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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宫杀
    赵昚无声地站在重华殿内,殿内寂静,形单影只更显凄凉。窗外绿意盎然、万物复苏,他却日渐苍老,人也郁郁寡欢了许多。

    内侍霍临悄然而入。看见霍临,赵昚无神的眼睛里亮了一亮,急问:“怎么样?牒面有下落了吗?”

    霍临跪地,默默地垂下了头。

    赵昚失望地摆了摆手,示意霍临起身,神情沮丧:“究竟是谁偷了朕的牒面?哆狄人已经来到临安城,朕若是拿不齐那三张牒面,颜面尽失啊。”

    霍临劝慰道:“哆狄人到了我大宋领地,也要遵循大宋的规矩,寿皇您是帝皇圣尊,怎可受其摆布?何况时隔两年,完颜璟还在追查荆平纲的下落,宝藏在哆狄人手里暂时比在您这里安全得多。您又不急用一时,郡主那边也无动静,您说不交牒面就是不交。”

    “荆平纲暂时藏在哆狄人那里,也算是上策。”赵昚叹息道,“可就怕朕年岁已高,万一哪天千秋之期……身边没有承继之人!”

    “天保九如!寿皇如月之恒,如南山不老松,万寿无疆啊!”霍临匍匐在地,抽泣不已。

    赵昚被老内侍的忠诚所感动,不禁老泪纵横,颤声道:“自打史老先生一走,朕也想明白了,人终有一把骨头化为丘墟的时候,朕终会去见先皇的一天……”

    主仆两人正在悲伤流泪之际,执事内监进来禀报,太皇太后的辇车已到殿外。赵昚一听,忙拭干了眼泪,亲自出殿相迎。

    吴太皇太后由赵昚搀扶着进内坐定,仔细观察赵昚的气色,竟看出个究竟来,关切道:“可是有什么心事?年纪大了,不得郁结在心,有话尽管跟皇娘说说。”

    “皇娘不必担心,也没大不了的事情。”赵昚勉强笑道,“儿正在追思史浩老先生,想起社稷,不知怎的悲从心生,哭了一场。”

    吴太皇太后信了,频频点头,也感慨道:“昨日小麻雀来到我的德寿宫,人变得文绉绉的,还背起了贾生的《鹂鸟赋》。他突然问我,世人有贪财的、贪图名利的,也有为气节而生的,皇祖父为了什么?我说,皇祖父当然为了江山社稷,为了天下百姓。”

    “阿捷越发懂事了。”赵昚凝重的脸上这才真正有了一丝笑意,“为社稷之大计,该立储君了。”

    吴太皇太后明白其意,只是淡淡问道:“三儿那边,你怎么跟他讲?”

    提起赵惇,赵昚生气道:“不提也罢,他可曾想到过我这个父亲?朝中大臣三番五次谏言,他可好,这几天连上朝都不去了,这算什么皇帝?”

    “那是因为三儿受了点惊吓,宿在李凤娘的寝宫里。中宫禁地,皇后不允,谁都不敢劝皇帝上朝。”吴太皇太后也是极为不满。

    接着,吴太皇太后又提醒道:“你立储君,朝中大臣中若有人提出异议,你当如何?扩儿不算有心机之人,但难免受其母后的鼓动;阿捷这孩子可是一点心思都没有,他家里还有个与你抵触的父亲呢。再说,老二与三儿为了储君之位,兄弟之间排挤斥逐、相互残杀,你忍心看到这些?”

    赵昚在殿内徘徊,脸上再度布满了忧伤,叹道:“自我继位以来,立志收复河山重回中原,可惜忠孝不能两全……而今没有战争纷扰,大内却起争端,这储君之位何时能提上议程?”

    这时,执事内监匆匆而来,禀报黄贵妃那边出事了。赵昚和吴太皇太后几乎同时起身,吴太皇太后吃惊道:“黄贵妃早在三儿还是太子期间,由我做主赐给三儿的,因为侍奉得当深受三儿宠爱,莫非皇后……”

    尚在猜测,执事内监带进一名嬷嬷,原是黄贵妃宫里的。嬷嬷见到太皇太后和寿皇,扑通跪在地上,不由得大哭道:“贵妃娘娘她……被下药毒死了!死得好惨啊!太皇太后,寿皇,您们要替娘娘做主啊!”

    听完嬷嬷哭诉,吴太皇太后已经变了脸色,合掌连念几声罪过,赵昚更是怒目圆睁,一拍桌案:“又是这个毒妇所为!来人,传召李凤娘!”

    ——

    清蟾楼内,二当家郭宣娇将几剂药包好,交给赵捷。

    “你要的补药,定神安心,既驱疲又补身子,总共三十五贯。”

    赵捷将银两放到郭宣娇的手上,掂了掂药包,半开玩笑的问道:“可是掺进楼里惯用的迷药什么的?”

    郭宣娇白了赵捷一眼,生气地想夺走药包。赵捷机灵一闪,让郭宣娇落了个空,顽皮地吐了吐舌头。

    二人算是不打不相识。赵捷凡是有疑难杂事,就请郭宣娇帮忙,郭宣娇每每有求必应,事毕又不忘奚落他。

    这回,郭宣娇用讥诮的语气道:“是给哪位相好的?你这楷王殿下,看不出还是个多情种呢。”

    “自古多情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赵捷随意念了一句,人欢快地出了房门,郭宣娇只好在后面大声提醒:“记得一天两剂,汤别太大!”

    赵捷哼着小曲,一路来到之芸所在的小院,发现院门紧锁,不由嘀咕道:“好容易来了一趟临安城,说好在这里等我的,又跑哪儿去了?”

    此时,之芸出现在译馆内。

    僧人译长端坐案前,面对之芸,凝神思虑,道:“听你刚才简短所言,这种语言好生熟悉,我好像在哪儿听过……”

    之芸将默记的几句话又断断续续复述了一遍,语气恳切道:“译长游学八方,通四方语言,一定知道此语出自什么地方?”

    译长沉吟片刻,方断定道:“听语调应该是塔伽噜语系,老衲早年讲经南夷,遇到一位僧人,他说来自哆狄国,说的就是这种语言。”

    “哆狄国?”之芸默默记在心里,恭谨道,“请问哆狄国在哪儿?”

    “听说非常遥远,在茫茫无际的地方,若千里马翻山渡水也难到达。”

    看见之芸缄默无言,译长关切地问:“之芸姑娘问这些,莫非对哆狄语感兴趣?”

    之芸抬起头,诚恳回答:“我想学哆狄语,译长是否肯教我?”

    译长念了声阿弥陀佛,微笑道:“市舶司藩客事务繁忙,语种混杂,能多学一门语种也是好事。之芸姑娘慧根非同常人,老衲才疏学浅,只能教些皮毛。我师兄倒精通此语,只是云游去了,待他回来,老衲请他教你如何?”

    之芸施礼谢过。

    虽然已经知晓纹身人的来路,之芸依然心事沉重,她垂头默默地走着,即使已到院门,门外站着一个人,她都没有注意。

    那人轻咳一声,她才抬起头,驻足站立,目光有些迷离。

    “是你……回来了?”她显得木讷,脸上不惊不喜。

    羽晖也是不自在,轻笑一声:“是我惊扰你了。还以为你在,送了些中原的东西过来,有些是赵捷的。”

    之芸打开门,请羽晖进内入座,倒了一杯凉茶给他。时隔多月相见,两人说话淡淡的,之芸说自己来临安城办点事,不久就要回明州。

    羽晖点点头:“你当译人自然忙,不过行事笃定,与藩客疏通交流毫无障碍。”

    之芸露出谦顺的微笑:“搞得好像亲眼所见,如此断定。”

    羽晖解释道:“我可以想象。”

    空气有些压抑,之芸指着羽晖送来的几盒物品,谢道:“你给我的,我代全家收下了。楷王的部分,还是你亲手交给他吧。”

    羽晖不甚在乎地回道:“交给他和交给你,都一样。”

    之芸心内奇怪羽晖怎生这般讲话,从见面起都客客气气的,显得莫名的生分,又反省自己也是这般不自在,便并未往别处想。羽晖起身告辞,之芸想送他出门。

    正巧赵捷闯了进来,嘴里还喊着“之芸”,一见羽晖在此,开心得一把抱住:“慕容兄你终于回来了!可想死我了!”

    羽晖也是面带笑容,亲密地拍拍赵捷的后背:“殿下如今是个大忙人,从市舶司到枢密院,又从临安到明州,我还怕没机会逮到你呢。”

    “慕容兄有所不知,我在韩渠大人那里学了不少真功夫,什么时候有空,小弟露几手请慕容兄指点指点。”

    之芸见赵捷满头大汗,便嗔怪了他几句,随手绞了块热面巾替他擦汗,赵捷憨笑的脸上尽是满足。羽晖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借故告辞,赵捷还追着问三人聚会,非等到约定“老地方老时辰“才肯罢休。

    屋里只剩下赵捷和之芸二人,赵捷将药剂交给之芸,之芸接过,奇怪道:“你来过这里,怎么又出去了?看你满头大汗的,有什么要事吗?”

    赵捷脸色转为凝重,朝门外张望,确定无人经过,这才压低声音说道:“黎叔跑来告诉我,宫里出事了。我飞速到了宫里头,才知道真的出大事了!”

    之芸吃惊地问道:“整个皇城看起来风平浪静,没料大内云涌,难道皇后……”

    “是黄贵妃,黄贵妃突然死了。”

    “怎么死的?”

    “被人谋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