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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情殇
    伴随着一声尖锐的嘶鸣,无数耀目的金光顺着梵音十一结编织的界壁倒灌下来。

    是吉时到了。

    一身大红吉服的萧衍含着舒朗的笑意,从喜轿里牵出一个身形秀颀的女子,大红盖头遮着,看不清面容。头微微低着,露出一节弧谷柔美的脖颈,攥着绣球的手也是小巧纤细得紧,料想应是个姿色不俗的美人儿。

    随侍在一旁的喜娘从篮子里抓出一把水灵灵的莲子,往新人身上砸去,嘴里还念叨着:“早生贵子,多子多福。“

    鞭炮声,锣鼓声映着鲜艳的红在人们耳旁炸开,新郎新娘在大堂上立定,任是谁看了都会觉得是一对珠联璧合的妙人儿。

    “一拜高堂。”

    “二拜天地。”

    “且慢!”只听得一声冰冷的清叱,一个黑衣女子越众而出,袅袅婷婷地立在了中庭上。

    周围有人认出了她,大声地嚷嚷起来:“哎哟喂,这不是刚刚在大门口闹事的那个姑娘么?”

    人群里一阵骚动:“看这姑娘的架势,莫不是被萧衍抛弃了来抢亲的吧?”

    “你别说,还真有这可能。如果真是这样,今天也没白来啊!二女争一夫,再看一百遍我都看不厌!”

    阿意听得清楚,脑门上乌压压地一头黑线,妈的,都是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萧衍的脸色也不大好看,但凡是个正常人成亲成到一半被个莫名其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女子给搅和了,脸色都不会好看到哪里去。但萧衍毕竟还是个有涵养的,他朝阿意一揖,温声道:“不知姑娘有何贵干?”

    阿意笑盈盈地学他揖了回去:“我有一疑问,不知当问不当问?”

    萧衍神色淡淡:“听姑娘的语气,看来这个问题非问不可了,所以无论萧某回答的是什么,结果都是一样的,对吗?”

    “是的。”阿意点点头,“萧公子果然是个聪明人,可为什么尽干一些蠢人都知道不该做的事?”

    “放肆!”那个八字眉的管家眼里凶光毕露,干瘦如鹰爪的手上来就要擒她,阿意站着一动不动,反倒是萧衍出手拦下了,他望向阿意,下颌轻许,“愿闻其详。”

    阿意也仔细地打量着他,心下却是暗叹,的确是一个丰神如玉,倜傥温雅的男子,也怪不得秦桑这丫头当初一眼就瞧上了他,死心塌地。

    她定了定神,复又笑道:“我这第一好奇的就是,萧公子既是纳妾,那正室企有不在场主婚的道理,洙州几百年传下来的风俗,夫君纳妾,若得不到正室的祝福,那这场婚姻是断不会幸福的。还是说,萧公子本来就巴不得这场婚姻不幸福呢?”

    新娘子闻言,身子恰到好处地颤了颤,萧衍安抚似地握住了她的手,这才道:“内子近日来身体不适,不方便抛头露面。”

    阿意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笑得前仰后合的,“萧夫人秦桑师承方诸山华掌门,又习得秦家音律绝技,自小根基打得极牢,十几年来从未生过病,怎么偏偏就在夫君纳妾的这日病了呢?未免有些不合时宜。我还听人说啊,说这秦桑压根不是病了,而是跟什么野男人私奔了,本来我还不信呢,如今看着萧公子在这里努力地自圆其说,倒好像由不得我不信了。”

    萧衍脸色铁青,脸上的温润儒雅被她尖刻的话语剪得粉碎,“够了,别再说了!你究竟是谁?”

    阿意捂嘴,故作惊讶:“我这第二个问题还没问出口呢,怎么萧公子就翻脸了?我想问啊,如果秦桑今日不露面真是因为生病了,那萧公子为了让她生病一定是费了不少心思吧?如果她真是跟野男人跑了,那我就想问问萧公子,戴绿帽子的滋味好不好受呢?”    

    萧衍松开了新娘子的手,欺身上前,牢牢钳制住阿意的肩膀,黑眸沉郁幽冷,瞳孔间却有两团烈焰在燃烧,他咬牙切齿:“你究竟是谁?和秦桑是什么关系?”

    阿意看着他,笑得花枝乱颤:“原本以为激怒你还需要一点时间,没想到一提秦桑的名子,你就不行了。太没挑战性了,倒是枉费我那些准备了很久的说辞了。”

    “说!”    

    阿意垂眸,敛去了脸上的笑意,轻声道:“小女秦桑,敢问公子姓名?”

    萧衍一怔:“你……”

    阿意没理会他,继续说道:“在下萧衍。”

    萧衍的手从她肩膀上垂落,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你怎么会知道?”顿了顿,他有些僵硬地伸手向她的脸上抚去,“桑儿,是你么?”

    “自然不是。”阿意侧开头打掉他的手,讥笑道:“秦桑已经死了,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萧衍惊痛的表情看起来不像是伪装的,他往后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这不可能。绿衣和陈叔告诉我,秦桑和别的男人私奔了,我们之间,是她先逃走的。她那么那么恨我,我们之间还没有决出胜负,她怎么就死了呢?她怎么会死呢?”

    新娘子一把掀掉了红盖头,冲过来扶住了萧衍,阿意这才看清了她的面容,柳眉弯弯,双目含露,桃腮雪颊,和秦桑眉眼间倒是有三四分像,可气质却是截然不同。

    阿意冷笑:“萧衍!你居然有脸问我秦桑怎么会死?因为你,她的心死了!还有你这个新娶的夫人,绿衣是吧?秦家从不曾亏待过你,你为什么要害秦桑?你为什么要撒出弥天大谎来污蔑秦桑?她都已经死了,你们一个两个的,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她?你们究竟把她的尸骨藏到哪里去了!”

    萧衍皱眉,转头迟疑地望向绿衣:“绿衣,她说的可都是真的?”

    绿衣楚楚可怜地抓住萧衍的衣袖,双目泫然欲涕:“自然不是真的。这个女子来历不明,满口胡言,萧郎你切勿着了她的道啊。”

    下一秒,她就面露凶光,恶狠狠地朝阿意扑过来,五指成爪直插向她的心窝,竟是想要杀人灭口,“都是你害的!你为什么早不出现晚不出现非要现在出现!秦桑她都死了几个月了,你现在除了毁了我的婚礼,什么也做不了!”

    萧衍呆立在原地,竟是不知在什么时候已被绿衣施了迷魂障。

    阿意伸手织出防御屏,却瞬间被绿衣的五指穿透打碎,她阴恻恻地道:“呵,要不然你以为我的百年修为都是闹着玩的吗?”

    余光里瞥见一抹胜雪的白,阿意放下了心,轻笑:“你真以为你能杀得了我吗?”

    “那我们就试试看。”

    几乎是在她的利爪抵达阿意胸膛的同时,一声龙吟清啸破空而来,将绿衣的手指齐根削断了三根,琼白的霜华在触碰到阿意的时候霎时化作点点莹光。

    空气中漂浮着血的腥锈味,和清冽静谧的扶桑花的香味。

    绿衣的血浸湿了阿意的衣衫,怀里揣着的梵音十一结在吸饱了她的血液后,竟缓缓胀大,一点点往高空升去,耀目的金光从十一个结扣中鳞次迸射出来,与房梁上悬着的其余的结扣一起,编织成一张金光闪闪的大网,竟使将萧府内所有的人都网进了一个巨大的幻境之中。

    阿意开始觉得错了,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错,可她不知道究竟是从哪一步开始有了差池。她一直以为秦桑私奔的假象是萧衍编排出来的,可萧衍对此却似乎毫不知情;她一直以为梵音十一阵是萧衍设下的,可绿衣的血却能触发梵音幻阵;她一直以为是自己掌握了主动权,可自踏入萧府起,她所有的行为似乎都被人吃得极准,不管她做了什么,没做什么,梵音幻阵都一样会被她误打误撞地开启。

    好像有人正抬着一根硕大的钟杵撞击着铜质的梵钟,一下一下,她看到沉闷压抑的钟声像水波一样在空气中四散开来,眼前的一切都陷入了一种极速的扭曲之中。

    阿意被一双冰冷的手拢进了怀里,她迷茫地回过头,只见眼前的男子一身玄衣,面容苍白,眉眼深邃,笑容魅惑,不是沈爻又是谁。

    头很痛,她扶着额,低声问:“你怎么来了?”

    沈爻不搭,俯身在她额上印了一个吻,冰凉的,柔软的,他轻轻笑,露出了嘴边两颗可爱的小虎牙:“闭上眼,捂住耳朵,我让你睁眼再睁眼。”

    意识像跌入了一团混乱的棉絮中,一会儿浸了水变得沉重不堪,一会儿被调皮的风拨弄着飘出去很远,一个低沉的温柔的气息在她耳畔轻轻逗弄:“宝贝儿,醒醒。”

    一下子就将她拉回了现实中,阿意揉了揉眼睛,缓缓睁开:“我们现在是在梵音幻阵里了吗?”

    沈爻点点头:“准确地说,我们是进入了你和绿衣的记忆,这是你们联手编织起来的,关于秦桑的幻阵。”

    阿意张大嘴,不可置信:“这么说,困住我的反倒是我自己。那我们怎么才能出去呢?”

    沈爻望着她笑,神色温柔清浅得像是一天月色,眉目间那些原有的阴郁狠戾被洗得一干二净。

    “其实也不难,解铃还需系铃人,此阵既是因秦桑的执念而生,只要我们能够找到秦桑的尸骨,阵法自然会破。”

    “不过,破阵并不急于一时。”沈爻顿了顿,望向阿意,“你和秦桑情同姐妹,应该很想知道后来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吧?这是一个机会,于你是,于萧衍亦是,一个了解秦桑,知悉真相的机会。”

    正说着萧衍呢,萧衍就从假山那边绕了过来,身旁还站着晏离和穆清时,应是刚强行破了迷魂障,脸色发白,衬着身上的大红吉服越发殷红如血,“姑娘。”

    阿意趴在窗柩上,津津有味地盯着一间装扮精致的厢房里,难得地没有摆脸色,还十分热情地冲萧衍招手让他过来一起看。

    萧衍只看了一眼,便僵在了原地,红纱罗烛,罩软云橱,一个盖着红盖头的姑娘不安地坐在床头,她的手紧张地扭绞在一起,两只红绫鸳鸯的绣鞋你踩我,我踩你,她颠来倒去地说着一句话,不停地在揣摩语气:“夫君,小女秦桑把她自己交给你,她是真的喜欢你,她会收起自己的那些坏脾气,她会对你很好很好的。你也要对我很好很好,好吗?”

    阿意轻描淡写地问:“记得这一幕吗?”

    萧衍缓缓点了点头,艰难地说:“这是,我和秦桑大婚的那一日。”

    阿意点点头:“记得就好。记得你和她说了什么吗?”

    萧衍面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喉结滚了几滚,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你总说秦桑恨你,可是瀚海阑干,百丈成冰,从来都不是一日之寒。”

    阿意采了一朵花在手上不停揉搓,将花瓣扯得粉碎,碧绿的茎叶被她的食指碾得粉碎,绿色的汁液顺着她雪白的手指淌下来,像是花在流泪。

    她淡淡地把碎片扔在地上,拍了拍他的肩膀,忽地一笑:“想不起来也没关系,你看,往事这不是重现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