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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花嫁亡人至(1)
    燕子横飞水清浅,春雨淅沥桃花浓。

    春归巷黑瓦白墙的房屋鳞次栉比一溜儿过去,最末端的是一座三进三出的大宅子。宅子漆红描黑两扇敞开的大门正中间,挂着一块黑底红字的桃木雕花匾额,上笔法遒劲写着迟府两个大字。匾额正中央不偏不倚挂着一个大红的花球,院内仆从喜气洋洋来回奔走着,有缠绵欢快的喜乐声飘了出来,皆说明迟家今日有喜事。

    一双白底黑面绘着祥云花纹的皂靴自春归巷口的青石板上徐徐而来,踩着积水停在迟府门前。红盖绘着白桃花的竹骨伞微微抬起,伞下露出一双狭长的眸子,目光落在大门正中央匾额迟府两个大字上。

    那人左手握着伞柄,右手托着一个小巧精致的朱红雕花香炉,有袅袅的熏香自香炉里飘出来,将那双清亮的眸子氤氲的有几分模糊。那人盯着匾额看了半响,唇角微微勾起一抹笑,红盖竹骨伞略微往下一压,盖住了脸上的笑意,迈开步子朝府内走去。

    迟府内,九曲长廊尽头,一座小院前,两株一人高硕大肥美的碧桃红叶绽的正盛,淅淅沥沥的春雨迎头砸下来,枝头上的花朵在雨中微微发颤。

    小院二楼敞开的雕花窗柩里蓦的探出来一只白皙的手,指尖轻点间,衣袖拂过的雨水还未落下时,一簇绽的正盛的红桃花便被斜斜送入带着凤冠的发髻里,凤冠上的长流苏因着那人插花的动作细碎荡漾开来,露出下面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出来。

    此人便是迟府的独苗千金迟杳杳,今日乃是她的出阁之日。

    “小姐,你今日真好看。”一个身穿藕红色梳着双髻的小丫鬟自迟杳杳身后探出半个脑袋,一脸暖笑。

    迟杳杳眉头微微一蹙,有些粗鲁的掀开面前晃荡的流苏架在头顶的凤冠上,双手叉腰,一脸愁苦:“你觉得好看,可你知不知道你家将军现在的脖子都要断了。”

    “呸呸呸,哪里断了,明明是连绵不断才是。”那小丫鬟一脸惶恐跺了跺脚,口中念念有词说道着。

    一身大红嫁衣的迟杳杳晃了晃脖颈,扶着旁侧的柜子一屁股歪在铜镜前的凳子上,有气无力挥挥手:“你去看看迎亲的队伍来了没有?”

    “嘻嘻,小姐就这般等不及要嫁了么?”那小丫鬟捂着唇角打趣。

    迟杳杳面色敷衍:“恩恩,等不及要嫁了,快去快去。”

    那小丫鬟得了吩咐,奔奔跳跳朝门口走了两步,又蓦的折了回来,摊开手掌放在迟杳杳眼前,笑嘻嘻道:“小姐,今日是您大喜的日子,您把双刃刀交给奴婢保管罢。”

    迟杳杳放在身侧的手倏忽一紧,顿了顿,才极不情愿自宽袖中掏出一把双刃刀交到那小丫鬟手上。

    那小丫鬟抱着双刃刀的胳膊一弯,一脸欢喜朝外走去。

    “嗳,嫁人比打仗都累呐。”迟杳杳似一只软脚虾米,软软趴在梳妆台上,凤冠上的长流苏垂了下来,在她面前来回晃荡着,她撇了撇嘴,百无聊赖的开始背起了《孙子兵法》。

    “进而不可御者,冲其虚也;退而不可追者,速而不可及也……”

    躲在檐下避雨的春燕不知因何缘故,蓦地凄厉嘶鸣一声,扑棱棱冒雨飞走了。正昏昏欲睡的迟杳杳身子猛地一颤,蓦的察觉前院从昨日起便不曾断过的乐声不知何时停了。

    她迅速起身,刚走了两步脚下一个跄踉,幸得扶住旁侧的雕花屏风才未摔下去。迟杳杳眉头一皱,嘶啦一声将过长的裙摆撕下,而后身手敏捷从窗柩上翻了下去。

    春雨淅沥,薄雾冥冥。

    大红锦缎高悬树梢,一身大红喜服的迟杳杳踉跄朝前走着,青石板上横七竖八躺着府里的仆从,有雨水自他们身下蜿蜒而过,猩红一片。

    迟杳杳放在身侧的手青筋暴起,一张涂了艳红口胭的唇死死抿成一条直线,黑沉沉的眉眼似一块千年寒冰,有层层叠叠的恨意随着水雾腾了起来。

    花枝微颤间,蓦的有凌厉的长剑划破雨水自身后袭来,迟杳杳眸光一凌,下意识去摸袖中那把从不离身的双刃刀,触手之处却只余滑凉的朱红灯笼锦缎。

    镶着六十四颗南海珍珠的凤冠重重砸在雨水里,如墨的长发四散开来。迟杳杳堪堪避过那致命一击。重重雨幕里,数十个手持长剑的黑衣人并排而立,有殷红的血珠顺着他们的剑尖滴答滴答坠了下来。

    “谁派你们来的?” 迟杳杳冷着一脸木然站在那里,有血珠顺着她放在身后的右手指尖迅速滑落,砸在青石板的水涡里,晕染出一派猩红。

    那群黑衣人看着迟杳杳的目光犹如在看一具尸体,待迟杳杳话必,皆纷纷举剑齐齐朝她攻来,一招一式,皆是毙命的杀招。迟杳杳血色尽失的唇角勾起一抹嗜血的笑容,正欲赤手空拳接招时,鼻翼间蓦的蹿过来一抹寡淡的熏香,而后便有细碎的铜铃声响起。

    须臾间,围在迟早早周身的黑衣人如被人提线操纵的木偶一般,举着长剑的手堪堪定在原地,他们的额头上不断有雨滴滑下,身子却半分都动弹不得。

    一个红白相间的身影逐渐逼近,耳畔的铜铃声愈发清脆起来。迟杳杳的双目却突然疲倦的厉害。窸窣的哐当声过后,她周身的黑衣人挨个儿倒了下去。迟杳杳强撑着眼皮想去看那人是何模样,却有一只大掌先一步置在他头顶,语气温柔:“傻姑娘,困了便睡罢,睡醒之后一切都会好的。”

    你…… 是谁?迟杳杳抖着唇角,涌至唇边的话还未问出口,眼皮已不受控制堪堪落了下来。在暗色来袭前,她只堪堪看到那人右手手掌上托着一个朱红色的小巧雕花香炉,有袅袅的熏香自香炉里飘了出来,攀上红盖竹骨伞上画的一枝瘦骨白桃花。

    袅袅烟雨中,一派潋滟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