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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 她这替人尴尬的毛病又犯了
    这天上午,顾烟难得听见了闹铃声。

    出门时顶上阳光正好,北风巷还有些鸟鸣。眼看着时间尚早,顾烟干脆来学校食堂吃早饭。

    京城二中是真的很豪气,光是食堂就有好几个,顾烟懒怠走路,择了个离教学楼最近的进去。

    其实在学校住宿的人并不多,这里百分之九十的学生都是官商二代,出行有司机接送,家庭早餐也很丰盛。但因为学校的菜品丰富可口,环境舒适,于是不少同学都愿意来学校食堂和朋友一块儿吃早饭。

    中餐西餐法餐日料,生的熟的半生不熟的,应有尽有。

    顾烟每次来食堂都是独来独往,一进门就往印象里自己爱吃的炒年糕窗口走去。

    好巧不巧,最后一份辣炒年糕,被排在顾烟前面的一个人买走了。

    她顿时食欲全无,在食堂阿姨开口问她吃什么之前,转身就走。

    只是没想到身后居然有人,顾烟一个不留神,和对方的白衬衫直接来了个亲密接触。

    伴随着“咚!”一声,顾烟立即捂上脑门,心道这个人怎么这么硬啊!

    她睁眼,原来是刚好撞人家胸口上了。

    关键是还留下了证据——她早上擦口红了,红唇印那人的校服上尤为明显。

    “你走路怎么没声啊!”顾烟皱眉。

    平时要是有人排在自己后边,她多少能感受到脚步声。但这个人排在自己身后,她愣是一点都没能发现。

    余绯唇角一勾,柔声轻叹:“是你啊。”

    因为身高差的缘故,二人距离又极近,余绯这样低头看时,顾烟稍长的刘海会遮住部分五官,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顾烟的嘴唇。

    她并不是樱桃小口,加上有涂口红的习惯,嘴唇形状饱满而殷红。

    顾烟抬眸看了他一眼,巴掌大的精致小脸才全貌尽现。

    她盯了余绯一眼,什么都没说,高傲又冷漠,转身就走了。

    对方校服上没别名扎,也不知道是谁。

    他眼神很柔软,虽然说话声音不大,但脊背又挺得很直,整个人透出一种如暖阳一般的安静。

    总结来说,长得倒还挺好看,就是有点答非所问。

    一直到顾烟在九班教室坐下,准备补个觉时,她忽然想起来了。

    那好像,是昨晚自己救下的那个好学生。

    她眼睛一睁一闭,短暂的早自习便过去了。

    今天京城二中有升旗仪式,顾烟跟着班级队伍下楼时,听见陆妍茹在说,今天的升旗仪式上要给年级前十颁发奖学金。

    她很不喜欢听陆妍茹说话,只是对方声音实在太响,她又没办法把耳朵闭上。

    路过司令台时,顾烟无意间朝那处扫了一眼,果然站着一排浑身上下散发着“好学生”气质的男生女生。其中有一位面孔极为清隽,个子也明显高出一截。

    升旗仪式结束,高一(零)班的班主任柏老师上台发言。

    “——让我们祝贺以下十位同学,给咱们京城二中来了个喜庆的开门红!”说着,柏老师在司令台上带头鼓起掌来,脸上的表情就像是自己要领奖一样精彩。

    什么叫“喜庆的开门红”……好糟糕的形容。

    顾烟不情不愿地鼓掌。

    柏老师正自年级第十名,依次往前宣读名单。读到最后一个人名时,排在顾烟身后的陆妍茹和朋友兴奋地讨论起来。

    顾烟在这种时候深刻理解了什么叫做“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她只觉得后面很吵。

    只是余绯走上司令台时,顾烟看到她,忽然轻轻的“啊”了一声。

    原来他就是开学考全年级第一,楼梯间LED屏幕上公示的那个啊。

    但就在下一秒,她忽然瞳孔地震——

    这人胸口上他妈的怎么还有自己的口红印啊!

    她朝两边看了看,大家神色如常,似乎都没发现异样。

    自己的裸眼视力左右眼都是5.3,顾烟心道,大概是别人没这么好眼力,看不见吧。

    唉,没办法。顾烟站在原地,生无可恋地叹了口气——她这种善良到会替别人尴尬的优秀品质,市面上已经不多见了。

    放学后。

    京城的天总是暗得很早,五点半的光景,晚霞就已漫了天。

    余绯走得晚,出校门已经是六点。

    他坐进宽阔的私家车内,指节扯掉校服上领带,随手搭在一旁。

    此时是高峰期,路况拥堵。

    余绯看向窗外,忽道:“靠边停吧,我不回去。”

    司机刚要在路口拐弯,闻之一愣。但他并未置一词,立即找了个空地,稳稳地把车停了下来。

    他知道,自家少爷做事,不需要给他什么理由。

    余绯下车时,司机颔首,问道:“大概什么时候,我再来接您?”

    “不用了。”余绯关车门时停了一下,再次躬身,把书包又背回了肩上:“我自己回。”

    “是。”

    看着车开走,余绯才朝目的地走去。

    北风巷不比京城市中心往南的繁华,街灯总是幽黄昏暗,不怎么亮。

    再往里走,这里的弄堂有好些坏了路灯,要么不亮,要么一闪一烁。

    “Pink Zoo”粉紫色的的灯光就这样隐没在黑暗里,和夜色融合成一体。每一次灯光的跳跃,都像是它沉重的呼吸。

    余绯朝前走,站到Pink Zoo门口。

    斑驳的灰色石墙上,粘着一张巨大的深粉色海报,上面印刷的绿色外文字体奇诡而狂放。

    隔着落地的玻璃门窗,台上正是昨天他遇到的那些人。除去顾烟,那个看起来脾气不大好的红毛,没眼睛的西瓜头,以及还算帅的寸头,都在。

    他看见顾烟的身影在灯红酒绿中律动,闪烁的霓虹光将她整个人托举和包围。余绯没进去,屏息聆听,试图听清楚她的声音,奈何只听得到摇滚音乐沉重的闷响。至于她在唱些什么,却是一点儿都听不真切。

    没想到,如此偏僻的酒吧,隔音竟这么好。

    酒吧的驻唱时间并不是固定的,没过多久,舞台上的灯光便暗了下去。台上四人各自收拾起了乐器和调音台,动作麻利地从舞台另一侧隐没。

    余绯并没有等多久,门口就传来“吱呀——”的一声。

    他转身想离开,身后却是冷冷的一声:“站住。”

    余绯回过头,只见顾烟一个人背着吉他包,手上拿着杯快喝完的奶茶,而其余三人并不在。

    顾烟好整以暇地“啧”了一声,朝他吹了一记口哨。随之扬起长长的睫毛看他,像是质问,又像在调戏:“放学没回家,跟踪我啊?好学生。”

    余绯喉结动了动,没说话。

    “对我感兴趣?”顾烟斜眼盯他:“你这样的乖学生,还是早点睡觉洗澡睡觉找妈妈吧。如你所见,我很忙。”

    她眼波一转,看见他领口突兀的口红印。

    顾烟:“……”

    她这替别人尴尬的毛病又犯了,不由得叹了口气。

    “唉。咱先不追究你跟踪我的事儿,我说你这人是不是缺心眼啊?”顾烟皱眉,无奈地把他扯到身边:“你,站过来。”

    余绯站好,垂眼看她。

    只见少女把冰奶茶往他手里一塞,低头从吉他包的夹层中翻来翻去,然后掏出一片卸妆巾,用嘴撕开外包装,递给他:“自己擦擦。”

    余绯接过卸妆巾,却没动,只是问:“你每天晚上,都要去驻唱?”

    “嗯?”顾烟没好气地把奶茶夺回来,喝完:“也不是每天都去,一半一半吧。”

    “学校作业怎么办?”

    “来不及做就不做了,你以为我像你们好学生一样,作业不做就浑身不舒服啊,”顾烟轻轻一个抛物线,空奶茶瓶稳稳地落进路边垃圾桶,“反正我也不会。”

    “你今年十六岁吧。”余绯隔着玻璃看向酒吧,此刻屋内依旧热火朝天:“按照规定,驻唱好像不能未满十八周岁。”

    “我说这位好学生,你多管什么闲事?”顾烟窝火:“你们零班作业很少啊?”

    “我叫余绯。”

    “知道!我今天一天在学校听你名字好几遍。”顾烟太阳穴疼:“但我记你名字有什么用?”

    “会有用的。”

    顾烟忽然噤了声,自上而下打量他。

    她知道,自己的眼神多少带点不礼貌的挑衅,可对方不为所动。

    “我说啊。”她眼角忽然弯起来。

    她是极小的瓜子脸,生一双偏圆的杏仁眼,但因为有长眼线的原因,笑起来时,又看着像只蓄意勾引人的狐狸:“好学生,你是不是因为昨晚上的事儿,想报答我?”

    余绯一愣,而后点了点头,干脆顺着她的意思往下说:“是。”

    “那可以啊,我非常乐意接受。等我想想……”

    顾烟按了按太阳穴,忽然清脆地打了个响指:“你看,我呢,帮了你这么大的忙。那你以后每天帮我写作业,为期一个月,你看怎么样?”

    顾烟充满期待地看着余绯,而后者语塞。

    “爽快点儿,行不行啊你?”顾烟等不及,拍了下余绯的校服。

    余绯低头,看向她的手。

    顾烟的指节很细,很白,但大概是因为在Pink Zoo驻唱,需要弹吉他,所以她的指甲留得并不长,修剪的干净而整齐。

    而且,指尖是天然的粉红色,没有涂指甲油。

    “不行。”

    “嘁。就知道。”顾烟交叉双臂,转身就走。

    余绯伸手,拉住她手腕:“——能不能不去驻唱?”

    “不能。”顾烟挣开。

    “那……”

    “你他妈能不能别跟着我了?”顾烟一把拽住余绯衣领。

    双目相对,余绯眼底清明,顾烟心底的烦躁更甚:“不就救了你一回吗,我也不要你感谢,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你们零班那个成天傻乐的班主任难道没和你们说过,平时少跟我们这种学校吊车尾的同学接触吗?”

    “没有啊。”余绯无辜地摇头,实话实说:“咱们班主任说,多交点朋友是好事。”

    这时,顾烟脑海中突然浮现自己在学校路过零班时,听到的一句话。

    “你们都是那个什么人猿……不是,那句话我忘了怎么说了,好像是什么人猿泰山……”

    “斯为泰山而不骄?”余绯提醒。

    “啊对,就这句。”顾烟松开他的衣服,声音低下去:“你看,我连这句都记不住。”

    就在今天下午,九班的体育课下课,因为西侧楼梯人太多,顾烟就独自走了东侧楼梯。

    路过零班,她听见那个姓柏的班主任正在给大家洗脑:“我们生而为人,要懂得谦逊有礼,所谓‘斯为泰山而不骄’……”

    当时顾烟匆匆经过,没怎么听全,也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所以,当余绯准确无误地说出这句话时,顾烟好像第一次有了一些属于“差生”的自卑。

    “泰山可以不做,但也不能就此成为轻鸿吧。”余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离她这么近的,似乎完全不记得自己刚刚还被对方揪了领子,温和地把校服外套脱了下来,披在她肩上。

    不等顾烟说话,他后退一步,温吞道:“京城白天热,但晚上挺凉的。衣服给你了。”

    顾烟不客气地收下,方才的情绪一扫而空:“行,明天我喊个人给你送过去。”

    余绯欲言又止,最后点了点头:“那也行。”

    他站在原地,目送顾烟先前走。

    忽然,顾烟大大咧咧地喊了他一声:“嗳,好同学。”

    “嗯?”余绯眼睛一亮。

    “你觉得驻唱不好,是吧?”

    “并不是不好,只是——”

    “那你听过我唱歌吗?”顾烟没心情听余绯解释,打断他的话。

    余绯一怔:“没有。”

    “明晚九点,来Pink Zoo。”顾烟转身,轻哼着小调朝家去,傲得很,只悠悠然留下一句:

    “不见不散,好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