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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汹涌
    翌日一大早,赵捷出现在之芸所处的别院。

    这回赵捷毫无怯色,对谭克明说道:“你不是做大买卖的吗?今日我跟你买两百斤鱼,死鱼就行,大小无所谓。”

    谭克明心里疑惑,以为这个年轻的皇子是来捣乱的,便吓唬他:“几天前的海鱼,搁在钱塘江边没人要,都发臭了,你要不要?”

    “那太好了。”赵捷竟然很兴奋。

    谭克明无奈,只好叮嘱之芸道:“你带他去,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之芸带赵捷去江边,心里也是疑惑不已,路上问赵捷:“今天你不是去绍兴府吗?要这么多死鱼干什么?”

    “用来做件大事。”赵捷促狭一笑。

    之芸却担心,提醒道:“你可别闯祸了。”

    赵捷并不在乎,笑得开怀:“我像是会闯祸的人吗?黎叔在,他也不会任由我胡来的。别担心,我确实需要这些鱼。”

    之芸见黎叔也在,稍微放下了心。

    赵捷从江边取来两百斤死鱼,用竹筐装了满满的一车,辘辘地朝清蟾楼而去。到了清蟾楼,但见楼内宾客盈门,有执板清唱的,有调戏散乐的,一片热闹的淫靡场面。赵捷派人将鱼筐抬入楼内,径往楼上去了。管事的认出赵捷,这次已经知道他的身份,自然不敢上前阻拦。楼道两边站立的姑娘们,闻到一阵阵令人作呕的腥臭味,纷纷用绢帕掩鼻,唯恐躲避不及。

    赵捷大步流星,走到郭宣娇的屋外,咚咚大力敲门。门一开,郭宣娇娇俏的身影出现。

    “原来是楷王,你来干什么?”郭宣娇环臂而立,朝赵捷没好气地问道。

    赵捷唇角一勾,直接回答:“用两百斤鱼换回我的玉鱼怎样?”

    “什么玉鱼?”郭宣娇瞥了一眼鱼筐,装作不明白的样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抬着这么多死鱼干什么,清蟾楼又不是开渔场的,把它抬走。”

    赵捷死盯着郭宣娇,目光炯炯:“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告诉你,玉鱼不是一般之物,偷走了它是要犯死罪的。看在郡主的面子上,我不与你计较,赶快把它还给我。”

    郭宣娇隐隐露出一缕冷笑,袍袖一动,玉鱼果然出现在她的手中。赵捷伸手去拿,郭宣娇早有防备,一个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玉鱼落进了她的内兜里,粉颈酥胸,春光乍隐乍现。

    “想拿,就从我这儿拿。”郭宣娇媚眼挑动。

    这种撩拨的举止却令赵捷生出怒意来,他冷冷地朝着郭宣娇说道:“你这样不客气,那也休怪我不客气了。到清蟾楼来,本王也是破了费的,既然这样,这两百斤鱼就送给清蟾楼好了!”

    说完,朝后面招了招手。

    后面的黎叔会意,招呼众人将鱼筐抬起,郭宣娇情知不妙,来不及喝声阻止,两百斤死鱼就这样仿佛从天而降,哗啦啦朝楼下倾泻而下。

    楼下惊叫声一片,原本热闹的场面像捅翻的马蜂窝,乱了。顷刻间,死鱼的腥臭味弥漫了整个楼内,有人呕吐不已,有人拼命擦拭溅到身上的腥沫子,更多的人都无心待在楼内,纷纷逃离清蟾楼。

    郭宣娇万万没料到赵捷会来这一招,下令管事派人赶紧收拾,又叱骂那些姑娘无用,招呼她们楼外站去。赵捷眼见郭宣娇等人手忙脚乱的样子,幸灾乐祸的看着。这时候,楼道口又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懿阳郡主来了。

    郡主看着这番场景,脸色铁青,气鼓鼓地走到郭宣娇的面前,反手就给她一记重重的耳光。

    “反了你,竟敢偷皇家之物,玷污了皇家,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郡主从郭宣娇胸兜里掏出玉鱼,继续骂:“不要脸的奴才,竟拿下三滥的手段戏弄楷王,楷王是那种随便的人吗?”

    赵捷从郡主手里接过玉鱼,说道:“抱歉郡主,今日砸了您清蟾楼的生意。”

    “砸的好,真不愧是我从小看到大的阿捷,有赵家男人的血性。”郡主却大为赞赏,夸道,“你自小洁身是好,从不进瓦子勾栏,岂会被这种狐媚子勾了去?”

    回头又下令:“将郭宣娇绑了,家法、楼规并罚,笞杖三十!”

    两名彪形大汉上前,将郭宣娇捆绑在长凳上,提起竹板用力抽打在她身上。那声音一下接着一下,听得人眼皮直跳,郭宣娇趴卧着,起初还发出轻微的痛苦的呻吟,渐渐的没了声音。

    赵捷看得头皮阵阵发麻,眼看着郭宣娇臀部衣衫洇出血来,于心不忍,忙劝阻道:“郡主,我看还是算了吧。这二十板下去,就是强壮的男子也吃不消啊。反正玉鱼没丢,我可以放心回去,并不计较这些。”

    郡主这才喝令停止杖刑:“既然楷王替你说情,本郡主看在楷王的份上,饶你这一遭。”

    郭宣娇脸色苍白,闭着眼睛,仿佛昏死过去一般。

    赵捷不免心惊肉跳,他向郡主告别,出屋之前,忍不住又看了郭宣娇一眼。

    待赵捷一走,郡主这才舒了口气,道:“起来吧。”

    郭宣娇睁开眼睛,腾地起身坐在长凳上,又似乎痛得皱了皱眉头。

    郡主慢悠悠说道:“打疼了吧?上点药膏。”

    “没事。”郭宣娇若无其事般,捋了捋散乱的头发。

    郡主望定郭宣娇,露出满意的微笑,道:“阿捷这小子,没想到搞了这么多臭鱼进来,差点砸了我清蟾楼的招牌。咱们这一出,他算是注意你了。寿皇亲赐玉鱼,他很快会回到临安城的。等他回来,看你怎样勾引住他了。储君的最有力的竞争者,可别让他跑了。”

    ——

    后宫教坊开设之前,皇后李凤娘选了二十名嘉王侧妃人选。她将她们安置在和宁宫内,卫士把守严禁,与外人不许过往。即使皇上经过,也需及时通报,以免节外生枝。

    那二十名选妃多半来自官宦人家,有皇城临安的,有绍兴、明州一带的,都是德性佳美的好孩子。她们有的受父母之托,希望有出人头地的一天;有的对皇宫生活有着美好的憧憬,在金碧辉煌的宫内,看禁卫成列、伺候的宫女太监穿梭不断,自然而然产生一种优越感;有的却是平平淡淡的来,表情也是淡淡的,心里盼着教坊早日结束。

    韩淑苓就是最后那种人。

    偏偏,皇后李凤娘最为中意的,也是韩淑苓。

    比韩淑苓贤淑恭孝的女子,在二十名选妃里,也有二三。李凤娘看重的自然是韩家的势力,枢密院的韩渠深受赵昚、赵惇的器重,又是年富力强的人物,李凤娘希望通过韩渠可以笼络更多的大臣,辅助儿子赵扩扩张势力。

    韩淑苓在最初的一段日子 ,表现也是出类拔萃的。另外的选妃也是你争我赶,甚为用功。李凤娘在中秋节特意小试了她们一番,心中颇为满意,八月十八恰逢观潮日,便撺掇儿子率众女前往钱塘江观潮。

    赵扩自然有观潮的雅兴,抚掌笑说:“皇儿正有此想法呢。既这样,皇儿带几个朋友去凑热闹。”

    李凤娘不悦道:“怎么去哪儿都要带上你的朋友啊?他们不会自己去观潮?凑什么热闹。”

    赵扩解释道:“我一个大男人坐中间特无趣,有朋友在,说话就好些。也不会带多少人,也就三五个。”

    赵扩逐个介绍一起去的朋友,说到其中一位,李凤娘断然拒绝道:“那个慕容羽晖怎么又来了?上回在你府里庆生,就是被这个慕容羽晖搅了兴趣。那个姚之芸,后来怎么样了?”

    赵扩吓了一跳,他没想到母后还记得此事,支吾一声,敷衍道:“解除宫籍回老家去了。母后,姚之芸也就一个庶民百姓,您别惦记她了,您就惦记惦记那些您选的美人吧。”

    “扩儿啊,你最后一句可是说到母后的心坎上了。母后为了你,可是操碎了心,你可要争口气啊。自从你父皇即位,你那位皇祖父总是责怪你父皇为政软弱,朝堂风气不振,母后真怕你父皇的皇位,不知什么时候被夺走了……”

    李凤娘絮絮地唠叨,赵扩不耐地别过脸,暗地里翻了个白眼。

    八月十八日。

    临安城西起湖光秀丽的西湖,东有江潮绝景,尤其在每年八月,潮水比平常更汹涌。到了八月十八,潮水最盛,如海神吐霓,尤为壮观。沿岸车马纷纷,站满了观看海潮的百姓。从庙子头一直到六和塔,无论皇亲贵戚,还是公子王孙,都雇赁了最佳看位观潮。

    李凤娘母子离宫观潮,自是护卫清道,宫娥内监簇拥,一群人浩浩荡荡而来。到了观赏点,李凤娘母子坐中,两边选妃姹紫嫣红甚是耀目。羽晖和其他人向皇后行礼之后,分头坐在稍远的位置。

    韩淑苓偷眼望去,凝视羽晖片刻,又垂眉低眼默不作声。

    盼了良久,动鼓声声,但见江中舟楫分列,打阵的水军展旗舞枪,告示岸上观潮的人们,潮水即刻就来。原先坐着的人们激动得站了起来,纷纷伸长脖子眺望前方。接着隐隐听到隆隆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大,须臾之间,一道水墙出现,滔天浊浪犹如万马奔腾,以摧枯拉朽之势,向着这边滚滚而来。前浪撞击堤岸,掀起几丈浪头,又浩浩荡荡继续前进。那震耳欲聋的撞击声,连脚下的大地都颤抖起来。

    潮水从眼前经过,众人欢呼雀跃,赵扩兴奋得跳下高台,站在护栏前对着汤汤而去的潮水高呼,羽晖等众男子也紧跟其后,那些选妃露出天真的玩性,笑着跳着下了高台。

    众人以为潮水已过,殊不知今年的潮水比往年凶猛,大潮在前方撞击堤岸翻卷,风驰电挚般朝这边冲来。众人始料不及,眼睁睁看着潮水如泰山压顶扑向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