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现代言情 > 南柯记
chapter 02
    念雲哥揽住了我的肩膀,用下巴蹭了蹭我的发顶,犹豫了半响才开口说道:“结束后吗?自然是跟着宋军长把日寇赶出华夏大地,打到他们服软,让他们再也不敢欺负华夏子孙。”

    我贴在念雲哥的心口,静静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温热的呼吸打落在我的耳边,让我在这世上感到了几分安稳之意。我抓住念雲哥的一只手,放在自己手里摩挲,语气中难得带了些轻快:“等把日寇赶出华夏之后呢?你打算做什么?”

    闻言,  念雲哥愣住了一会儿,他仰头盯着天空看了好一阵儿,眼中难得透露出些迷茫,那种感觉是我从来见过的。在我眼里念雲哥永远是个顶天立地的军人,他做什么事情都是游刃有余,好像天底下没有什么能难倒他的一样,他做什么都是有目标的,可这次他却像是孩子,在这世间无所去处一般。

    我松开了念雲哥的手,抚上了他的脸颊,心疼地摸了摸他眼角的伤口,那是前不久刚被炸弹碎片划伤的,庆幸爆炸规模不大,没伤到其他地方。

    念雲哥抓住了我的手,轻轻捏了下,笑道:“嗯,我从来没想过把日寇赶出去以后该怎么做什么。这样吧,等一切结束了以后,你想干什么我就陪你去干什么。丫头,你还是先说说你想干什么吧?”

    我反手握住了念雲哥的手,与他十指紧扣,脸上满是笑意:“嗯……等一切结束了,我们去看梅花吧?我想看满山梅花,红红一片的样子,可惜今年的梅花到现在还没有开……”

    还没等我说完话,念雲哥便从身旁的矮小梅树上折下一根满是花苞的树枝塞到了我的手中,眉眼中饱含笑意:“我年幼时父亲总会给母亲带些未开的花苞回来,母亲每每都会把那花苞放在水中,没过几日它便开花了,丫头你不妨也试试?”

    我松开了念雲哥,小心翼翼地用指尖划过了花苞,凉凉的,让人觉得脆弱极了:“这花虽然开的早了,可离了这树不是很快就死了吗?”

    念雲哥眼睛里闪过了一丝笑意,抬手轻轻覆到了我的手背上,细细解释道:“这梅花的枝条放在水里会生根儿,到时候再把它埋到土里,明年便是一株新的梅树了。”

    “竟这般神奇?这花的生命力未免太强了些!”我有些惊奇,不敢相信这小小的梅花竟然如此坚强,这实在超出我的想象了。

    额头被轻敲了下,我抬头望去就看到念雲哥还没来得及收敛的嘴角,我抚了抚脑袋,撒娇道:“爹爹本来就说我笨,念雲哥你一打我岂不是更笨了?”

    念雲哥无奈地摇了摇头,手指卷起了我的发丝,低声细语的说:“傻丫头,你不已经嫁到我家来了吗?我可觉着丫头你聪明着呢!”

    “惯会哄我的。”我皱了皱鼻子,低头摆弄起了花骨朵。念雲哥抬手覆在了我的背上,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问道:“丫头,你……还想做什么?”

    我抬手接住了空中落下的花瓣,粉嫩的花瓣衬得我的手格外的白皙,犹豫了片刻,才开口道:“我还想去看雪,去看海……别看我祖籍是泉城的,可我从小跟着爹爹在南方长大,见过了巴渝的雨,见过了南京的水,可北方的一切都是我没见过的。我想跟着你去看看雪是什么样子的,海又是不是真的无边无际,然后…我们再去北平的茶馆听相声,看京剧,怎么样?”

    我有些兴奋的看向念雲哥,只见他眯起了眼睛,将手臂枕到了脑后,脸上挂满了笑意:“好,等一切结束了,我带你回泉城,再拿上我那些西洋玩意儿,带着你去看雪看海。到时候找到了念卿,爹娘和小弟,我们一家人就团圆了。”

    我知晓他又在想念家人了,可……苏伯伯他们如今还不知在何方,不知道他们现在过得好不好?

    我眼中闪过了一丝悲伤,但很快就被我掩盖住了,我的脸上重新挂上了柔和的笑意,靠在念雲哥的胸口,摆弄着花枝,不经意地转移起了话题:“总听念雲哥你提起念卿,我还不知道念卿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姑娘呢?”

    “念卿啊……”念雲哥从怀里摸出烟盒,利落的抽出了一根烟,低头拿起火机将其点燃,橘红色的火光点缀在烟卷上,竟像是这冰冷世界的唯一火焰。他白皙的手指夹着细长的烟卷,缓缓放到了嘴边,轻吸一口慢慢吐出,霎时间烟雾缭绕,而念雲哥的脸也藏在了这片烟雾后,让人看不清楚表情。

    过了一会儿,他垂下了眼帘,眸子里的光弱了下去,像是…黑暗的夜空,让人难以探清楚里面究竟藏着些什么。念雲哥用手指轻轻点了下烟卷,细碎的烟灰随着风打了个转儿,不知飘向何方去了,他直起了身子缓缓开口:“念卿啊,她就是个皮猴,从小总是惹爹生气,爹一生气就拿着鞋追着我们跑,可也不知怎么的,每次爹都是追在我屁·股后面,次次都是我被他老人家揪着领子收拾,念卿那孩子早就不知道跑那里去了。可念卿读书好,闲的没事儿就爱自己写作投到报社去。她做生意也比我好,对着那群老油子她也是游刃有余……我去国外留学的时候,她哭哭啼啼的送我走,一步三回头差点跟着我去了。后来我回国了,她要去上奉天大学了,可惜我没能看见她毕业……”

    许是刚刚抽了烟的缘故,念雲哥的声音有些嘶哑,似乎还带着些哽咽,他的目光移了移,盯住了自己的影子:“有时候我真的觉得她比我更像是家里的继承人,可这丫头总能在小事儿上没心没肺的,上学时总是忘带伞。我记得她那时候才有我腰那么高,在大雨里面被淋得直咳嗽,一看见我来了,她眼睛都亮了!也不知道……没了我给她送伞,她会怎么样?”

    我垂下了眼帘,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安慰念雲哥,只能默默倾听。沉默了片刻,他将那根烟碾灭了,烟灰一片一片落在了地上,念雲哥抬手捂住嘴轻咳了几声,嘶哑着嗓音道:“我走以后家里的重担都落在了她身上,她一个女孩子……我真的不是一个好哥哥。”

    我拽住了他的衣角,轻轻晃了晃,低下声音安慰道:“念雲哥,你是个好哥哥……虽然离开了小家,可你不是正在保护华夏这个大家吗?千千万万的家庭都是由你们这些军人在保护,等一切结束了,我们就去找念卿他们,好不好?”

    冬日里的太阳总是很暖和,黄昏下两个人相互依靠在一把长椅上,梅花的香气萦绕在鼻尖,树枝随风沙沙作响,如果时间能够停留,我希望永远停在这一刻,再也不要往下走了。

    这枝梅花被我带回了家,放在书架上的花瓶里被水泡着,我静静等待着它生根开花。

    这枝梅花来到家中的第二天早上,阳光照耀在了玻璃花瓶上,有些耀眼,却又让人舍不得离开。我带着它去到了琴房,钢琴的琴声在空中环绕,黑白键在我的手下不断起舞,可惜……念雲哥和父亲早上就回到了指挥部……

    透过窗户甚至可以看到城外的炮火,一切的一切都让人觉得压抑,就好似是活吞下一块馒头,堵在胸口难以下咽。

    我踮起脚,取出在书架深处藏着的《资本论》,轻轻擦掉书面上的细微灰尘,小心地翻开书页,缩在窗边的摇椅上,认真地阅读了起来。

    因为政派问题,爹爹对这种书一直是杜绝的,这一卷的《资本论》尚且是我托人带来的,一直藏在书架最深的地方,不敢让人发现。

    国内的局势越发混乱,甚至出现于我军上层贩卖大烟的情况,我心中对如今的局势越来越不确定了,底层战士奔赴战场,上层的将军们却在……难免令人有些心冷。

    屋里的炉火越烧越旺,白色的猫窝在了我的脚边,窗外的天越来越暗,让人不知道前路为何。

    第三日,我从箱子底拿出来念雲哥的西服,小心翼翼地熨好了,挂在了衣架上。下楼泡了一杯茉莉香片,打算去书房里静静写作,却被母亲叫住了,陪着她老人家给爹爹缝了一整天的长褂。

    母亲的绣工很厉害,绣得花儿栩栩如生,同活得一般。爹爹的长褂喜欢用暗纹装饰,因此母亲总是会在布料上绣满竹子暗纹,她说爹爹为人就同这竹子一般,气节高尚。

    我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母亲趴在绣架上绣花,有些好奇的问道:“如今战局紧张,母亲您为何还能静下心来?您不担心吗?”

    母亲眉眼中饱含笑意,指尖轻轻抚过了绣纹,低声回答道:“我每次看见这些长褂便如同看见你爹爹一般,我心底里知晓他在前线保家卫国,有他在…我就不怕了。”

    我撑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觉得这就同我和念雲哥一样,每每想到是他在前线保家卫国,我便就不怕了。

    窗边的梅花含苞待放,花枝随风摇曳,将开未开,同绣品上的花纹有八分相似,托我之情寄予君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