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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奶奶
    说是床其实就是大通铺,打滚都是够的。房间内铺了地暖,墙边安了暖气管道,如果没有性别之分的话,徐让可能就要光着膀子吃雪糕了。

    卫生间内特意安装了太阳能,方便洗澡。

    小土狗也就几个月大,抱在怀里毛茸茸的。

    四个人换好了各自的睡衣,先是嘲笑对方一通,然后评出最丑的一个去拿花生瓜子。

    结尾,出人意料又在理想之中——沈一涵去了。

    原因就是,其余三人的睡衣都是花花绿绿卡通的,只有沈一涵是黑白灰简约造型。

    “来,少爷小姐们,瓜子花生。”沈一涵把这些放到床上的小方桌上,又转身走回小库房,拖了一大包零食回来,“别一天吃完,这里只有两个超市,不算大。”

    中央六正在播放杀鬼子,四个人都是左手撑着头,“就没什么好看的吗?”

    鹤宝从枕头下找出藏好的遥控器,“我已经找了三圈了,实在没什么看的,也就这好点,能让你感觉到热血沸腾。”

    傅瑶一手拿着夹子,一手拿着核桃,“玩点什么吧?”

    “德国心脏病还是打麻将?”沈一涵换了个盘腿的姿势,不停的摸小狗。

    徐让:“心脏病吧,要玩就玩大的,赢了的向剩余几人问一个问题。”

    鹤宝直截了当戳穿他,“这人打麻将老输,上次被我妈在手机上匹配到三缺一,一晚上欢乐豆就输没了。”

    徐让哭笑不得,“给留点面子吧,我的宝。”

    傅瑶和沈一涵忙着把桌面上的零食清理干净,将抢答铃放在桌面上。

    沈一涵发牌,傅瑶咳了一声,端正了坐姿,“简单讲一下规则,由小沈同学把卡牌平均分给在场每位玩家,所有牌朝下,玩家依次翻开面前的卡牌。当桌面同时出现5个相同水果,所有玩家同时抢铃,最先抢到的人可以收走桌面上所有翻开的牌,如误拍铃铛,则需给在场每位玩家一张牌当作惩罚,用完手中所有牌且面前被翻出的牌已经被全部收走,则该玩家出局,最终只剩2名玩家时,卡牌数量多者胜利。听懂请掌声!”

    稀稀拉拉的掌声不太好听,但也勉强能听。

    “我发牌了。”沈一涵说。

    徐让伸出尔康手阻止,“你等会,你没作弊吧?”

    “我洗了三遍。”

    一掌一掌拍下去,牌面没记住,只剩下疼了。

    速度快的话差不多20分钟一局。

    沈一涵基本就是带飞型的,这人好像对这些小游戏有莫名的天赋。小时候和傅瑶玩抽王八,傅瑶纯陪玩,从早陪到晚。

    “让我问,”沈一涵眼神在每个人脸上停留几秒,然后双臂抱在胸前,“傅瑶问吧。”

    徐让大喊:“你耍赖!”

    鹤宝好像劫后余生,“他在救你。”

    “怎么说?”

    傅瑶:“他要是问,能把你祖上三代干过小偷小摸都问出来。”

    徐让人都傻了,“这么狠?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每每被问到这些糗事,傅瑶都尴尬的想钻地缝里,“我和他玩扑克牌,没赢过,甚至连我家户口本在哪个抽屉都告诉他了。”

    徐让和鹤宝朝沈一涵比了个大拇指,强,真强。

    傅瑶掌握第一话语权,“我问了嗷,上周五学校旁边生态公园小树林,你俩是不是在里面亲来着?”

    沈一涵挑眉看戏。

    鹤宝和徐让互相对视一眼,同时回答:“不是啊,那不是班长和学委吗?”

    傅瑶穷追不舍,“那靠近美食街的楼道里呢?”

    “楼——”

    “你吃,你快吃,都给你吃。”

    徐让把一大包乐薯薯片扔给傅瑶,转头又把矛头对准沈一涵。

    “是不是你教她的?”

    傅瑶护住,“你怎么还冤枉好人呢?我俩只是那次去买烤冷面,一打眼看到了而已,而已。”

    “草莓草莓!”

    “那是四个!你会不会算数!”

    “你别说啊,你让他按啊!”

    “好啊傅瑶你害我!”

    “傅瑶可没害你。”

    樱桃五个,鹤宝率先按铃,傅瑶沈一涵紧随其后。

    一局结束后鹤宝手里无牌,傅瑶还剩3张。

    鹤宝:“那我问了?沈一涵你知道傅瑶最喜欢哪首歌吗?”

    傅瑶也很期待沈一涵会说什么,“我可是喜欢很多歌的。”

    “空空,她上次带我听了半宿。”

    徐让笑她,“你这好像送分题。”

    鹤宝摇头,“你不懂。”

    这个人,和傅瑶人生成长轨迹叠加在了一起。

    他好像可以接住傅瑶所有的情绪。

    鹤宝有次无意瞥到,他给傅瑶的备注是瑶瑶的那一刻起,她好像就明白了。

    怎么会不喜欢呢?

    一个连偏头过去就知道要做什么的默契感。

    那可是沈一涵啊,外人都说是不尽人意的沈一涵。

    就连傅瑶叹气都陪着的。

    规定是两个女生睡在左边,两个男生睡在右边,中间放一个水盆。

    居然是沈一涵第一个提出意见:“我觉得不太科学。”

    徐让大棚展翅掀开被子,“怎么了呢?”

    “傅瑶睡觉好动,你也不怕她一脚把水盆扣我脑袋上?”

    徐让摆手,“那不能,她肌无力,没那么大劲。”

    傅瑶绕过沈一涵,在徐让注意不到的身后,打了他一下,“你说谁呢!”

    然后她又补充道:“顶多水洒了大家都别睡。”

    话音还没落,鹤宝就赶紧把水盆端了出去。

    徐让睡得很死,没察觉到沈一涵拿着毯子下了床。

    还是傅瑶摸了摸旁边床位,是空的,忽悠一下子坐起来,轻手轻脚出了门。

    小卧室里虚微亮着光,傅瑶寻了过去。

    沈一涵规规矩矩盘着腿,仰头在看窗外明月。

    傅瑶挨着他坐下,“睡不着吗?”

    “妈妈说,奶奶刚走了。”

    沈一涵说着说着,声音发抖,又在极力克制。

    沈一涵的奶奶带过傅瑶几次,印象中奶奶很和蔼,每次傅瑶来玩都会给傅瑶下面吃,还会和傅瑶去逛集市看花灯。

    傅瑶欲言又止,最后拍了拍沈一涵的背。

    他的背好薄,睡衣穿在他身上,空空旷旷的。

    沈一涵反问:“你呢?怎么不睡?”

    傅瑶回答:“尿憋的,睡不着,就醒了。”

    “卫生间在小仓库旁边,砖不平,拿手电筒照点亮。”

    说着就开始满床找手电筒。

    他好像忘记了,手电筒开着,就放在窗边。

    傅瑶一把握住他无措的手,放在自己右手手心上。

    “我不去卫生间了沈一涵,奶奶,奶奶就是,赶路赶累了,想歇歇了。”

    傅瑶知道,从今晚开始,不会再有人追着沈一涵屁股后面,端着碗,说:“小涵乖,再吃一口。”

    自己也不会有油泼面吃了。

    我们好像在某一时间点爆发性地长大,爆发性地觉悟,爆发性地知道某个真相,让原本没有意义的时间刻度,成了一道分界线。

    那晚以后,傅瑶看沈一涵就好像在看易碎的瓷娃娃。

    仿佛一阵风来都能把他吹跑。

    村子口有卖杨梅冰的,鹤宝和徐让逛街买了几瓶回来。

    沈一涵就好像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惯。他伸手去拿杨梅冰,又拿了把勺子,打开盖子,一点一点地凿,凿出个小坑,聚在一起,盛起来。

    傅瑶不说话,左手用力掰开他握勺子的手,把热好的梨汤喂给他喝。

    “小屋烧好了,你去睡会。”

    “嗯。”

    一旁的徐让和鹤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没有过问。

    三个人坐成一排,一言不发的开始写卷子。

    傅瑶写完自己的,又把沈一涵的作业掏了出来,又写了一遍。

    酸菜鱼是饭店做好便打包送来的,都不敢耽搁,一掀开塑料盖还冒着热气。

    没有沈一涵在,吃饭都不香了。

    成长的代价就是,马不停蹄的告别,和猝不及防的进入新的旅途。

    沈一涵睡得比较安稳。

    梦里他长途跋涉,走了很远很远的路,越过了荆棘地、灌木丛,蹲坐在栈桥边,点燃了河灯,河灯顺着河流的流向到了下游。

    天色暗淡,黄昏晚霞渐渐消散,他停留过的,在他那张18岁的生日照片里。

    他一遍又一遍,抚摸着奶奶脸上的皱纹。

    照片被风吹在半空。

    他追着跑了好远,恍然间看到巷子口,奶奶在织毛衣,5岁的他在一旁拍着皮球。

    他笑着,看他们走进院子。

    也转身离开了。

    ——奶奶,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