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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7 真是寂寞恨更长
    第二天是周日,爸妈乘一早的飞机出差去了。

    我醒过来时,大哥的房间还是安静的,想来是因为昨儿刚回家,今天要好好睡到自然醒。

    我心血来潮,蹬上家居裤“蹭蹭”下楼,想给他煮一碗我妈一向拿手的鸭血粉丝汤。

    但是我是不敢碰生鲜的,所以鸭血粉丝汤就自动变更成为了素食粉丝汤。我想的简单极了,反正不过是少了点荤的,吃起来也没什么区别嘛!

    但想的和做的永远是两回事,在我把粉丝煮烂,汤从锅里溢出来时,大哥的脚步声自我身后而来。

    我手忙脚乱地把盖子盖上,火加小:“哥,你怎么醒了?”

    我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我想给你煮碗粉丝汤来着……但好像煮的太黏糊了,全粘在锅底了。你看看,是不是这届粉丝的质量不大行啊?”

    “妈说过很多次了,粉丝不能直接下冷水一块儿煮。”许嘉澍长叹气:“小乙啊,你连德语都可以学会,为什么还是做不懂一碗粉丝汤?”

    “你就别讽刺我了,哥。”我背过手:“术业有专攻,一个人二十五年学不会一碗粉丝汤,我看也正常。”

    许嘉澍很慢地摇头:“咱妈说的对,是该让你一个人住出去。自己独自生活一段时间,再不会的,也能自己做了。”

    我围着他转圈圈:“你真是我哥吗?魂穿了吧!出去住我自然是愿意的,但我会过上一天四顿外卖的生活。到时候,咱妈肯定得冲到家里揍我,你可得拦着点她!”

    大哥不说话,专心致志地重新接水,烧水,取粉丝。

    我又心痒痒,摩挲手指:“你看我要不跟妈提一嘴,让我找个房子搬出去……”

    “当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许嘉澍敲了下我的脑壳,一分力气都没用,痒呼呼的:“不行。我得看着你。”

    “哦好吧……嗳?哥!你要看着我?这话的意思,是你是要留在家很久吗?”

    “嗯,我有假期。下午我开车,带你回乡下看看。”

    我快乐地冒泡:“好耶!是好久没回去看爷爷和奶奶喽!”

    大哥无奈地看着我:“多大人了,回一趟乡下还要蹦蹦跳跳。快点,去院子里摘点菜进来,我要重新煮粉丝汤。”

    我立正,站直:“遵命!许教授!”

    吃过午饭,我和大哥一起回乡下,先拿着些水果拜访了附近的邻居,才到爷爷奶奶家里。

    爷爷是个手机控,一向很喜欢新鲜玩意儿。他一见到我,便忙拉着我的手问先前朋友圈里发的那场婚礼是谁的。

    我说,是高中的校友啦。

    爷爷笑说:“哎呀,咱们小乙什么时候结婚呢?”

    我吐舌头:“您应该先问大哥!”

    大哥笑:“又拿我挡。”

    爷爷正色:“确实要说你!三十二了,该找对象了!”

    我忙拉着大哥就往房间跑,躲避爷爷的唇枪舌剑。

    但爷爷刚刚问我的话,确实会让我脸红。

    我问大哥,以后我结婚的时候,能不能他来牵我进场。

    许嘉澍应道:“为什么?”

    我说,因为怕我爸爸当场给对面揍过去——不是大家都说,爸爸看女婿,越看越挫吗?

    大哥难得笑得开怀,像小时候一样刮我的鼻子,说我简直是个调皮鬼。

    我在乡下倒是没什么忙的事,干脆拉着大哥到客厅,用手机在电视上投屏电影《绿皮书》看。

    许嘉澍挺惊讶:“这部你很久之前就看过了吧?我记得你从来不二刷电影或电视剧的。”

    “难得也要改变的嘛。”我笑笑,让大哥把葵瓜子递给我。

    但没想到才过了两小时,我们看完了一遍《绿皮书》,就收到重要消息——我与大哥刚刚去拜访的那家老人,他们的儿子核酸阳性,邻居变成了密接。

    我和许嘉澍,就这样变成了次密接。

    来乡下第一天,喜提居家隔离。

    爷爷骂着这“狗屁运气”,一晃又悠然自得地搬了张躺椅睡午觉去了。

    我和闻洋说了这件事儿,他过了很久,回了我六个点。

    咱们乡下的房子是自建房,算是个城中村。很快,我们家院子的铁门被锁了,但好在进出的大门没锁,我依然可以在自家小菜园里走动。

    闻洋以为我这个无辣不欢的人,这段时间要吃爷爷奶奶做的粗茶淡饭很辛苦。但实际上我天天偷偷点外卖,堂而皇之地打开大门,走到铁门处拿我的牙祭,和大哥分而食之,过的十分滋润。

    只是可惜今年的中秋节,我们家没法吃一起团圆饭了。

    九月十日,是中秋节。

    当天我,大哥,爷爷,奶奶在家吃了简单的团圆饭,跟许小念,还有爸爸妈妈一起打了视频电话。

    餐毕,我洗了澡后回到卧室,一边吃着奶奶洗好的蓝莓,一边点开闻洋发来的视频邀请。

    “今天中秋节,你们厂还干活啊?”我注意到闻洋的背景,不是家里,而是在厂里面。

    “嗯,订单量大,得加班。”闻洋看着我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动作,还是没忍住说:“都十点了,晚上尽量别吃东西。”

    “你又来了,教我几点吃饭,几点不吃饭……老顽固。”我摇头晃脑,故意不听他话:“不过据我奶奶说,最近蓝莓好像涨价了很多。”

    “现在疫情当下,全球经济状况不好,居民消费能力下降。加上蓝莓又不是应季水果,自然要贵一点。”

    我看看碗里的大蓝莓:“哦,原来还不应季啊,我都不知道。”

    闻洋按按太阳穴:“你连这都不了解吗?”

    “我爱吃什么水果,还管他应不应季干什么,想吃就吃了呗。”

    “许小姐。”闻洋叫我。

    “你又怎么了?”我弓背,不耐烦地在床上翻来覆去:“你又哪里不满意啊。”

    “你怎么还把东西拿到床上吃……”闻洋叹了口气:“我就是觉得,你还是得再长大些。你好像太不关心生活二字了。”

    我往嘴里丢蓝莓:“这算缺点?”

    “不算,我只是有感而发。”

    我眼睛看向床头柜上的橘子:“闻洋,你喜欢吃欧润菊吗?”

    闻洋叹气:“你好好叫它橘子不行?一定要念成这样。”

    “我就要这么念。”我又问了一遍:“一定要比较的话,你喜欢吃欧润菊还是蓝莓?”

    我补了一句,我喜欢蓝莓。

    闻洋顿了顿:“那我喜欢橘子。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纯粹想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水果。好了,我吃完这些就睡了。”我搪塞。

    “现在都还没到十二点,”闻洋那边听起来很安静,“你是不会睡觉的。”

    操,又被他拿捏了。

    我嘴硬:“反正我待会儿就睡了,先挂了。”

    “挂电话可以,但你先别睡。”闻洋说:“听我的,许冬暖,你等等。”

    我说好。

    结果,十二点整刚过,闻洋突然给我发消息:“出门,我在门外。”

    我语音输出:“你疯了!我跟你说过我们家这个门很老,一开就会响得要命,要是爷爷奶奶醒了怎么办?”

    闻洋云淡风轻:“这不是还没醒呢么。你先试试看。”

    我只好拿了个簪子胡乱盘上头发,披上小外套,“吱呀”地开了门——他就站在我家铁门外,靠在他那辆车旁边,插着口袋。

    走近些,他似乎被我吓了一跳:“许冬暖,你鼻子上是什么东西?”

    我抹了一把,看见红通通的水顺着手流下去,才后知后觉:“啊对,我刚刚在啃火龙果。”

    “现在凌晨,你居然在吃火龙果?”

    “拉不出屎。”我言简意赅:“本来想吃完去解决一下的。”

    “你跟我说的版本,好像是吃完蓝莓就要去睡觉。”闻洋:“……有时候真佩服你的语言能力,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他叹了口气:“过来吧。”

    “到底干什么?”我又摸了下鼻子,上面还有些汁儿。

    确定抹干净后,我才站到铁门边上,和他一门之隔。

    闻洋一边还问我,吃火龙果为什么吃到鼻子上,他刚刚还以为我流鼻血了。

    我说:“我都说过了,我在啃它。”

    “……你的意思是,用手捧着啃?”

    “是啊,”我耸肩,“我心血来潮想吃,刚刚用刮皮刀把它的皮削掉了,但懒得洗勺子或者刀,所以剥开就直接啃了。”

    “……可以了,别说下去,”闻洋汗颜,“我就不该问你的这些行为。”

    “我觉得很可爱啊!”

    “行吧,”闻洋不知道叹了第几口气,“我真服了你了,做事什么时候能像个大人认真一点,你当大家都是小孩子吗?”

    我有点不开心:“喂,什么意思啊你。”

    “错了,哄哄你。”闻洋爬上车,从车里拿出来一个小袋子,对我说:“还吃的下吗?我母亲做的月饼。”

    “那个叫妈妈。”我纠正:“是妈妈,母亲听起来太正式了,叫起来一点都不暖和,也不怎么可爱。闻洋,我们做人还是要可爱一点。”

    “好吧,”他说,“我母亲……妈,做的月饼。”

    闻洋说了一半,又改口,好像很不容易的样子。

    “什么馅儿?”我眨眨眼睛。

    “蛋黄莲蓉。”

    “我最喜欢这个味道了!”我眼里冒星星:“你是不是知道啊!”

    “我不知道。不过,这还是双黄蛋,你应该更喜欢。”闻洋补充。

    “好耶!”我继续欢呼。

    闻洋从车里拿出小刀,把那个月饼一切为二,分给我稍微大一点的那一块。

    我有一个半蛋黄,他有小半个。

    “我其实,从来没有过任何节日的习惯,也不爱吃月饼,”闻洋吃的很慢,“不过,你们女孩子好像很喜欢一个东西,叫什么……”

    “仪式感?”我抢答。

    “对,仪式感。”闻洋打量我:“你大概也是很注重仪式感的人。”

    “嗯。”我点点头。

    “我就没什么仪式感。”

    “我也没让你有啊。”我随口一说:“再说了,你没有仪式感这件事,咱们身边哪个朋友不知道啊。”

    我记得的,看闻洋的朋友圈,他生日那天也在厂里加班帮忙,蛋糕都没有,就吃了个加肉加蛋的盒饭而已。

    好奇怪,他怎么和很多人不一样呢。

    想到这里,我鼻子有点酸,突然觉得自己好幸福,至少自己的每年生日,父母再忙都会让我吃到美味的超级大蛋糕……可是闻洋没有。

    可是我也看到了,从来没有仪式感的他,会在月圆的今夜,千里迢迢开车过来,和正在隔离中的我,一起分一个月饼。

    这样的话,好像他也不是完全没有仪式感的人呢。

    闻洋大概没有我想的那么多:“不说别的,今天的月亮,还真的挺圆。”

    “圆满的可不止今晚的月亮。”我脱口而出。

    “什么?”

    “没什么。”我眼神闪躲:“我是说,明晚的大概也这么圆。”

    “你的意思,是不是很喜欢现在的场景?”

    “……算是,”我噎了一下,“闻洋,有时候话不用说得这么直白,咱就不能,稍微浪漫一点点吗?”

    “女孩子的浪漫,在于不直接吗?”闻洋眼睛看着我,说:“那,直白这件事在我身体里占的比例实在太多了。对于许小姐你来说,大概是毁灭性的。”

    我笑笑,懒怠和他深究。

    外婆家的小院里爬满了蔬菜瓜果,与月夜的清辉相映成趣。

    葡萄藤与秋月夜,许冬暖和闻洋。

    管他什么浪不浪漫的,只是这一刻,我想记很久。

    “许小姐,你不要不说话。”闻洋突然开口。

    “怎么了?”

    “你不说话,我就会觉得,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为什么这么想自己?”

    “我不是觉得自己有问题,我是看惯了你会回应所有人的话——你很少沉默。”

    我挑眉:“我觉得你在夸我。”

    “我文学素养几乎为零,所以只能说大白话,最高级别大概也只能碰到比喻句。比如,你工作的时候……像一面旗帜一样。学校里的五星红旗,你还记得吗?许冬暖,虽然我们高中互不相识,但我们好歹会在同一片操场上看同一面国旗。国旗的颜色很红,很鲜亮,顺着旗杆高高挂起,光鲜亮丽,浩浩荡荡,所有人都看着那面漂亮的旗帜。嗯……我的意思是,所有人也都看着你。”

    我沉默良久,才说:“我很喜欢这样的比喻,谢谢你。”

    只是你还被蒙在鼓里两件事,我没有告诉你。

    一来,高中时我认识你。

    二来,你是我旗帜之上的苍茫蓝天万万里。

    “这只是我的真实感觉而已,”他又说:“对了,我跟父亲商量,把我们家的厂卖了,下家已经找好了。”

    “为什么?”我不理解。

    “怕你……不是,就是怕别人以后觉得这工作不好,又管厂又杀猪的。”

    “管厂的怎么了?杀猪又怎么了?”我有点情绪:“靠自己的双手吃饭,有什么拿不出手的。”

    “没有,逗逗你。”他笑着叹了口气:“是我父亲要资金周转,加上觉得我二十五了该谈恋爱了,给我放个长假。这行太累了,不适合年轻人,仅此而已。”

    “再说了,不是你说的吗,如果律师的孩子依旧是律师,医生的孩子也依旧是医生,那就永远不会改变了。我也不想永远做父亲做过的事情,也要推陈出新啊。”

    我忍俊不禁:“你还记得这个?其实这是化用了《名侦探柯南》里灰原哀的话,稍微改了改。”

    “化用什么的不是我要在意的,我只是把你说的话记了下来。”闻洋顿了顿:“刚好,我接下来要做点其他的。”

    “比如呢?”

    “还没想好,以后告诉你。我之前说过想开猫咖,但这件事也不是我自己全然做主,也得跟我父……”

    “等一下,”我打断他,“你平时也叫自己爸爸都称为父亲吗?”

    “不然叫什么?”

    “傻了?刚刚才纠正过吧!”我抬头看着他:“爸爸啊。”

    闻洋这次盯了我久一些,良久,他说:“噢,我在。”

    我噎住:“……”

    这脑回路,可真够清奇和跳跃的。

    闻洋逗完我,看了一眼手表:“好了,天色不早,你快回去吧。”

    “好快啊。”我看了下时间:“这个就叫,欢娱嫌夜短,寂寞恨更长(出自《水浒传》)吧。”

    闻洋呆呆的:“你说什么?”

    “唔……一句古语,好像是四大名著里看到的,我记不太清了。意思是同样的时间,在玩乐的时候,就会觉得时间过很快。”

    “哦……大概懂。”

    这样的对话发生时,我又有些突如其来的落寞。

    闻洋好像也一样,能感受到。

    这种情况的发生概率非常高,每每我说一个自以为朋友们都懂的、跟文学稍微沾点边的梗时,闻洋都很懵。

    除去尴尬,更多的是无力。

    短暂的寂静过后,他深呼吸,问我:“对了,你是不是有段时间没去迪士尼了。”

    我说是啊,疫情开始以后就再没去过。

    他说,我每年跨年都和朋友们去迪士尼。今年,你也一起好吗。

    我笑笑,说好的。

    他又说,马上天冷下来了,我们去吃那家夏日火锅吧。

    我这次是真的笑了,因为我确实把这事儿给忘了。

    “幸好你记得,”我说,“好啊,一定去吃。”

    不仅是夏日火锅,也不仅是跨年,我想,今年的平安夜,应该也能见到闻洋吧。

    到时候,一定要送给他一个平安果。

    我想的很完美了——要买深紫红的蛇果,擦得亮亮的,透透的,包装上精美的色纸与礼盒,盒子上还要装饰花里胡哨的贴纸。

    闻洋收到它的时候,一定会很嫌弃地对我说,许冬暖啊,你为什么要把好好的水果,祸害成这副花哨的模样?

    但他一定会收下,对我说谢谢。

    那,为什么我会在中秋节,想到平安夜呢?

    很明显了,十五岁那年,青少年时期的许冬暖,在平安夜也做了一个这样的果子。

    相比于没有收到平安果,没有理由送出漂亮的苹果,才是更容易令少女自卑的事情吧?

    那一年的平安夜,邓婉滢的课桌上堆满了礼物,连课桌肚里都是软糖和苹果。

    当年,她从那么多的糖果和礼盒里,挑出了几样,塞到我怀里,大大方方的:“喏,本公主送你的。”

    “不好吧……”我看着那个写着“闻洋”的平安果礼盒,手心里都是汗。

    “有什么不好的?我要是全带回家,我妈不得逮着我问东又问西的?我既然给了你,你就拿着,哪儿那么多假客气。”邓婉滢轻笑,满眼不稀罕。

    于是我带走了闻洋给邓婉滢的平安果,回到家后洗干净,一边吃,一边安静地流眼泪。

    那只苹果一会儿甜,一会儿咸,其中滋味,我到如今还记着。

    而我自己做的那只平安果,则作为拿走闻洋的平安果的交换,送给了邓婉滢。

    邓婉滢欣然接受了,还夸我把包装做的很好看。

    一霎间,我从回忆中剥离出身,闻洋也马上要走了。

    我看着他背影,忽然道:“等等!闻洋,过来。”

    闻洋刚要上车,回头:“又干什么?”

    我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的口袋里还有东西。

    待他走近,我隔着铁门,往他手里塞了一个自己刚才匆忙剥好的橘子。

    “喏,你喜欢的。”我咬咬嘴唇:“给你个欧润菊。”

    闻洋笑了:“太幼稚。像哄小孩儿一样。”

    我咬唇:“我就要用它哄你。”

    “那,我也勉强接受了。”

    他这种样子,可真叫人恼。

    但我依旧会欢喜,会心动。

    我目送闻洋开车走后,回到客厅——然后,被沙发上的人影吓了一跳。

    “我靠!”我叫。

    “嘘。”他说。

    我细看才发现,是大哥起来了,此时正坐在客厅喝着凉茶,也没开灯。

    “终于舍得回来了?”他并不生气,反倒语气里颇有笑意。

    “嗳,你吓死我了!”我打着哈哈,用气声轻轻道:“嘻嘻嘻,可别告诉爷爷奶奶!”

    “放心,不会,”大哥拍拍身边的位置,“困吗?不困的话,跟哥哥说说,那个你喜欢的人。”

    我坐在他身旁,仔细地想了想,才说:“我喜欢的人,并不是盖世英雄。他是个表面坚硬,背后也会自卑的男人。”

    我缓缓地趴下去,靠在大哥的膝盖上,娓娓道来:“他的木讷,迟钝,不了解人情世故,情商欠费,在我这里其实都不算是很大的缺点。但很多时候,他自己好像并不这么认为。”

    大哥轻拍我的肩膀,正如小时候他安慰我时,一直做的那样:“原来,他还有这一面啊。”

    “是啊。虽然不明说,但我能感受到闻洋的一些心理状态。他会觉得自己的生活好像离我很遥远,但实际上我根本没有矫情到那个地步,我也可以很接地气的。什么学历啊,家庭背景啊,都不该成为感情的鸿沟。就像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一样,我们应该相互托举,相互影响才对。”我有些苦恼:“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些告诉他。我能看见他的迟疑和犹豫,却做不到张开嘴巴宽慰他。有时候,一句话我得在心里来回推敲好几次,才能传递给他。不仅如此,即便这样,我还是常常涉及到他的知识盲区。”

    “所以,我们家小乙找对象的要求真的从来都不高啊,她是这么的宽容。”大哥说话的鼻音有点重:“有时候,大哥会突然很感慨,自己的妹妹怎么就长这么大了,能说出这么深入人心的独白。”

    “我希望,我妹妹的伴侣,是类似缴纳过高额保证金的固定关系,是她在情感和身体疲劳时,能稍微依附片刻的虬干。希望你们不要相互揣测,不要相互攀比,不要猜忌和失落。我只想他能尊重你,并且给你提供必要的情绪价值。”

    “大哥,他要是也像你一样了解我就好了。”我无奈地笑了笑:“有时候真是搞不懂,他的脑回路简直就像活在上个世纪的人,又土又老,像干树皮。”

    许嘉澍笑:“你的形容词一向有意思。”

    “但是,哥,即便他没有给我足够的尊重,没有提供很大的情绪价值……我好像,也还是很喜欢他。”我薅了一把头发:“我其实不想这样的,但我忍不住要这样。”

    大哥沉默了很久,才说:“去睡吧,小乙。”

    傍晚入梦前,我再回想去方才和大哥那些交心之谈,恍惚之间,更加明朗了一件事——

    我于闻洋隐晦的爱意,在静静的岁月中生长,没有发出一丁点声响。

    时至今日,嫩芽成为苍树,远观不过一片灰寂,近看已是亭亭如盖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