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浪漫青春 > 南山晚归客
第十八章  抱负
    先前进书房的时候,还一前一后活像陌生人一样,这会儿已经和好如初了。

    时婉顺应时老爹的念想,挽着他的手下了楼,仔细照顾搀扶着。

    时老爹这样大喜大悲过了,可不能再没个人在身旁扶着,若是病来如山倒,只怕会一日不如一日。

    说到底,她是心软了。

    这会儿到饭点,时家兄弟和陈松石都坐在大厅里的沙发上,等着他们下来。

    好不容易将人等下来,二人和和气气,丝毫不见半年前争吵时的凶神恶煞样,倒也算是不错,原本还提心吊胆的三人,也算是不约而同的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显然,现在这个局面是最好不过的!

    不说十全十美,至少喜闻乐见。

    陈松石是外人,他有自知之明,没问什么,只是等人下来之后,同时家兄弟一齐起身,然后朝时老爹微颔首,算是行了礼数。

    时老爹这才算是正眼看这位在他眼中不过是个替名的小跑腿,模样周正,气质内敛,谦和有礼,应该懂得审时度势,若是家族背景相当的话,说不定他能让这件尴尬的事情变成喜事。

    只是,可惜了。

    这人,注定不可能。

    “有失远迎,还请见谅。”他话说得很巧妙,既没有询问他的身份,也没有让他主动介绍自己的意思,总之还是不待见,态度也就较之之前好一点。

    “有要是在身,也等年后再说,至少过完年再走吧。”

    长辈摊开说的挽留之词,推辞不得。

    陈松石知道他没想让自己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应和下他的意思。

    难得碰上这种识时务的年青人,他顺利赚得时老爹另眼相待,也就这一点,不能再多了。

    “还未请教阁下……”时老爹顾虑颇多,想想还是问问。

    陈松石顺着他递来的台阶,温和地说:“见过老先生,鄙人姓陈,名松石,此次不请前来,多有叨扰。”

    时老爹点点头,“来者是客,无妨,移步饭桌,先吃饭吧。”

    陈松石:“好,多谢。”

    简单客气几句,缓解尴尬气氛,与陈松石同辈的时惊鸿自然不能触老爷子霉头,只能蹙眉看着。

    他说话,就扫兴了。

    饭菜准备了很久,可见丰盛,比起在州县时候的,起码要好上一个大档次。

    不过陈松石并没有表露出什么惊讶的表情,时婉偷偷看他几眼,可反过来一想,陈松石幼时的生活应该比她家要好一些,毕竟是嫡子,所用都是个中顶好的稀罕物,这一桌饭菜也不特别,不至于让他心中有极大触动。

    大家族嘛!极其注重血脉和能力的,陈松石也一样,只是后来心态有所变化而已。

    世家大族的孩子出生就尊贵,随着年纪增长,傲气愈加堆积,像陈松石这样平易近人的还真没见过,他之前的经历可见是无法预料之凶险艰难。

    时婉只是想着,就有些心疼,忍不住用公筷给他添了几夹肉菜,轻轻地堆在他的饭碗上,没等她给自己夹的时候,旁的传来意味不明的咳嗽声。

    咳咳————

    时婉闻声看去,陈松石自然也知道这咳嗽声怕是在点他,遂也是循声抬头看去。

    时惊鸿目光就在二人身上,右手握拳抵在唇边,又掩饰般的轻咳两声,对上二人的目光之后,他更是眉头微蹙,眼神带着明显的询问和警告。

    询问时婉,警告陈松石。

    时老头是人精,岂会看不出几个年青人之间的端倪,不过他没出声,只是不动声色的等着看戏。

    时婉顺势也就给时惊鸿来了几筷子添上,为了不显得厚此薄彼,时惊宣也没落下。

    心中觉得天平摆正之后,给自己也添了几筷子,然后就打算放手。

    “咳——囡囡啊……”

    时老爹适时出声,意思在明显不过了。

    时婉心下觉得好笑,却不显露,给时老爹夹了一块子他平日爱吃的菜,这几人才没意见。

    虽时常教导食不言寝不语,但架不住时惊宣是个不爱遵循规矩的小祖宗,不守规矩还能活到这个岁数,他也算是幸运。

    “欸~”他表情耐人寻味,看看这个,瞅瞅那个,笑嘻嘻地说:“哟哟哟,大哥酸了呀!啧啧啧,我这算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里的鸡犬吗?爹,那你是啥?被囡囡忘记的驻家不离老baby?”

    “……小子。”

    时老爹笑着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慈祥过头“你这脑袋滑溜溜的,脑子也是。老子教你的食不言寝不语,你忘了?”

    “没,没忘!”他笑得十分勉强。

    时老爹:“没忘就行,多吃两口饭,赶紧把嘴巴堵上。”

    “哦!”

    反骨来得快,得益于时老爹的镇压言论,去得也快。

    “对了,忘了件事。囡囡啊,你还记得你傅伯伯家的小女儿吗?”

    时婉筷子都没来得及动一下,就听时老爹的询问,想了想,说:“傅伯伯家的小女儿?是……茴茴吗?”

    时老爹:“嗯,她目前在申城一所女子学校上学,既然你要过去申城,你替你傅伯伯去看看她过得好不好,让她得空了回家一趟是最好。”

    “她,怎么了?”

    时惊鸿说到正事,严肃得多,放下筷子说话,“前不久,我有事去申城一趟,傅伯伯拜托我去看看,我没见上她,不过那里有些乱。我只是听说,她学校里有个别同学因为晚上回家,在租界附近失踪了。虽然目前找回来了一些,不过是在江边找到的,人已经没气了,那些模样也不太……能入眼……

    傅伯伯联系不上她,而我去找她的话,我的身份不太方便,可能会挑起一些不必要的对立麻烦。你的身份虽然太敏感,但是目前找这个理由充分进入申城合情合理,傅伯伯那边目前被某些不入流的势力牵制,他也怕亲自去一趟,会让傅茴身处危险。所以,你能去替傅伯伯送个口信吗?”

    她知道这个事情,也有部分失踪人员的名单,轻叹一口气,“暂时不用担心,茴茴很安全,她目前应该是住在学校里。她从小对人对事就很有自己的看法,不用担心,她知道如何保护好自己。傅伯伯那边,过年这几天咱们方便和他见一面吗?”

    “方便方便!”时惊宣吃得两颊鼓鼓,口齿不清,“那些看人的,总不可能让人连个安生的日子都不过吧,更何况还是过年呐!

    何况,蕙蕙姐心眼多,他们人也不是各个脑子都好使的。这不,你的消息,我还是从蕙蕙姐嘴里打听来的呐!

    除了我和蕙蕙姐,谁也不知道!”

    “你还觉得挺自豪?”时惊鸿侧脸瞥了他一眼,严肃正经,“我的话从你脑子上滑走了吗?没事,不要去打扰你蕙蕙姐。”

    “哦!”

    时老爹拾筷,“罢了,先吃饭。”

    长辈这一发话,除了时惊宣,其他人也才动筷吃饭。

    食不言,所以用饭还是挺快。

    时惊宣就等着吃完睡觉,正好陈松石来此一遭,他没太得时老爹的注意,光明正大溜回房睡觉了。

    时家父子坐沙发上,那模样,那姿势,那严肃的态度,摆明了是要质问。

    时婉担心他们因他出身落魄借此奚落他,也留下,只谨慎的没有挨着他坐,离得稍微远了些,二人倒是面对面的。

    这谈话,估计还得等长辈发话,时惊鸿才能接话问下去。

    “陈先生,此行辛苦,劳烦你跑这一趟了。”时老爹还是遵循客套两句的说法,拉出此次的话题,“也麻烦你在那照顾我家囡囡了,有什么需要可以提出来,只要我时家能办到,一定尽力而为!”

    此话听着有分量,实则还是表面漂亮的客套话。

    况且,他们还以为现在情况来看,或许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但见陈松石没什么情绪外露,父子俩心中更是一致认为,此人城府极深,长此以往,恐有危险。

    得让时婉离他远些!

    陈松石还是一如往常,笑得和煦友善,丝毫不在意时老爹那话里有什么其他的意思,“老先生言重了,此时不过举手之劳,不值一提。”

    时惊鸿:“既然,人被你安全送回来了,趁着如今车辆通行还算方便,后日……不对,是明日,我就差人送你回去。至于时婉去申城的事情,我会让熟识的人陪她一块去,陈先生也不至于冒着生命危险去办事,这样多划不来。陈先生觉得怎么样?”

    “麻烦时先生考虑诸多,松石暂不做考虑了,多谢好意,就此心领。说来许是让二位发笑,时小姐为了诸位不与我为难,说得有些话,还是不太可信,就比如。”

    时惊鸿:“比如什么?”

    陈松石微微颔首,“松石不敢怀疑时小姐的心意,但此次申城之行,我跟随左右。其实是我喜欢她,更是担心她的安危,才说服自己,后又说服她同意我一同前往。冒昧前来,仓促见面,不知诸位对我印象如何,是否留有一两分看好,松石暂不可得知。但此次去意已决,非必要不会就此折返。我知诸位瞧不上我的阅历、身份、人脉,看我模样似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穷困落魄书生。看得也不错,松石确是这样的读书人。

    我也知时小姐所作所为是什么,难有助其一臂之力的条件,我想起码在混淆视听之后,做只浑水的鱼,不至于让她暴露在危险之中,碰上解决不了的生命危险。”

    “那……你……”时老爹瞥了眼身旁的长子,蹙眉:“年青人,此话可不能乱摆正。就是你现在胡说八道,我也是相信,但万不可说此番严肃的话。我虽是走南闯北做生意起家,见过的人形形色色,但你这样的还是头一遭。我时家不想欠你人情,你也无需在此保证什么。

    话在前头,没人究其往事,就没人知道,所以饭可以乱吃,但话不能乱讲。望阁下谨言慎行,莫说万事都是为了小女,莫说小女,就是我也难受住这一许下的一条人命。”

    “老先生言重,此行不全是为了时小姐,多半我还是为了自己,当然也想要看看胜率和希望。”陈松石知道自己言语不妥,收敛了大半笑意,“主要还是想要尽自己一份绵薄之力,诸位定是对申城的事情了解比我透彻。此番远行,我只做协助,主力还是时小姐全权把握,她的重要性你们应该比我清楚。

    我既是掩护,更是保全她的安危,她至关重要,绝不能让威胁了解到她的底细,否则打击重大。再者,我不放心她一人前去,所以同行一二,也好做个伴,以防止受到多方猜忌,其次,用我喜欢她的名头拿来说事,我觉得很是拙劣,但想诸位与她血浓于水,应当是好奇我的身份,更好奇我为何会跟在时小姐身旁默不作声。思及此,我不过只有一句,在下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罢了。诸位愿意将我看做什么样的人,我都不在意,只在此恳请一事。”

    时老爹脸色少见凝重,对陈松石的称呼也改了,“先生请说。”

    陈松石:“松石心知此话出口太过决绝,但不得不说。时小姐尚且年幼就有如此心性,我虽是不赞同,但也无可奈何。耳听八方之事,虽身处偏僻之地,也难以忽略家国之事。申城之事尚且如此,纵观全局,此时无动作,只怕以后举步维艰,天下万民哪得安身之所。

    松石为外人,谈及老先生家事不妥,但还是想多嘴一句。时婉胆识过人,又有如此抱负之心,实属难得。老先生不愿放手让她走出宅院之地,是为她安全着想,但她又岂会这样想?不说纵容太过,至少让她闯荡出去。生前事对错,我们看过不由他人说,身后事如何,自有后人评说,我们也看不见。

    老先生,人生在世寥寥数载,是生是死,不过一个字,何不让她大胆走出属于大家的那条路?老死宅院之内的结局,不适合她。”

    一语毕,寂静无声。

    时家父子思绪万千,就是脸上也爬上了愁绪。

    时婉只垂眸不语,偶尔用余光撇向对面的人,她余光中的陈松石脊背挺直,脸上满是少见的严肃,只微微侧脸看着时家父子。

    “老先生……”

    他又还想再说,却不料被突然出声的时老爹打断,“今夜太晚,你们舟车劳顿,先去休息,此事明日再议。”

    此话给此事留有商议的余地,陈松石也懂得看人脸色,不能再多说了。

    时婉此刻也不置一词,她或许不如陈松石说话漂亮,但与时老爹说话,直言直语会明确的多,所以不会过多委婉。

    但今时今日,陈松石的言语比她还要大胆,直白,直将时老爹堵死在是与不是的分叉路上。

    陈松石:“言辞不当之处,还请老先生海涵,松石先去休息了。”

    “爹,大哥,你们……也早些休息,我……先去休息了……”

    二人打算结伴离开,闹腾了一日,精神确实疲累,这会儿难耗住。

    并肩而行,虽然千言万语想说两句,可说什么呢?

    刚踏在上楼的第一阶台阶上,身后不远处的沙发就传来了时老爹的声音,声音里多是无奈的叹息。

    “囡囡,爹,明白你的意思了。去做吧,去闯吧,爹永远在你身后看着,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