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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心上
    来去傅家没花多久时间,两家本就是世交,为了方便联络感情,住的也不算太远。

    饭后走一走,半个小时后就能到傅家。

    不过傅家一代,没个传宗接代的,难保外人不会觊觎,好在傅家长女争气,将家里的生意打理的井井有条,能力在他们一众同辈中,十分出众,成为榜样。

    光是逢年过节,都要遭各家长辈拿出来鞭策自家孩子的例子,就连时家也不例外,时惊鸿更是深受其害,所以他果断弃商从武,结业后直接留校当教官不走了。

    时老爹对其做法,更是恨铁不成钢,每每老友聚会,时惊鸿都要被拿出来溜一圈,虽然多是夸赞之词,但他听来听去,还是觉得不得劲儿。

    这不,陈松石整好这时出现,甭管这事儿成不成,能不能沾亲带故,但现在至少也算是他的晚辈,多少还是能带上出去溜一圈。

    虽然不算是多好看的身份背景,但起码比上老友家中不愿意结亲的姑娘要强多了。

    傅家长辈尤甚!

    转眼就快要到年三十,傅老先生对他们一行人来此,还挺高兴,特别是看见快十年不见的时婉,笑得满面慈祥和蔼。

    时婉对这位伯父没太熟悉,接话还算少,多数时候都是时老爹和他聊,也是见孩子没话和他说,他不自讨没趣,让时婉和陈松石二人去院子里小坐一会儿,以防止被有心人窥见,使二人处境艰难困苦。

    佣人送上一盏茶加几碟点心,就默不作声地退去。

    陈松石替她斟了一杯,顺手给自己也倒了半满,茶杯里的茶水还飘着淡淡的白雾,风稍稍吹过,就散的差不多。

    “今日可惜蕙蕙姐不在家,不然还能给她介绍介绍你。”她说着,颇为惋惜。

    “为什么?”

    时婉:“这事说来有些费时间,你愿意听?”

    陈松石浅笑,端着茶杯小抿一口,温和道:“为什么不愿意?我虽是个无趣的人,但对所有事情都感兴趣,你愿意说,我自然也愿意听;你不愿意说,我定然不能强人所难。”

    “那就简短说给你听听。”时婉见他有听的意思,自然也乐意告诉他,唇角勾起恰好的弧度,“蕙蕙姐,她就像是我们这一辈里的领头人,独一份的领导风范。小时候,我们这些年纪稍小的,都得她照顾,长辈们要出门在外东奔西走赚钱养家。倒不是说家中无长辈,只是府中多是宅院的姨娘,平日只想着如何争宠,哪会想着管孩子,她心思细腻,就顺带将所有孩子一块儿照顾。今日不是城东头的两家孩子胡闹的时候打破头,就是城中的几家孩子因为佣人苛待饿昏了头,被饿肚子罚跪祠堂,再不然定是哪家刚满一岁的孩子因照顾不周,摔伤了哭个不停。她那时候就像我们这些孩子心中的定心丸,只要见了她,万事都不算事,总能迎刃而解。

    后来大家都长大懂事,又被拉出来攀比,蕙蕙姐还是独一份的优秀,各家的男孩女孩都躲不过这样的攀比。大哥那时与她年岁只相差个几岁,我爹就天天在他耳边念叨,后来他受不住,蕙蕙姐只听邻里随口两句传言,也是心疼他,怕此事成为他的心结,就替他想了个弃商从武的法子,好在大哥争气,如今的成就也算离不开蕙蕙姐当时推他的那一手。后来我爹迎了新人入府,蕙蕙姐担心我年岁小,恰逢她要出国留学,就带上我一块出了国门,在外待了七八年才返回,大哥留校做了教官,不常回家,我爹迎的新人在我离这儿的第三年,留下一个刚满月的惊宣,就撒手人寰了。

    茴茴和惊宣年岁相仿,蕙蕙姐回来后将我送至京城,独自回来将这两个孩子带在身边悉心照顾。茴茴和惊宣都是被她半路接手,所以一个独自自主,一个想一出做一出。不管两个孩子想做什么,她总是先开解一番,然后全力支持,就像当初她支持大哥弃商从武一样。

    所以,她在我们这些同辈的孩子心中,都是一个不可替代的存在。若是比起长辈们,我们也更愿意亲近她。”

    陈松石:“那你,也是受她影响,或是得到她的支持,然后坚定地走上这条艰难的路?”

    她想了想,点点头,“算是,但也不全是。当初我第一次和她说的时候,她沉默了很久没回应我。我还以为她觉得我此举不妥,只是没想到她说我长大了,并希望我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至于我后来为何到了州县,也是她托人联系打听,搭上了些关系。如今傅家的处境怕也是因为她之前帮我的事情,蹚了这趟浑水,被别的势力盯上。为此,我心中很是愧疚。”

    “因为这个,你在知道我要跟你一起去申城时,才会那样极力劝阻我,并如实告诉我此行的风险,就是为了让我知难而退,你也不会那么愧疚,对吗?”

    他说的没错,时婉从至州县后,就已经打定一人做事一人当的觉悟,她不希望因为自己的过失或是露出的马脚牵连任何人包括同行的伙伴。

    “但,我们是伙伴,不是吗?”陈松石温和提醒,并没有板着脸纠正她的观点,“我们是挚友,不存在牵连拖累,我们的目标始终只有一个,何况前赴后继的伙伴那样多,我们之间的关系是紧密联结环环相扣的。就算是身处危险,我依然觉得伙伴挚友的存在是一线生机,我们像独行者却不是独行者。囡囡,我们之所以有伙伴,不是因为要在伙伴中做一个格外出挑的战士,而是因为我们万众一心,即便处于生死之际,我们并不绝望,只因我们的伙伴还在,那份信任的荣耀就还在。况且,我并不认为为了另一个人而死亡是一件令人愧疚的事情。”

    “这怎么说?”

    “救得好人,那会被人赞颂品格之高,永远活在别人的心中;救得坏人,那也会被赞扬自身勇气,虽会被后人引以为戒,但至少起了警示作用,给后世留有几分独立思考的观点,依旧是永远活在别人心中。不管这是好是坏,人总是会往前看,事情的起因经过都会被渐渐淡忘,但结局不会。”

    他点到即止,但后想又觉得不够,继续道:“也就像惊宣说的,万一这是历史必然的结果,谁又能改变呢?”

    时婉听到此,忍不住失笑,“你说得对!往后会发生什么,我看不见,尽自己所能就是,何必这样瞻前顾后,束手束脚的心中不畅快!”

    “嗯!”

    他们在傅家没待多久,还是因为傅老先生怕他们待久了引人注意,所以都没让人将板凳坐热,就将人撵走了。

    虽说这样失礼了,但他们也不在乎。

    不过三人走得快,一路上不交谈也没个好脸色的,还真有被人扫地出门的愤怒感,因此没牵连出暗处的威胁,平安到家。

    刚踏进家门,时老爹看着还是没有说话的意思,但脸上的凝重却无法让人忽视,只坐着倚靠在沙发上,一声不吭的当个雕塑。

    陈松石心如明镜,只驻足一小会儿,就出声说了句自己起得太早,这会儿想要回房休息一下。

    时老爹没说什么,只是点头示意他可以动身离去,得了应声,陈松石没犹豫,脚尖一转,缓步往上楼的台阶处而去。

    时婉瞧着情况,猜测傅老先生定然是说了些大事,所以让他愁眉不展,一路上都是这模样,像个活阎王似的。

    陈松石这个忌讳一走,时老爹看着坐在自己侧方沙发上的时婉,眉头皱的更甚,几番欲言又止,时婉看着都觉得难受。

    “怎么了?傅伯伯和您说了什么?”

    时老爹轻啧一声,想了想才谨慎开口,“囡囡,傅家现在的处境不太好,蕙蕙这丫头暂时被牵制。再过几天过完了年,你就要去申城,这不是好时候,肯能会被别人盯上。除了我们,其他的老友已经和你傅伯伯彻底断了联系,只有咱们还是一切照旧。你傅伯伯很感谢我们没在这等危难的时候,将他们抛进孤立无援的漩涡,让他们独自面对,但他们也不想我们如此涉险,所以今日要我配合,演了出混淆那些势力的小戏码。”

    “看出来了,你与傅伯伯过命的交情,万不会为了几句话就翻脸。”时婉表示理解,短暂的顿声之后,突然又扣出他话里的另一个人名,“蕙蕙姐怎么了?她不是出差未归吗?怎么……”

    时老爹抬手打断她的询问,只用余光瞥了一眼周遭,声音陡然降低,透着小心谨慎,“她在你回来的前一个月,被人请去小住,你傅伯伯和他们周旋,应该能在年后将人接回来。满打满算,那孩子离去快两个月,也不知道过得好不好?”

    “她……”

    时婉喉头哽塞,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时老爹:“我也担心那孩子,思来想去的时候,也给你傅伯伯说了我的打算。

    你大哥现在的身份还成,你蕙蕙姐从商的时候,也帮助他不少。何况他现在还没有相中的姑娘,我想让你大哥去捞捞她,就说时傅两家是指腹为婚的姻亲,先将那孩子顺利接出来,至于之后的婚姻嫁娶,还是即刻散伙,听他们自己的意思,我和你傅伯伯不管。

    但你傅伯伯不乐意,可能是怕他家的事情影响了你大哥的仕途,我好说歹说,他也不同意,最后还翻脸给我看。他现在是焦头烂额,打听不到蕙蕙的消息,怕我担心则乱,我也知道,但那孩子总不能没有人管着。囡囡,你的主意多,你觉得你大哥和你蕙蕙姐能同意吗?我就怕到时候那俩孩子相看两厌,误了你大哥,也害了你蕙蕙姐 ,这种怎么做都没有利益的事情,对我来说是相当棘手。”

    “你蕙蕙姐,她性子要强,肯定是不同意这个做法。”碎碎念好一阵,他顿了顿歇口气,又开始碎碎念,“但看你傅伯伯为了你蕙蕙姐憔悴沧桑成那样,我又想帮帮忙。想要说服你大哥,可是他性子本来就倔得要死,小时候还一直被长辈拿蕙蕙的事情来打压,怕是不乐意去蹚这趟浑水。可怜蕙蕙那好孩子……”

    “蕙蕙,她怎么了?”

    突兀的声音夹在二人中传出,二人心中一惊,下意识闻声而去。

    时惊鸿就站在二人沙发隔出来的间隙里,耸立在那儿,像座人形小山,亦是压在时婉心上的一座大山。

    他一出现,时老爹霎时噤声,没了继续说下去的苗头。

    时惊鸿再次重复,“蕙蕙,她怎么了?”

    时老爹动了动嘴,没出声,时惊鸿呵斥不得他,转头看时婉,“囡囡,你说,蕙蕙怎么了?”

    时婉瞥了眼时老爹,见他一个劲儿地摇头,便脱口而出,“爹说,蕙蕙姐被人抓进班房快两个月了,傅伯伯没办法将她从那里面捞出来,爹想让你……”

    “傅蕙出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告诉我?!”时惊鸿声音很大,用以怒骂来说也不为过,“我回来都有半月,爹您怎么一字未说!”

    时老爹难听他质问,登时反怼回去,“你吼什么,吼你老子做什么?!我不也今儿才知道吗?真是半大小子怒骂你老子,你装什么憨货丢脸包,不也是你不乐意让我去她家走动走动的吗?谁你都怪不着,要怪就怪你自己死要面子活受罪!”

    时惊鸿一哽,“我……”

    “你老子拉着脸去问,先还遭你傅伯伯骂一顿,老子现在还得听你怪罪?!甭管蕙蕙好不好了,老子先揍你死一顿!”

    时老爹本就在付老先生那儿碰了一鼻子灰,这会儿还得看时惊鸿满面怨念,活像他弄丢了他媳妇儿一样的寡夫脸,当下就是气不打一出来,话落就打算先动手弄他!

    “先别!”时惊鸿被骂了,还能梗着脖子又怼,仗着自己大高个儿,看人带着居高临下的压迫感,臭着张俊脸,“等我去找熟人打听一下,把人捞回来之后,你打死我都行!”

    时老爹被他这一怼,气得吹胡子瞪眼,“你这死小子敢怼老子,你……”

    他年纪大,气性还是一点不改,听儿子这样怼,没个好脸子,就想要动身抓他来削一顿。

    还得是时婉动手挡了一挡,时惊鸿已经头也不回的上楼,时老爹被时婉拦着,还忍不住骂骂咧咧,满口这死小子气死老子,不打死他,对不起列祖列宗云云。

    他没骂过瘾,时惊鸿已经换了一身行头蹿下来,长手一伸,拉开拦着已经噤声的时老爹的时婉,“囡囡,你回房去休息,在离开家去申城之前,不要踏出门一步,就是去傅伯伯家也不行。我带爹去找人,找着人了,我给你带个口信回来。”

    时婉让他拽着手臂,还是一脸在状况外,但看清他身上的军装时,心下了然地点点头,但想想还是有些不太放心。

    “大哥,蕙蕙姐……你会把她平安带回来的,对吧?”

    时惊鸿松开她的手臂,站直身子,目光炯炯看着她,“我以我这身军装起誓,我一定会把她安全带回来的。”

    得他保证,可时婉心里不安宁,还想再说。

    时惊鸿原本严肃的面容骤然一松,一个轻浅的笑容在他脸上晕开,亲切多了。

    “何况,还是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