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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1 只为一人
    方氏。

    辛夏怡拎着满满一袋子茶叶,搁在了方钟易办公室的茶几上。

    “这是什么?”没等方钟易开口,沈谅先过去扒拉了两下,没忍住蹙起了眉,低声道:“怎么又是茶叶,是不是存心不给方钟易好日子过啊。”

    辛夏怡自动过滤沈谅的话,“咳咳”了两声:“今天南南身体不太舒服,但这茶叶到了,她又着急想给方总送来。她信不过别人,就偏要我来送茶叶。”

    “南屏哪里不舒服?”方钟易掀起眼皮,神色凝重。

    “啧,就女孩子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的事儿,不足为奇。”辛夏怡耸肩,自己跟自己说:“看把你这家伙急的,也不见什么时候自己去瞧过,瞎关心。”

    “南南还让我顺带来看看,方总有没有欺负叶卿茶呢。”辛夏怡抱起双臂:“刚刚一路上我也没见着她,想必是又被方总派出去办事儿了吧。”

    方钟易不置可否,辛夏怡便拎起包走了,一句话也没多。

    沈谅看二人之间不太对付,赶紧追了出去,思来想去,终究憋不住话:“辛夏怡我和你说,虽然方总和小叶子关系是很好,但你可千万别多想。”

    刚才辛夏怡的话阴阳怪气的,沈谅可不想方钟易受莫名其妙的气。

    “真好笑。”辛夏怡投去质疑的目光:“我已经不怀疑他们很久了,你突然这么一说,反而让我很难不多想了。”

    “啧,这还怪我长了张嘴是吧?”沈谅抓耳挠腮:“咱们方总到底是个善良的人,当年遇到小叶子,赏其才华,怜其身世,才把她留在身边。而且你不知道,当时的小叶子畏畏缩缩的,脸上又是廉价脂粉,我光注意到她身材好,第一面可万万没觉得她好看,方总肯定也没看脸……”

    “可给我闭嘴吧你!沈谅,你迟早因为话多而被方总移除出朋友名单!”辛夏怡甩了他一个白眼,“哒哒哒”地走了。

    沈谅嘴角抽了抽,心道自己真是吃力不讨好,以后遇见辛夏怡这号人,必然要绕着走。

    但他刚刚那番话,其实是透了些真相的。

    这些话沈谅不好说,但当时的情景,大家没看见,他身为方钟易身边的人,确是看的清楚。

    方钟易并不是什么善人,也万万没想过要当叶卿茶的所谓“贵人”。故而,叶卿茶每每喊他贵人,他才会怒,才会令叶卿茶害怕。

    当时的沈谅和方钟易,其实根本没把叶卿茶放心上。

    不过是叶卿茶为他挡了酒瓶,于情于理该给些东西,方钟易才对她多问了几句话而已。

    一问下来,她会描花样,会刺绣,还会做衣服。

    哪里是方钟易救了她,她是自己救了自己啊。

    方钟易带她回公司,也是抱了九成弃了她的心思的。只是万万没想到,叶卿茶确实是可塑之才,方钟易才留她久了些。

    直到她为公司赚来利益,方钟易才最终决定留下她。

    他花了五年培养叶卿茶,人这一生,又有几个能花心思教人的五年?

    叶卿茶于方钟易来说,相比朋友,更像是武器。

    谁会对武器动心呢?而且还是那样一件可怜的武器。

    沈谅摇了摇头,自觉不该再去多想。

    他回到办公室,发现方钟易不见了。

    此时,方钟易下了楼,刚好与去外面谈事情刚回来的叶卿茶撞了个照面。

    见了人,他忽然冷静许多,将叶卿茶叫到一边,吩咐道:“南屏身体不舒服,她每到这种时间就容易心情不好。你今天下午带薪休假,去准备些生理期缓解疼痛的吃食,到她家里陪陪她。”

    叶卿茶点点头:“好。不过不需要休假,下午没做的工作,我晚上自己加班就好了。”

    这话放在任何人身上,方钟易都会觉得是谄媚,但唯独叶卿茶,说这种话每回都是堂堂正正,好像她生来就该如此一般,除了工作,没有其他事情要做。

    “有件事我不懂,”方钟易蹙着眉:“叶卿茶,你一个人来北州,这么拼命,到底是为财,还是为权?”

    叶卿茶不敢对方钟易撒谎,如实回答:“……只为一人。”

    方钟易嗤笑一声,似乎是听了天大的笑话:“你是为了一个人,才只身来的北州?”

    “……是。”

    “若是没遇见我,你要怎么办?”方钟易觉得可悲又可笑,这个女人怎么这么蠢。

    叶卿茶沉吟,终是摇了摇头:“贵人,我不知道。没发生的事情,我从来不去想,那只会徒增烦恼。”

    “找到他了吗?”

    叶卿茶忽然掐了手心:“找,找到了。”

    “找到多久了?”

    叶卿茶声音顷刻间低了下去:“刚……刚找到。”

    “那你就试试看,”方钟易心情忽然不错,“看他一个堂堂区长的儿子,名副其实的红三代,还瞧不瞧得上你这只芸回来的小山雀。”

    说实话,方钟易是不信的。

    他不是不信爱情,而是不信在北州的爱情,能跨越如此多层的阶级,包容这样一双云泥之别的情人——何况,二人还根本算不上什么情人。

    叶卿茶:“……好。”

    她先前在白水楼时,并不知道许临渊的身份,一直到前两天参加了辛夏怡生日会才晓得,许临渊生来便含着金汤匙。

    但她这些年细细想来,大抵就明白,他本就是出生在非富即贵的人家。

    来北州后,叶卿茶在商场的非卖品展示柜里,见到了那块许临渊曾经在白水楼戴过的手表。

    她对那块手表印象很清楚,价钱是六位数字。虽然不是最贵的,但现在已经停产,想买也买不到。

    还有,先前她给许临渊补过一件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衣服。

    那个品牌,她后来也认识了,竟也要四位数字一件。

    当时自己好心的那一针一线,大抵是好心办坏事,把那件衣服弄得反而不能穿了吧。

    可是,当时的他,竟只字未提。

    近六年前,在白水楼的那两个月,不过是短短相处罢了。

    可他像是惹眼的月光,不开窗也能透进心房,往叶卿茶的心眼里钻。

    她若是想忘了,就得把那颗牵肠挂肚的心都掏出来。

    鲜血淋漓,方能心安理得。

    于是,她遥望,观望,因自知低微而绝望……却终究不舍得弃了期望。

    人生苦短,难弃者,大抵不过一点痴念而已。

    曾经,叶卿茶在初到北州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断了念,万不再敢肖想许临渊。

    这段时间并不长,但它确实存在着。

    原本的叶卿茶 ,被禁锢在偏远的白水楼,她只知道许临渊好,却未曾想过自己去拿什么相配他。

    她只空有一身还算看得过去的皮囊,可别说是什么文采,急了时连普通话都要磕巴。她没有金钱,没有权利,没有体面的工作,目光短浅,除了市井流氓和企图一时美色的人物,无人看得上她。

    许临渊,凭什么给她那一块染血的布条呢?

    叶卿茶甚至在想,许临渊得划开手指,那多疼啊。

    但她在北州的这些年,学会了外文,学会了挺直脊梁,可以独善其身,也能听懂旁人的言外之意了。

    她觉得,自己是可以试一试的。

    南屏说过一句话:试一试又不要钱。

    是啊,不过是试一试好了。

    叶卿茶凝神许久,猛然发觉自己对着方钟易已经发了好一会的呆。

    她有些窘迫,刚想走,方钟易却忽然拦住了她,厉声喝道:“谁在那儿?出来!”

    可见到来人后,二人皆是微微一愣。

    “周既明?”叶卿茶轻轻念出了他的名字,因为许临渊提过,她印象很深。

    今天辛夏怡来送茶叶,是搭了其表兄周既明的车,故而周既明才会在这里。

    方钟易很容易联想到这一层,便让叶卿茶先走。

    叶卿茶微微颔首,没有再把目光匀给周既明,自己先从另一侧通道离开了。

    方钟易自知自己和对方公司没有利益冲突,不存在什么商业性机密需要窃听,于是背过手问:“周先生,是有什么事吗?”

    周既明先前在辛夏怡的生日派对上,听了太多有关方钟易和叶卿茶的闲话。

    他不是许临渊,更不知道许临渊和叶卿茶的感情能有多深,加上方钟易又是远近闻名的钻石王老五,自然会担心。

    他刚刚没听清楚二人在说什么,只觉得那地方十分偏僻,在这样的角落说事,总是有些奇怪。

    “是我刚才叨扰了二位好兴致,周某失礼了。”周既明先道了歉,然后说明自己只是想去地下停车库,刚好碰上,好奇心重,便立着听了墙角。他知道这样不礼貌,也道了歉。

    方钟易皱起眉:“好歹和许临渊一样,是北州大学的高材生,竟也会因一叶而障目么?”

    他鼻音中轻哼一声:“周先生,说话做事,该好好看看清楚。就算是棒打鸳鸯,也得先看清楚眼前到底有没有鸳鸯。”

    周既明没想到他会如此坦诚,听旁人都说方钟易是个狠角色,平时从不把人放在眼里,更不屑于解释什么。

    方钟易垂眸:“你听过《南屏晚钟》吗?”

    不等周既明回应,他自继续说了下去,眼底染指了些令他本人错愕又陌生的温柔:“我父母与南屏的父母交好,自小为邻。我名字里有一钟字,她又刚好姓南,出生时,便按照这一支歌名,取了与我相应的名字。”

    方钟易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放在寻常时间,他断不可能与一个根本不熟悉的人说起这些。

    今日不知道是怎么了,可能是近期南屏买的茶实在太难喝,他又努力喝下,故而就想说些与南屏有关的事情。

    希望这一次新送来的茶叶,能好喝一些。

    方钟易忽然思绪神游,这样想道。

    “我把爱慕藏得很深,但并非没有,南屏心思太浮躁,我想再护她多几时,让她看透了人情冷暖,再思考要不要和我共度余生。”方钟易觉得自己说得够多了:“但远处那位许先生呢?对爱人的心迹都未表明,放着心上佳人独自心揪踌躇,怀疑自我不说,反倒先来我这儿撒野,真是可笑。”

    “虽然我知道,周先生刚刚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真的认为我与叶卿茶有什么,但我还是觉得,那句话不如不说。”

    周既明被说得心中有些郁结和烦闷,但又知道方才的确是自己失言,方钟易说的并无什么差错。于是,周既明只能说:“抱歉。”

    “不必抱歉,我这人说话并不好听,又好为人师,属实是个不好相处的。但你听我说话,到现在都没用表现出不耐烦,我倒是觉得你很厉害,是可塑之才。”

    周既明暗暗叹于此人说话老成,毕竟也只是比他大了几岁罢了。

    “回去替我告诉许临渊,我不是不喜欢员工谈恋爱,但我讨厌员工为感情的事情烦恼,暧昧不明。这样,会影响工作绩效。如果他真的喜欢叶卿茶,我可以帮他。”

    在周既明惊讶的眼神里,方钟易悠悠地说了下一句:“不过,要等他亲自联系我,看他能给我许什么好处。”

    他到底是商人,总要讨些利益的。

    能让他不考虑利益,全心全意为对方考虑的人,整个世界,大抵只有南屏一个。

    方钟易回到楼上,沈谅已经将辛夏怡刚送来的茶给泡了,自己喝得开心。

    见他来了,沈谅很欢喜:“你快尝尝这茶,品质绝对是上乘的,你肯定喜欢。”

    方钟易轻嗅,闭了闭眼睛,细品一口:“哪儿的茶?”

    “芸回,小地方的,没想到竟这样好。”沈谅喝茶当喝水,又给自己倒了一盏,囫囵吞下。

    方钟易失笑:“倒是有意思。”

    “芸回,就是小叶子的故乡吧。”沈谅摸摸下巴:“对了,小叶子跟许临渊这俩,又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陈年旧事,我懒得管,随他们去。”方钟易就着南屏送的杯子,喝了一口茶,微苦:“不过,叶卿茶看起来比以前稍微勇敢了些,想必就是因为他。”

    “许临渊?”沈谅舔了舔牙尖,笑道:“原来咱们小叶子,也是有喜欢的人的啊。”

    方钟易坐回原位,打开文件,随口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她会越来越好的。”

    他知道,即便是叶卿茶遇见自己之前,遭受了那样多的打压,已经习惯性去低声下气地求人原谅,她也依旧不是卑贱的。

    当时,方钟易在她乞求的眼神后面,颤抖的脊梁深处,看见了隐藏的倔强,骄傲的自尊。

    还有潜伏的,不折的皑皑风骨。

    脆弱,但坚韧。

    就像是内心深处有什么在鼓舞她的东西一样,支撑她在北州的风雨中,茕茕孑立,屹立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