”肖贤自顾自地说着,“我这些年没能遇见个想结婚的,就说明老天爷觉得我缘分没到;徐木源刚出事,我就调到南都,也说明老天爷觉得咱俩的缘分还没断。”

    肖贤这话让楚瑜觉得有些不快,她语气不善地说道:“强词夺理。”

    “你结婚的时候我发自内心祝福你一生幸福,但不管是什么原因,别的男人没能给你一生幸福,我就不能再把你让出去。”

    “这话早个十几年说,我没准儿能当场嫁给你。现在就算了。”楚瑜露出一个情绪不明的笑容,“回去吧,四月该想我了,你也回去陪陪叔叔阿姨。”

    “你敢说你对我就没有一点儿感觉?”

    是,楚瑜不敢,若是真无情,她又怎么会纵容肖贤一直停留在她的身边?可若说有情,此时此刻的楚瑜也无法分辨她对肖贤是感激,还是情愫。楚瑜一方面留恋肖贤的陪伴,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不该自私地、在说不出感情的情况下就将肖贤栓在身边。

    “回去了。”楚瑜只能重复。

    ——*——

    楚瑜记得她曾经似乎刷到过一篇小短文,说不是女性更容易沉湎于爱情,而是女性经历这个阶段比较早,所以看上去二十来岁为情所困的女性要比男性多;男性对此的经历大约发生在事业安稳之后,所以三四十岁疯狂喊着追求真爱的男性要比女性多。

    楚瑜还记得她当初读完这篇文章的厌恶,深感这就是一篇为男人事业有成之后三心二意、抛妻弃子而开脱的伪科学文章。然而时至今日,看着肖贤为自己做的一切,楚瑜竟然又想起了这篇文章——楚瑜其实很好奇,如果他们两个当年循规蹈矩地发展、步入婚姻,肖贤现在会不会对另一个女人说她是他迟到的爱情。

    万俟月说男人多多少少有些初恋情结,特别是失去的初恋,越回想越美好,要非说他们是老了才追求爱情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楚瑜没再接这话,只是说她觉得很好笑,一个人为什么非要沉湎于过去,非觉得把破了的镜子修补好才是完美;更可笑的是,她虽然觉得肖贤幼稚、不合时宜,却又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了心动。

    楚瑜说这话时眼睛望着万俟月家庭院里的海棠——昨晚下了场雨,地上不少落花。万俟月也随着她的视线看去,说早上阿姨要清理,被她拦住了,觉得这落红纷纷也挺美。楚瑜心道是很美,却也有些繁杂,总觉得纷乱。

    “乱便乱吧,该怎样就让它怎样,随它去。”见楚瑜不说话,万俟月开口道。

    楚瑜担心自己将心里话说了出来,轻咳了一声便要转移话题,但万俟月又绕回了原点。

    万俟月问楚瑜知不知道肖贤为什么会去南都,楚瑜便将肖贤当年告知她的工作调动的话转述给万俟月。万俟月却说不是,因为肖贤在韩氏集团工作,万俟月特意问过韩新宇,韩新宇说是肖贤主动要求调去南都的;说是平级调动,可韩氏的总部毕竟在郁京,肖贤这一趟实际上应该算是降职。

    楚瑜怔愣了片刻,继而轻轻叹了一口气。

    当初肖贤第一不接受异地恋,第二为了日后的发展坚决选择更好的郁京大学,所以和楚瑜分手;如今肖贤仍是不接受、或者担心楚瑜不接受异地,却不再考虑自己的发展,而选择将就楚瑜来到楚瑜的城市。楚瑜一方面觉得感动,一方面也觉得讽刺。

    “他不会是在还债吧?他不欠我的。”

    “让你相信他就是爱你这么难吗?”万俟月笑出了声,“看来肖贤任重而道远啊。”

    Lena,楚瑜突然想起了Lena和李瑞文的爱情。他们两人也算是青梅竹马,却没能得到一个好结局。楚瑜将这段故事说与万俟月听,否认了万俟月关于“男人青眼看待初恋”的观点,但万俟月却认为如此更能印证肖贤对楚瑜感情的真挚。

    “他要是想和你玩玩青春游戏,至于这么下功夫吗?何况你现在就一单身女青年,他是能图抢别人老婆的得意,还是能图暗地偷|欢的快感?”

    楚瑜觉得万俟月这番话总体来讲没什么需要辩驳的,但还是说了一句:“女中年吧,奔四的人了。”

    “奔四怎么了,老娘的心照样活力。”

    话说到这儿,闺蜜两人的话题便转移到医美和护肤,后来万俟月虽然有拽回讨论的意思,但见楚瑜不想深究,也就没有执着。

    离开时,万俟月倒是又点了点楚瑜,说现阶段她需不需要婚姻、需不需要感情,只有楚瑜自己心里清楚。要就要,不要就不要,自己过得舒心最重要。但问题就是楚瑜要正视自己的心,为婚姻为感情而婚姻而感情的事,楚瑜肯定做不出来;但是反过来可就不一定了。

    正巧这时韩新宇回了家,说是听说楚瑜在,公司开完会就把肖贤一起带来了。四月原本在和汤圆玩,见到肖贤就冲上去求抱抱,然后被肖贤一把捞起,抗在了肩上。楚瑜拒绝了万俟月一起吃晚饭的提议,把四月抱回地上就与万俟、韩二人告辞。

    万俟月把楚瑜他们送到门口,多余的话没再说,只是抓着楚瑜的手放在心口。

    “听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