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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贼船
    “哪来的小杂种,竟敢偷到爷的头上,给我往死里打。”角落里,刘子汌一声令下,三四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围着一个小乞丐一顿拳打脚踢。

    “本仙好心救你,你竟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罢了,这场血灾你是躲不过去了。”小乞丐开口竟是一名老者的声音,几个男人面面相觑,扭头看向自己的主子。

    刘子汌也是一脸惊愕,“你说什么?”

    小乞丐不慌不忙盘腿而坐,掸了掸身上的土,右手在下巴处捋了捋。“我乃地仙,知你近日有场血灾,轻则残废,重则丧命。因你祖上福泽深厚,特来为你消灾解祸。”

    刘子汌瞧着灰头土脸的小乞丐不过十五六岁,声音形态仿佛七老八十一般。心中狐疑“你以为你说自己是神仙,我会就信吗?说不定你就是天生的老头嗓子,从你娘肚子里爬出来就是这声音!”话音刚落,小乞丐左手一翻,掌心凭空生出一株小草。“拿回去煎了吧,可消一切不适之症。”

    刘子汌自小体弱,这下彻底信了小乞丐的话,连连作揖道“仙人勿怪!仙人勿怪!我、我肉眼凡胎不识仙容,还请仙人指点!”

    “原本是想帮你破财免灾,只是这法子已破,不成了。”刘子汌听闻,连忙将钱袋双手奉上。小乞丐接过钱袋说:“纵然你给本仙再多银两也是不成的。”“不过向来因果循环,今日本仙便收了你的银两,与你种下善因,他日有难,只需向东方焚香叩头,本仙自会助你。你走吧。”

    刘子汌被血灾二字吓得不轻,他是相府独子,还有个贵妃姑姑,平日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可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机缘巧合见到神仙,自然想请回府里。

    小乞丐道“仙务繁忙,怎可为你一人误了四方土地安宁。”“本仙再给你一个忠告,无论何时,都要心存善念。”刘子汌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等到刘子汌走远了,小乞丐才长长的吁了口气,揉揉胳膊揉揉腿,刚挨了几脚,感觉自己快被踹散架了。 掂了掂钱袋子,满心欢喜的走进一家药铺。

    茅屋里,一个老婆婆正泪眼婆娑的看着小乞丐煎药。她轻轻的唤了声“小秐儿”江秐抬起头,见婆婆挣扎着要坐起来,连忙将她扶起。

    婆婆有气无力的说道:“我是个不中用的人了,别把钱浪费在我身上。”

    “婆婆,吃了药就好了,你会长命百岁的。”

    “我知道这药要好些钱的,若不是我拖累了你,你怎么会去做乞丐。”

    “没有婆婆,我早就死了。我天生就是被抛弃的命,到哪里都被人嫌弃,做乞丐就是我的命。我只恨自己没本事,不能多赚点钱,早点治好你的病。”江秐被仍在路边快病死的时候,是婆婆收留了她。她们都没有亲人,这两年就住在茅屋里相依为命。

    “你是个姑娘家,总得有个依靠,我这个老婆子不知道还能陪你几天,等我死了,你还是寻你的亲生爹娘吧。”

    亲生爹娘?从出生就抛弃她的亲生爹娘?连信物都没给她留的亲生爹娘?找到了又能怎么样呢?

    江秐六岁的时候,爹爹为了采药,掉下悬崖,尸骨无存。没过几天,她娘便把她卖给了戏班子,说她不是自己亲生的。起初,江秐以为这是娘怕她舍不得家编的谎话,偷偷跑回去几次。直到最后一次她娘才说出实情,当初她尚在襁褓被扔在山林里,她爹实在不忍心,才将她捡了回来。回想起过往,她后知后觉,娘待她和妹妹是真的不同。

    “不找了。”

    婆婆吃了药,病情缓和不少。江秐为了买药,想尽了法子攒钱。这天她又在街上寻找下手对象,大概过于专注,并未发现危险已经临近。直到一只大手猛地拍在肩膀上,一回头,刘子汌皮笑肉不笑的模样映入眼帘。

    “你个小杂种,竟敢骗我,害我被我爹骂。”原来那日回府后,刘子汌便把自己遇到神仙的事大肆宣扬,还把那株草煎了药,与父母分食。结果被丞相好一顿训斥,直骂他是蠢货,下九流的小把戏都看不出来,还把野草当仙草。并吩咐他下次再遇到江秐,将她抓回来,好好教训。

    烈日当空,刘子汌的手下三安坐在阴凉处,摇着蒲扇,时不时的端起茶碗,将凉茶一饮而尽。江秐被吊在太阳底下,嘴巴干得张不开,从被抓到现在一声不吭,甚至不曾求饶。就在她快要晕过去的时候,有小厮来报,说丞相回来了,刘子汌命三安将刘钦请来。

    “爹,就是这个小杂种装神弄鬼,今天一上街就被我抓个正着。”刘钦抬眸看了一眼,命人打盆水,将江秐的脸擦干净。

    江秐重重的摔在地上,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三安一把按在水盆里,差点呛死。脸上擦的那点土早就在挣扎中冲掉了。

    看到那张白白净净的脸,刘子汌着实有些惊讶。小乞丐虽然生的瘦小,却比他所见过的女眷要好看的多。

    “这样的脸蛋儿若是生在帝王家,或许能给自己挣个好前途,可惜,你只是个乞丐。”刘丞相俯视着趴在地上剧烈咳嗽的江秐,想起和贵妃娘娘的大计。“瞧你还算机灵,你且说说都会些什么。”

    江秐不知他是何意,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刘子汌一脚踹在她的肋骨上“我爹问你话呢,哑巴了还是聋了?”

    “在戏班子里呆过几年”

    “认字吗?”

    “认得几个。”

    “好!你偷我儿钱袋在先,装神弄鬼在后,就算将你打死也不为过,但我要你为我所用,为我效力!”

    江秐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权利,不答应是死,答应就是上了贼船,未必活得下来,无非早晚的事。谁也不知道刘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个小乞丐能帮他什么?

    慈元殿内烛影摇曳,贵妃娘娘把信纸放在烛火上,看着它一点点燃尽。“素纤,哥哥收了义女,去库房挑两件首饰差人送去,算是我这个做姑姑的一点心意。”

    小乞丐摇身一变成了丞相的义女,刘子汌不理解,江秐更不理解。刘钦虽然不给她好脸色,但也不曾为难她。叫府内的嬷嬷叫她礼仪,又有专人负责她的饮食,只是不准她出去。

    她三番两次的偷跑出去,都在半路被人抓回去。并告诉她只要乖乖听话,婆婆就没事,想来是要把她送给某位贵人讨欢心。

    一个月后刘钦把刘子汌叫到跟前:“你好久没去给贵妃娘娘请安了,明儿带着她一块去,让贵妃娘娘瞧瞧。”

    “果然有几分姿色,你倒是幸运,成了哥哥的女儿,起来吧。”贵妃命素纤请来了皇帝。说是刘钦夫妇一直想有个女儿,有一晚菩萨入梦,让他们去相国寺。回来的路上就遇到父母双亡的江秐,觉着甚是投缘,见她孤苦无依,便收为义女。

    贵妃有意提到尚未婚配的宁王“霆儿和太子妃成亲已有三年,仲珩也早该婚配了。”她欲言又止,皇帝让她但说无妨。

    “婉儿妹妹走的早,我对子珩视如己出,每每想到他无人照料,我就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皇帝也不是没想过这件事,只是他每次提及选王妃这件事,仲珩就说自己想先平定战乱,尚无娶妻之意,这些年也的确战功赫赫。

    “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皇上替他把关,将来他二人必定琴瑟和鸣。”贵妃说着拉过江秐的手,搂着肩膀道:“皇上你瞧,这孩子明眸善睐,哥哥嫂嫂喜欢得很,臣妾瞧着竟有几分婉儿妹妹的模样。”

    皇帝自见到江秐起便觉得眼熟,“此女俊俏却不及婉儿。”

    “臣妾斗胆,替这孩子求个好人家。”

    “你呀,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朕。既是丞相之女,便是贵妃的侄女,那便亲上加亲。”皇帝随即拟了一道赐婚于宁王和江秐的圣旨。

    回到相府江秐才松了口气,她还以为这几个人是想把她送给皇帝。不管宁王是否如传言那般风流倜傥,至少年轻,单凭这点可比老皇帝强多了。

    她一想到自己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能全须全尾的活下来就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还敢挑肥拣瘦,自嘲的笑了笑。这几个人物哪个杀她都不会比碾死一只蚂蚁更费力,倒不如想想怎么拍拍宁王的马屁,让自己好过点。

    大婚当晚,江秐顶着凤冠端端正正的坐着,倒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模样。可是左等右等,也不见宁王的身影,凤冠压得她脖子疼,再加上一整天也没怎么吃东西,此刻饥肠辘辘,人虽坐着,却有些摇晃。

    忽然想起刘钦交代过,进了王府要丢掉往日的习性,别漏出马脚。拼命吸了吸肚子,唯恐肚子叫出声来,叫屋内的丫鬟们耻笑。

    直到王府的丫鬟来报“王爷有要事,请王妃早些休息。”江秐一把扯下盖头,背也塌了下来,心道:不来才好,我更自在。宁王此举更加坐实了她的猜测,王府和相府一定不和,不然怎会让新人独守空房,以后的日子只怕更加艰难。

    江秐这幅样子落在旁人眼里,很是落寞。

    见那丫鬟还未走,江秐问道:“还有事吗?没事儿你也赶紧回屋睡觉吧。”

    那丫鬟看起来十六七岁,很是稳重。“奴婢冬荷,以后由奴婢伺候王妃。”

    “冬荷?好奇怪的名字,荷花不是夏天才有吗?”

    “回王妃的话,女婢原叫冬昀,因犯了您的名讳,所以改成冬荷。”

    “冬昀”多好听的名字,好端端的却因为自己让人家换名字,江秐说了句“是我对不住你”倒把丫鬟吓得直接跪下了。

    以往只有江秐跪别人的份儿,被别人跪让她万分不自在,连忙把冬荷扶起来,让她回去歇息。

    冬荷说自己是来守夜的,今晚就在门外陪她。

    江秐躺床上辗转反侧,回想在相府的这些日子,表面上她是丞相义女,人人称她一声小姐。可实际上没人拿正眼瞧她,就连教导嬷嬷也没什么耐心,冬荷一声声的奴婢让她备受煎熬。

    现在正是深秋,晚上凉的很,她轻轻唤了声“冬荷”,冬荷应声走进屋里。江秐让她坐在榻上,讲讲王府的规矩。

    原来王府有四大婢女,春爻负责配饰,夏染负责膳食,秋元负责管教下人,冬荷负责衣裳……

    “规矩可真多啊”江秐打了个哈欠,昏昏沉沉的睡去,冬荷替她把被子往里掖了掖,心想这个可怜人,不知要如何熬过往后的漫长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