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华殿里，太上皇赵昚将最后一个蟹黄小汤包咽下肚，满意地叹了口气。

    “吃饭别老叹气，怪不吉利的。”坐在身侧的太皇太后吴氏嗔怪道。

    七十五岁的吴太皇太后满头银发，皱纹布满了眼角，面容依然光泽红润有弹性，整个人看上去雍容华贵、光彩烁目。

    赵昚看着看着，又是由衷一叹：“皇娘，想儿尚退位一年，竟似十几年那般漫长，人也变得沧桑孱弱，无力不堪了。”

    吴太皇太后一脸慈祥，安慰道：“你在位二十八年，突然将大宋江山交给三儿，自然放心不下，心里又空的没个着落。想开点儿吧，你不过才六十三岁，既然已经禅位，就当个太上皇颐养天年，优哉游哉。”

    “皇母说到儿心坎里去了。”赵昚在吴太皇太后面前呈现出孩子般的依赖，“当年儿虽是养子，您和先皇却待儿如亲生骨肉，先皇还将皇位传于儿，意在希望儿能早日恢复中原。可是，离靖康之耻都过去六十多年了，儿都退位了，这恢复中原的愿望丝毫没有实现，儿心里有愧啊。”

    说到这儿，赵昚开始变得激动，整张脸渐渐涨红。吴太皇太后忙按住他的手背，继续加以安慰：“知道，知道了。去年，那金世宗归天，完颜璟在灵柩前继位，你也只能以为先皇服孝的名义，禅位于三儿。这皇位退得可是不情不愿，为社稷大业考虑只能如此了。无需自责，先皇知道你的恭谨孝顺，以后恢复中原之大计，就交给三儿吧。”

    门帘外传来响动，映现出两道年轻矫健的身影。吴太皇太后眯起眼睛，笑了：“不光有三儿，还有那些小孩子们。”

    嘉王赵扩、楷王赵捷并肩而进，一齐向太皇祖母、皇祖父请安。赵扩的父亲就是登基不久的赵惇，眉眼也似父亲几分敦厚，想是自小精养，反显白皙有余，犀利不足。赵捷是赵扩的堂弟，刚满十八岁，与堂兄比起来倒多了奕奕的神采，稍显稚气的脸上透着一股灵活劲儿。

    赵昚指了指桌上，说道：“捷儿，这是临安的小鸡酥，外酥内滑好吃得很，你难得来一趟，尝尝这个。”

    赵捷谢过皇祖父，道：“孙儿身在明州，常听说临安有‘地有湖山美，东南第一州’之美誉，正愁没什么稀罕的东西见皇祖父，父亲说就送明州当地的水塔糕吧，软糯香甜又不黏牙，太皇祖母、皇祖父定是喜欢。”

    赵昚捋须开心的笑起来：“对对，明州的水塔糕，以前尝过一回，当真念念不忘啊，还是你父亲了解皇祖父。”

    吴太皇太后也是眉开眼笑：“明州山清水秀，物产丰博，绝不亚于临安。有生之年很想去看看，可惜老骨头走不动了。”

    赵扩插不上话，从盘子里抓过一颗小鸡酥，放进嘴里咯嚓咯嚓嚼起来。

    吴太皇太后轻打了赵扩一下，表情凝重，叱道：“虽你父亲当了皇帝，你做儿子的既贪又馋的模样，怎显现出嘉王的仪观？你母后也不知道好好教导你。你都二十二岁了，别一天到晚到处乱跑，要学会自律俭约，要用功勤读。读书辨邪正、立纲常为先，你懂不懂？”

    赵昚也正色道：“扩儿，你可忘了太皇祖母的再三勉励？”

    “哪儿敢忘了？皇祖父太小看孙儿了，太皇祖母的话孙儿可是字字在耳，句句在心。”

    赵扩心想，不就是先吃了颗小鸡酥，两位老人家倒又认真起来了。心里虽委委屈屈想着，嘴上忙应诺下来。

    这边吴太皇太后执起赵捷的手，换了笑眯眯的神情：“我的小麻雀，长得快高过你堂兄了，可别跟着他瞎跑。你这趟来临安，多住几天陪陪你太皇祖母。走走，随太皇祖母回慈福宫。太皇祖母那里多的是临安小吃，等你回明州，多带些给你父亲。”

    赵捷笑着答应，告别皇祖父，搀扶着太皇祖母往殿外走，并暗暗朝赵扩使了个眼色。赵扩心领神会，想跟着一起去，突然想起什么。

    “皇祖父，郡主让孙儿带个口信，今日郡主府有客人，她不来请安了。”

    赵昚似已料到如此，语意轻松：“知道了，你们回吧。皇祖父也该歇歇，看看花，晒晒太阳了。”

    寝殿内空无一人，赵昚依然站在桌旁，掂起一颗小鸡酥端详，仿佛陷入了沉思。接着，他轻轻地吁了口气，将小鸡酥扔回了盘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