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现代言情 > 别相遇
放下吧
    他没有再回复,我也不指望他还能对我再说些什么。

    休息一天,年会定在这周末下午,公司要求除领导人员,全体职工必须17点之前到场。于是我赶到时发现除了领导未到,我是最晚的一个,可是现在才16:30啊!

    我涌进会场,高广华盖的宴会厅在水晶灯的映照下,流光溢彩,炫目辉煌。杵在偌大的空间,完全找不到团队,男人们全部都是西装革履,女子们也都是锦衣华服,我已经认不出来了。

    因为去年我是主持人,全程都在紧张背稿子,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环肥燕瘦、艳丽性感、妩媚端庄、仪态万千的绰约佳人。

    聚光灯下,眼花缭乱中,我独自靠着柱廊欣赏眼前的盛世繁荣,饱览这些赏心悦目。

    她们端着最优雅的微笑,穿梭在金沙幻梦之中。没有人再记得,曾有一个与她们一样美丽的姑娘,此时正躺在医院里,痴呆终生。

    世人皆是善遗忘的,尤其是他人的故事。不是世人凉薄,而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有自己的苦难,他们没有多余的精力过分关注别人。所以程妈妈说很多同事都给她送了钱,因为钱是最省心,最直接,也最实际的表达方式,钱好像代表了一切,解释也解决了一切。

    但是,事实真的是这样吗?置身在这衣香鬓影中,我看不见答案,内心只有冷然和虚无,这里金碧辉煌,光鲜艳丽,我好像认识所有人,又觉得所有人都是陌生人,浮世中我们只能看得见表面,真实的内心呢?

    ——

    “各位同事们,大家晚上好!”

    会场的扩音器里传来主持人的声音,我回望前方的主席台,他们手拿话筒,不知何时已经上场,是要开始了吧!

    今天的主持人是由设计院和行政中心担任,他们念着准备好的稿子,我木然无绪地聆听,每年都是一样,一切本就是一场毫无意义的形式。

    直到台上传来一句:“下面有请顾董长、总经理,以及各位股东上台。”

    身后忽然一阵喧哗,然后齐齐地让出了一条道,几个人缓缓向主席台走来,我站在灯火阑珊处看到走在最前方的顾董,以及第二位的林总,还有挽着他手臂的林太太。哦!我都忘了,今天不只是年会,也是股利宣告,林太太也是有股权的,自然要到场。

    今天的她真的很美,一袭香槟色的华丽长裙,上面镶嵌着水晶还是钻石?一路走来摇曳生姿,闪闪发光,如繁星灿烂;如绢的青丝蓬松盘起,留一缕逶迤垂于鬓间,挽着老公的手臂,微微昂头,温婉微笑,整个人端庄而又雍容。

    她才是真正有资格站在舞台中心的人。那些年轻,不是富二代的女孩,只能依托幻想当个公主,幻想着有一位帅气又多金男人,至死不渝地把自己宠成公主。但是很不幸,大多数女孩没有这个命。

    事实就是这么残忍,如果一直活在幻想之中,早晚有一天会溺亡。

    我通透地看明一切,最终只得微微一笑,拿起大衣,走出了酒店。

    抬头仰望天际,没有一丝光辉,也没有风,却依旧刺骨的冷。

    我是真的决定放下林章了,最近这些场面一次一次刺着我的身心,虽然我佯装镇定,但苦楚从未消散。这样的感情里,我找不到自己,也找不到他。

    熄了灯,静谧独眠。迷迷糊糊的梦中好像听见‘咚咚咚’的敲门声……我迷蒙地睁开眼睛,思绪回转,这座城市我没有什么认识的人,所以不会有人来找我,除了他。

    但是我没有动,也想不出他怎么会有空来这里,年会结束之后他们不是还有饭局吗?这么快就结束了?就算结束也应该回去陪他太太吧!

    敲门声还在持续,一声接一声格外的响亮,让我觉得我如果再不开门,可能会遭到整栋楼的投诉。

    只好下床,打开门,扑面一股浓郁的酒气,他眯着眼微微眨动,直接瘫到了我身上。天!

    我尽力撑着他,反手关上门,想把他扶到沙发上,可是他垂着头,把下巴抵在我肩上,如同一个孩子似的,紧紧拥着我,就是不松手。

    “你让我拿你怎么办?”如此深情的语气:“有时候我真的想再也不来了,可是我如果不来,你又不会找我,到最后还是我认输,怎么就这么难抓住你呢?”

    他还靠在我身上,略带沙哑的嗓音在后颈扩散,充满了无奈,又带有一丝撒娇。我心里某处又开始隐隐作痛,像又一次毒发。

    最终也只是仰起头,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把他扶到了沙发,准备放下他,他竟然捧起我的脸:“你今天真美!”

    美?他今天看见我了吗?我只是穿了一件很普通的白色连衣裙,比起他太太那一袭光彩夺目的长裙实在相差太远。

    可是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像真的一样,可能是又喝了酒的缘故——

    突然低头吻住了我,我浑身一颤,想要回应,最终还是轻轻地咬了他一下,趁他停顿的间隙,立即推开了他,可是他感觉到我的意图,再次禁锢我的手腕,不容许我有一丝拒绝,粗重的吻如同惩罚,从唇到颈项再到锁骨,另一只手掀开了我的睡裙……

    他每次来我这里就是为了求欢,还说过不想失去我,他不想失去真的是我吗?

    泪水灼伤我的脸颊,还没来得及擦掉,他忽然就睁开眼睛,那种意乱情迷的感觉瞬息消逝,冷冷地睨着我:“你哭什么?”

    他死死握着我的手腕:“是不是很想离开我?别做梦了!”又贴上我的耳垂:“你已经爱上我了吧?”

    我大惊,错愕挤满整个五官,他怎么什么都能看透?

    “嗯?是不是?”

    怔怔地看着他,他这双眼睛太可怕,充满试探,又包含着肯定。可是他想一个什么样的回答?他们这种的人,情人爱上自己是一种荣耀,要钱要房要虚荣什么都可以,如果要婚姻呢?那是一桩大麻烦。程立雪就是个明显的例子。

    我摇头,近乎淡漠,平静,可笑,用各种不管他能不能看懂的表情:“我没有。”

    他静默了一会儿,松开我,走到窗口松了松领带,一把甩在柜台,又回身抓住我的肩膀,惊得我瑟瑟发抖,“看着我的眼睛,你爱不爱我?”

    “不爱不爱!”我非常冷静,非常清醒,眼泪在肚子里乱窜,表面也能水平如镜。

    “我再问你一遍,你爱不爱我?”

    “多少遍都是一样的答案!”

    第一次看见他死海一样的眼神,语言也沉静着:“我知道了。”好像是自言自语一样:“我知道了。”手指渐渐放松力道,平静地后退一步,平静地拿起西装,只是步伐仍有些踉跄,身子微微向前倾斜,仍坚持着推开门,走了出去……

    已经临近假期了,很多同事提前请假回了家,我也递交了请假单,廖经理虽然同意了,但仍让我告知林总,我只得撒谎说他已经知晓。

    他至那夜离开后,我们再次陷入僵局,确切地说,近段时间我们的关系一直很僵。像两只刺猬似的,顶着满身的刺仍想要抱在一起,可最终的结局是双方都会被扎得鲜血淋漓。不知道他会不会疼,但是我想,即使疼也只是气愤引致的。一个强势的人,掌控欲是无处不在。我没有听话,没有按照他的道路把自己铺平了任他碾压。

    天气越来越冷,冬天的太阳也是懒懒的。到家都已经两三天了,灰蒙蒙的天空如同S城一样,到处都透露出凛冽的寒气,干枯的梧桐树上只剩下光秃的枝桠,一片固执的枯叶荡在枝头摇摇欲坠,寒风袭来,还是飘落了。

    我难得有空闲欣赏这落叶,第一天到家时,休息了一晚就开始帮父母打扫卫生,虽然他们不怎么需要我帮忙,但是我不想闲着。

    到门口小店买了瓶玻璃水,找好旧报纸,把所有房间的玻璃都擦得一尘不染;然后又清理各种储物柜,扔掉不需要的东西,再把相同的物品统一归纳,连续几天,边边角角都被我收拾得干干净净。

    可是老妈却以为我中邪了,不停地往我碗里夹菜,“多吃点多吃点,年还没过,别把自己累倒下了!”

    我嘴角微微一抽,“这还不是帮你们,你们平时只顾着学校,家里乱七八糟,我可是特意请假回来收拾。”

    “你是这么勤快的人?怎么到现在饭都不会做?”

    ……

    今天是出来陪我妈买年货,回来的路上她遇到了一个她曾经的得意门生,如今两人正聊得火热,丝毫不顾及站在风口的我,虽然我穿着肥大的羽绒服,但每一次呼吸都止不住颤抖,无奈师生俩还没有要结束的意思。

    冷就冷吧!至少心情是愉悦的。我爸妈这一生桃李满天下,虽然功成名就的学生不多,但是有人能记住他们,他们已经很知足了。

    每年春节都有学生来拜访,端茶倒水全是我的活,我都非常怡悦。他们一生受人尊敬,令人敬仰,我为他们感到自豪。只是,我几乎成他们的耻辱,他们不知道我在外面做了什么样的事。

    不过也快要结束了。

    除夕当晚,我们做了很大一桌子菜,把爷爷也接了过来,我吃着菜,手也没有闲着,编辑一条又一条的新春祝福短信,一一发给领导及同事,发送给林章时,我迟疑了下,此刻他应该正与家人一起吃团圆饭吧!我不应该打扰到他。

    剪切已经编辑好的短信,最终选了他的对公手机发送。无论我们之间是怎样的关系,有多大的芥蒂,他都是我的上司,应有的尊重还是必须的。

    只是不知对公号码是谁帮他保管,恐怕他都不知道有谁给他发了祝福。不过我宁愿他不知道,反正我是发了。

    他的私人号码,那串136的数字,我始终没有保存过,删除一个刻骨铭心的名字,比清除所有通话难多了。

    看我多有先见之明,只是心口怎么又延绵出细密的痛楚?我这又怎么了?

    回到客厅,爸爸和爷爷正在谈论老家的某位德高望重的邻居,何时去探望,要送什么礼之类的。妈妈在准备面皮,打算包饺子,我不知为什么情绪会莫名地低落,什么事情都不想参与。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手机,竟然有一个林章的未接来电,一刹那,仍有一种惊喜的悸动,好像被一种亢奋的电流击中身心,瞬间激醒了我的消沉与麻木。他也会在这种团聚的日子想我吗?

    握着手机,一遍遍犹豫,回还是不回?

    难道还是放不下吗?

    算了吧……既然错过了就错过吧!再这样优柔寡断,连我都看不起自己。

    可是没过几分钟,手机屏幕再次闪烁起来。我俯视这串数字,感觉掌心在微微发抖,心也随着音乐颤动,仿佛把那些决绝、坚定的念头,一点一点地抖落……只是接一个电话,应该没什么吧?我不会说什么,只是想听听他的声音。

    最终我还是没有克制住心底的渴望,关上所有的门窗,滑动接听。电话那端传来他低沉的声音:“喂?”

    “林总新年好!”这是今天最适合说的话了。

    “你倒真是一个称职的员工,除了新春祝福决不多说一个字。”

    我能说什么?我明明说着结束,仍然止不住想他。此刻他正陪在他夫人身边,还有一个可爱的儿子,以及双方的父母,全家人欢聚一堂,其乐融融。我嫉妒得发狂,可是那是他的家,那是他该陪伴的人,我连嫉妒的资格都没有,难道还敢去觊觎那个名正名顺的位子?

    我抬起头,憋回要掉下来的眼泪。

    “你……”他顿了一下,“会想我吗?”

    泪水瞬息爬下脸颊。我想他,每时每刻都很想很想他。虽然我努力让自己分神,可是一到夜里闲了下来,思念如同汹涌的海浪,层层叠叠击打过来,将我吞没的无声无息。我从未体验过这样的爱,如此深沉,而又绝望。

    他叹了叹气:“你总是这么诚实,不想回答的问题,宁愿不说,也不会说谎。”

    “你会离婚吗?”问题突然倾跌出来,连我都震惊了。

    显然他也很诧异,愣了愣,才笑道:“我们的易小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开口就这么大的要求?”

    我缓过心神,再次试探:“会吗?”

    “你是让我离婚娶你吗?我可记得你斩钉截铁告诉我你不爱我,我为什么要娶一个不爱我的人?”

    “难道我爱你你就会离婚吗?”

    “当然不会!”他脱口而出。

    好快的语速啊!想必是因为坚定,才能迅速地给出答案吧!

    窗外炸起一朵绚烂的烟花,房间里隔音太好,我听不见一丝声响,只是平静地看着,甚至能听见自己平稳的心跳,没有丝毫波动。原来,我比想象中的平静。

    明明知道的结果,仍要孤注一掷。可能因为今天这团圆的节日,也可能因为今晚的烟花太过迷人,让我涌起这股冲动。现在,真的该死心了。

    “易安……”

    他的声音再次绕梁,有些消沉,有些喑哑,他不用解释,我已经懂了。他也有自己为难。

    “林章,林总……”指腹抹掉眼角的泪珠,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规律:“我们结束吧!不知道在你心里我算什么,可能我们都谈不上什么结束,但是我不想再继续了。我知道你很爱你的家庭,同时压力也很大,如果想找情人,以你的身份和条件找个像我这样的女孩子还是很容易的,所以,对于我也算不上失去。很感谢你能信任我,让我见识过你不一样的一面,你很好,很值得爱,我会一直祝福你,希望你以后能很快乐,很幸福。真的。”

    平稳地说完,舒了一口气,好像因此卸下违背道德的包袱,也清涤了深厚的羞耻感。除了上次程立雪被揭发,我一时恐惧提出过结束,现在我是真的想离开,趁一切都还来得及……

    许久,许久,他仍没有回应,隔着遥远的距离,单凭一部小小的手机,一通连接的信号,我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也猜不出他想些什么。我非常清楚,在他的生命里我只是他心湖的一粒小石子,仅留下点点涟漪,最终不留痕迹地沉入湖底。也许他偶尔还会想起,却终会随着时间忘记。

    “安安,下来包饺子。”楼下客厅里传来了我妈的声音,我不知他还有没有在听,对着电话轻轻道了声‘再见’。

    “易安——”他突然开口,“等你来了我们再谈谈吧!”

    “我春节过去后辞职,我们私下就不要联系了。”

    “辞职之后呢?”

    “回老家。”

    他没有再出声。房间静静地,仿佛能听见电话那端他隐忍的呼吸声。

    我主动挂了电话,走了出去。

    深夜,不可抑制地想着这两年的过往,想从他将我招入公司,明明最开始他好像没打算跟我怎么样,毕竟一年多的时间,他除了用过一些似无情又有情的目光瞥向我,没有什么特殊。更不可能因为一张照片喜欢一个人。成年人,成功的人,不会那么幼稚。

    想想他的人生,27岁开始投资这家建筑设计公司,28岁成为合伙人,30岁时娶了顾仪,1年后有了儿子。他的人生他的事业和顾家是分不开的,利益亲情早已难以分割,怎么可能离婚。从他与顾峥合资创建这家公司开始,他的身份就容不得他随心所欲,他们群体有太多人牵扯进来,有太多错综复杂的关系,千丝万缕,容不得一丁点变数。

    这家公司已经都13年了,我才出现多久呢!一个偌大公司,一个股东,一个家庭,怎么可能因为一个才出现两年的人改变了。

    可是女人终究是感情动物,爱一个人总是想要结果。事实上天下有太多深刻的爱情,都得了潦草的结局,更何况我们。

    一阵长吁短叹后,困意渐渐袭来,我翻过身,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