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落尽荼蘼
磐涿山是云梦郊外的一座荒山，传说那里住着会吃人的妖怪，所以即使好奇，也从来不会有人敢不要命地乱闯磐涿山，更没有人会胆子大到半夜私闯磐涿山。
阿意觉得自己可能就是那个既不要命，又不怕死的愣头青。
夜色黢静，及膝的草丛里有很多嗡嗡的蝇虫，吸附在阿意光洁白嫩的腿上，她一连跺了好几次脚，也没能把那些小虫子甩掉。
明明山间一丝风都没有，可那些形状怪异的古树却依然肆意蠕动着枝桠，尖利的枝条上戳着很多黑漆漆的东西，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都有。
阿意趁蹲下来挠痒痒的空档，凝神看了好一阵也依然没有看清那些黑漆漆的东西到底都是些什么。
一只蝙蝠贴着树梢飞过，那些正在舒展腰肢的古树一下子挺得笔直，黑色的枝条如同利爪一样暴起，拧成了一股巨大的箭矢，直接将那只可怜的蝙蝠穿胸而过，钉在了枝桠尖端。黑血滴答滴答地顺着树皮流下来，落在草地里，立时蜿蜒开一片恶臭的焦痕。
阿意心下大骇，生怕自己也和那只蝙蝠一样，被这些可怕的古树戳成筛子。
周围光线太过黯淡，她放慢脚步，从怀里摸出一支流光露，用灵力点亮了，笼在袖子里，小心翼翼地照明，生怕光线太盛，会招来什么不好的东西。
借着流光露幽蓝色的光芒，阿意终于看清了那些枝条上挂着的东西，有像刚才的蝙蝠一样误打误撞闯入的飞鸟走兽，还有刚刚修炼成半人形的妖精，更多的是被风干了的人干，和褪尽腐肉的一具具白骨骷髅。
阿意只觉得喉咙一阵阵发紧，身上冷汗涔涔滚下，濡湿了里衫，即使一阵风都没有，她也依然觉得遍体生寒。
太安静了，这是一种死气沉沉的安静，除了她自己，周围任何东西都是死的，她感觉不到有生气的活物，即使有，也都在一瞬之间被这些妖树们叉成了尸干。
阿意开始怀疑，真的是江离让她来的这里吗，如果是，她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虽然感觉不到别的活物的存在，可是她总觉得在周遭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有一双眼睛在默默地窥伺着她。
阿意犹豫了一下，将流光露升到头顶，将她周身三丈处照得通亮剔透。她这才敢小幅度地转过头去打量四周情形，然而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阿意越发觉得诡异。
就在这时，一股尖锐的骇意蓦然从心底升起，还来不及细想，阿意便下意识撑开了一方防御结界。
一侧的林中骤然甩来一股巨大的灵力，阿意双手死死抵住界壁，才勉强支撑住。
能有这样深厚的灵力，对方一定不容小觑。
阿意心下暗暗吃惊。
只可惜辞镜剑不在身边，也不知道真动起手来，自己能不能打赢对方。
就在这时，所有妖树的枝条都呈波浪形抖动起来，向上无止境地蜿蜒生长着，在凌厉的气流中扭绞成了一根粗大的藤索，猝不及防地向阿意的防御结界劈了下来。
阿意还来不及有所动作，右侧的结界就被藤索强行砸了个粉碎，她只觉得喉口一甜，嘴角便溢出了几丝猩红。
来不及擦拭，她闪身避开了藤索的攻击，左手仍是牢牢抵住左边的结界，右手从怀里摸出了一颗风刃珠，往空中一抛，当即被捕捉到异物的藤索绞了个粉碎，似是示威一般，藤索在空中洋洋得意地冲阿意晃了几晃。
阿意低声念了个诀，淡蓝色的剑芒顷刻冲天而出，从藤索内部炸开，有两人合抱那么粗的坚硬的藤索当即被剑芒斩成了碎片。
趁着这个间隙，阿意连忙缝补起结界的破洞，这才专心致志地与那股强大的灵力做起了斗争。
然而那股灵力却突然停止了对她的攻击，结界外缘的万丈波澜于一瞬间止息，阿意愣了愣，静立了片刻，抬手撤去了结界。
空中有白色的荼蘼花洋洋洒洒地落下，漫天花雨，静静地将地狱一般的妖树林覆成了一片茫茫雪原。
一朵冰凉的荼蘼花拂过阿意的眼角，如同一滴冰凉的泪，自脸颊滑过，坠落无声。
阿意抬手接住，沉静地向前方望过去，不知何时，那寂寥若天地边缘的茫茫雪原中央不知何时茕茕立了一个黄色的身影。
那么单薄，那么瘦削，即使很多个叠加在一起，也是孤棱棱的，不堪重负的，仿佛雪一压，就会折断。
“江离，你终于出现了。”阿意如是说道。
江离没有作声。
她们两个中间隔了一条黑色的血河，血河里漂着很多骷髅头，黑洞洞的眼睛就那样专心致志地看着河岸两边无言对峙的两个人。
风起来了。
漫山遍野的腐臭被呼啸的夜风吹得斑驳流散。
阿意的长发被风卷起，面容渐渐隐匿在了夜色之中。她不疾不徐地说道：“江离，你的考验，我是不是已经通过了。”
江离看了阿意一眼，转过身，缓缓地往树林里走去了。
阿意会意，纵身越过血河，落在了对岸。
江离清冷的声音远远地在前头响起，“我设这么多考验，无非就是想看一看，信誓旦旦说要帮我的你，究竟有没有帮我的本事，又值不值得我相信。”
“所以，你现在有答案了吗？”
江离轻轻点了点头。
阿意轻声笑道：“你特意选了磐涿山这样一个地方，无非就是为了看我有没有来赴约的胆子。我真来了，你又试图激怒妖树林和你一起夹攻我，想看看我是不是有足够的能力应对这一场突然发难。你处心积虑，千试万试，如此地小心翼翼，步步为营，可见你要找的那个人对你有多么重要，重要到你不允许这个过程中出现任何的意外和差池。”
“你爱他吗？”
“不。”江离停下脚步，“当然不，我恨他。”
阿意走到她身旁，淡淡地道：“由爱生恨，恨的本质也依然是爱，你有多恨他，你就有多爱他。”
“你只是打着恨的幌子在找他，因为连你自己都不允许你还爱他。”
漆黑的妖树林仿佛被人撕开了一道口子，皎白的月光争先恐后地从缺口渗漏下来，铺就一地霜色炎凉。
江离仍旧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从阿意的角度望过去，可以清楚地看到她清冷的脸颊上那早已微微泛红的双眸。
她没有开口，阿意便也没有再说话。
空中又飘起了无穷无尽的荼蘼花，纷纷扬扬，说不出的凄清动人。
“你说，这漫天漫地的荼蘼花像不像一场永远也不会停止的落雪？”
江离闭目仰脸，纯白的花瓣落在她的脸上，那么轻，那么美，像是一个不愿醒来的梦。
阿意刚要点头，就听见她精致的唇形里幽幽地吐出一个人名：“骆然。”
“骆然。”
舌头轻抵上颚，而后轻轻弹开，那么缠绵悱恻，那么难舍难分，方才能轻轻唤出这样的两个字。
即使如此，阿意也仍是看到晶莹的泪珠细细密密地漫过她的眼皮，挣脱了睫毛的束缚，悄然从眼角坠落。
阿意欣慰地想，那滴泪，应该就像江离对骆然的思念一般吧，在压抑了很久很久之后，终于有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江离说：“思鸢姑娘，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阿意觉得自己可能就是那个既不要命，又不怕死的愣头青。
夜色黢静，及膝的草丛里有很多嗡嗡的蝇虫，吸附在阿意光洁白嫩的腿上，她一连跺了好几次脚，也没能把那些小虫子甩掉。
明明山间一丝风都没有，可那些形状怪异的古树却依然肆意蠕动着枝桠，尖利的枝条上戳着很多黑漆漆的东西，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都有。
阿意趁蹲下来挠痒痒的空档，凝神看了好一阵也依然没有看清那些黑漆漆的东西到底都是些什么。
一只蝙蝠贴着树梢飞过，那些正在舒展腰肢的古树一下子挺得笔直，黑色的枝条如同利爪一样暴起，拧成了一股巨大的箭矢，直接将那只可怜的蝙蝠穿胸而过，钉在了枝桠尖端。黑血滴答滴答地顺着树皮流下来，落在草地里，立时蜿蜒开一片恶臭的焦痕。
阿意心下大骇，生怕自己也和那只蝙蝠一样，被这些可怕的古树戳成筛子。
周围光线太过黯淡，她放慢脚步，从怀里摸出一支流光露，用灵力点亮了，笼在袖子里，小心翼翼地照明，生怕光线太盛，会招来什么不好的东西。
借着流光露幽蓝色的光芒，阿意终于看清了那些枝条上挂着的东西，有像刚才的蝙蝠一样误打误撞闯入的飞鸟走兽，还有刚刚修炼成半人形的妖精，更多的是被风干了的人干，和褪尽腐肉的一具具白骨骷髅。
阿意只觉得喉咙一阵阵发紧，身上冷汗涔涔滚下，濡湿了里衫，即使一阵风都没有，她也依然觉得遍体生寒。
太安静了，这是一种死气沉沉的安静，除了她自己，周围任何东西都是死的，她感觉不到有生气的活物，即使有，也都在一瞬之间被这些妖树们叉成了尸干。
阿意开始怀疑，真的是江离让她来的这里吗，如果是，她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虽然感觉不到别的活物的存在，可是她总觉得在周遭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有一双眼睛在默默地窥伺着她。
阿意犹豫了一下，将流光露升到头顶，将她周身三丈处照得通亮剔透。她这才敢小幅度地转过头去打量四周情形，然而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阿意越发觉得诡异。
就在这时，一股尖锐的骇意蓦然从心底升起，还来不及细想，阿意便下意识撑开了一方防御结界。
一侧的林中骤然甩来一股巨大的灵力，阿意双手死死抵住界壁，才勉强支撑住。
能有这样深厚的灵力，对方一定不容小觑。
阿意心下暗暗吃惊。
只可惜辞镜剑不在身边，也不知道真动起手来，自己能不能打赢对方。
就在这时，所有妖树的枝条都呈波浪形抖动起来，向上无止境地蜿蜒生长着，在凌厉的气流中扭绞成了一根粗大的藤索，猝不及防地向阿意的防御结界劈了下来。
阿意还来不及有所动作，右侧的结界就被藤索强行砸了个粉碎，她只觉得喉口一甜，嘴角便溢出了几丝猩红。
来不及擦拭，她闪身避开了藤索的攻击，左手仍是牢牢抵住左边的结界，右手从怀里摸出了一颗风刃珠，往空中一抛，当即被捕捉到异物的藤索绞了个粉碎，似是示威一般，藤索在空中洋洋得意地冲阿意晃了几晃。
阿意低声念了个诀，淡蓝色的剑芒顷刻冲天而出，从藤索内部炸开，有两人合抱那么粗的坚硬的藤索当即被剑芒斩成了碎片。
趁着这个间隙，阿意连忙缝补起结界的破洞，这才专心致志地与那股强大的灵力做起了斗争。
然而那股灵力却突然停止了对她的攻击，结界外缘的万丈波澜于一瞬间止息，阿意愣了愣，静立了片刻，抬手撤去了结界。
空中有白色的荼蘼花洋洋洒洒地落下，漫天花雨，静静地将地狱一般的妖树林覆成了一片茫茫雪原。
一朵冰凉的荼蘼花拂过阿意的眼角，如同一滴冰凉的泪，自脸颊滑过，坠落无声。
阿意抬手接住，沉静地向前方望过去，不知何时，那寂寥若天地边缘的茫茫雪原中央不知何时茕茕立了一个黄色的身影。
那么单薄，那么瘦削，即使很多个叠加在一起，也是孤棱棱的，不堪重负的，仿佛雪一压，就会折断。
“江离，你终于出现了。”阿意如是说道。
江离没有作声。
她们两个中间隔了一条黑色的血河，血河里漂着很多骷髅头，黑洞洞的眼睛就那样专心致志地看着河岸两边无言对峙的两个人。
风起来了。
漫山遍野的腐臭被呼啸的夜风吹得斑驳流散。
阿意的长发被风卷起，面容渐渐隐匿在了夜色之中。她不疾不徐地说道：“江离，你的考验，我是不是已经通过了。”
江离看了阿意一眼，转过身，缓缓地往树林里走去了。
阿意会意，纵身越过血河，落在了对岸。
江离清冷的声音远远地在前头响起，“我设这么多考验，无非就是想看一看，信誓旦旦说要帮我的你，究竟有没有帮我的本事，又值不值得我相信。”
“所以，你现在有答案了吗？”
江离轻轻点了点头。
阿意轻声笑道：“你特意选了磐涿山这样一个地方，无非就是为了看我有没有来赴约的胆子。我真来了，你又试图激怒妖树林和你一起夹攻我，想看看我是不是有足够的能力应对这一场突然发难。你处心积虑，千试万试，如此地小心翼翼，步步为营，可见你要找的那个人对你有多么重要，重要到你不允许这个过程中出现任何的意外和差池。”
“你爱他吗？”
“不。”江离停下脚步，“当然不，我恨他。”
阿意走到她身旁，淡淡地道：“由爱生恨，恨的本质也依然是爱，你有多恨他，你就有多爱他。”
“你只是打着恨的幌子在找他，因为连你自己都不允许你还爱他。”
漆黑的妖树林仿佛被人撕开了一道口子，皎白的月光争先恐后地从缺口渗漏下来，铺就一地霜色炎凉。
江离仍旧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从阿意的角度望过去，可以清楚地看到她清冷的脸颊上那早已微微泛红的双眸。
她没有开口，阿意便也没有再说话。
空中又飘起了无穷无尽的荼蘼花，纷纷扬扬，说不出的凄清动人。
“你说，这漫天漫地的荼蘼花像不像一场永远也不会停止的落雪？”
江离闭目仰脸，纯白的花瓣落在她的脸上，那么轻，那么美，像是一个不愿醒来的梦。
阿意刚要点头，就听见她精致的唇形里幽幽地吐出一个人名：“骆然。”
“骆然。”
舌头轻抵上颚，而后轻轻弹开，那么缠绵悱恻，那么难舍难分，方才能轻轻唤出这样的两个字。
即使如此，阿意也仍是看到晶莹的泪珠细细密密地漫过她的眼皮，挣脱了睫毛的束缚，悄然从眼角坠落。
阿意欣慰地想，那滴泪，应该就像江离对骆然的思念一般吧，在压抑了很久很久之后，终于有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江离说：“思鸢姑娘，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