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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大师兄
    “葬情崖?”

    阿意惊道,“这可是虚妄门的禁地啊,除了师父,压根就没有人知道葬情崖的具体位置,你,你又怎么,会在禁地平白无故地一待就是十五年?”

    穆清时垂下眸道:“我的母亲于占卜一道极为擅长,我一出生,她就替我演算过了命格,得知我这一生势将被情所苦,为情所累。所以,为了能够改变我的命格,母亲便将我留在了葬情崖,一来,可避世不出,情瘴自然解除。二来,这里山灵水秀,对潜心修炼也颇有裨益。”

    阿意默然,不禁同情起眼前的少年,如果是她,在这个罕无人烟的地方隐居十五年,怕是闷也给闷死了。

    而且,他自幼便远离父母,被送到葬情崖独居,甚至连体验一次父母亲情的机会都没有,无怪乎他的琴声虽冲和宁静,但总带着股挥之不去的凄清和寂寥。

    穆清时拍了拍阿意的肩膀,笑道:“阿意不必为我难过,我每天有很多的时间练剑,弹琴,赏花,静坐,这样的日子过久了,也没什么不好的。”

    阿意望向他柔和清朗的脸庞,在皎洁月色下散发着美玉一般润泽的光晕。

    虽然她心里还有很多的疑问,但现下却并不是刨根问底的好时机。

    瞥了一眼漆黑的夜幕,阿意突然跌足叹息:“哎呀,怎么已经这么晚了,我得赶紧回去了,今儿掌纪的可是三师兄梓言,我要是被他逮住了,就他那大破嘴,明儿全虚妄门都能知道我夜不归宿了。”

    穆清时一下歉疚起来:“对不起。”

    阿意稀奇地看了穆清时一眼,笑了出来:“你这个人,我说掉下来怪你你就还真信啊,赶明儿我吃饭的时候被一粒砂子硌了牙,我说怪你你道歉不?”

    穆清时认真地想了想,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如果我道歉阿意能舒服些,那我就道歉。”

    “傻子。”阿意竟莫名觉得有些感动,她赶紧转移了话题:“对了,你这边有没有什么暗道之类的,可以让我安全地回到峰顶?”

    穆清时摇了摇头,阿意一屁股坐在地上,欲哭无泪:“那我岂不是也被困在了这儿?”

    “地上凉,别生病了。”穆清时伸手把她拉起来,道:“我的意思是,虽然葬情崖没有通往峰顶的暗道,但轻功卓绝者一样可以上下自如。倘若阿意信得过我,我这就带你离开。”

    阿意急忙点头:“信,我当然信,这破地方现下也就你我俩大活人,我不信你又能信谁?”

    穆清时轻轻揽住了她的腰,“有我在,你什么也不用怕。”

    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阿意整个人就被穆清时带着翻出了悬崖边缘,双脚悬浮在虚无的空气中,她微微向下望去,视线却被潮湿厚重的云雾遮挡,阿意十分害怕,双手牢牢地圈住了穆清时的脖颈。

    穆清时右手轻轻抚慰着她僵直的脊背,左右足尖飞快回旋,在光滑的崖壁上一站即稳,然后顺着向内凹陷的斜切壁极速滑行,整个过程轻松流畅。

    似乎于他而言,偌大的空间只是被简单地倒置了,寸草不生的险崖也不过只是一个矮小平缓的土坡。

    阿意也弄不清究竟是霎了几下眼的功夫,她就稳稳当当地站在了熟悉的南高峰。大概是三下,又或许是四下,算了,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脚踏实地的感觉真是美好啊!

    她“啊”了一声张开怀抱,穆清时眼瞅着她抖得像筛糠一样的小腿肚,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你……还好吧?”

    阿意掌心朝外,右手掌直直地推送出去,眼看着就要一巴掌呼穆清时脸上了,幸好他反应快,忙撇头避开了,再转过来时,只看到她闭着眼,神情肃穆地道:“别说话,让我吸几口仙气来压压惊。”

    穆清时:“……”

    阿意吐纳了几下,这才睁开眼跳过去捏住他的衣角,叽里咕噜地夸赞道:“清哥哥,你的轻功好好啊,以后把这一手教给我好不好?”

    穆清时对等了很久的昵称“清哥哥”甚是满意,他低下头,一脸认真:“好好是有多好?”

    阿意有事相求,嘴巴更是要比平日里甜上百倍,她扯着他的袖子连连比划:“你知道小师兄风厘吗?他的轻功可是连师父都夸赞过的,虚妄门里论轻功,他要是排第二,就绝没人敢称第一。他还经常到处瞎得瑟,说他天生就是学轻功的料,不过我看啊,清哥哥你的轻功可比小师兄高明多了。”

    穆清时毫不谦虚地点点头道:“那是自然,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穆清时微微一笑,方才不疾不徐地沉吟道:“因为——我是你的——大师兄啊,大师兄当然要比小师兄厉害啦。”

    阿意:“别闹了,怎么可能……我去!你不会是和我来真的吧?”

    穆清时摊开手,一张真挚的俊脸满是无辜,“你觉得呢?”

    什么鬼?!

    她随随便便掉个崖,不仅闯入了虚妄门的禁地,还遇见了传说中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神秘大师兄?她这得是走了哪门子的狗屎运啊!

    阿意紧紧地扭绞着手里那块冰凉顺滑的布料,期期艾艾地问:“清哥哥,你,你真的是我的大师兄吗?”

    穆清时颔首,然后默默地从阿意的魔爪中抢救回了自己奄奄一息的衣袖,讶异地道:“难道你没发现我和你师父都姓穆?”

    阿意:“……没有。”

    他抬手去摸阿意的头,一摸就是好久,似是在思考着什么事。阿意碍于辈分,一忍再忍,终是忍不住幽怨道:“那个,清哥哥,你再这样摸下去,小师弟我的头顶就快秃了。”

    穆清时“哦”了一声,但也仅仅只是“哦”了一下,他的左手仍是在阿意的头顶摸索个不停,良久,才开口问道:“浮生居的就寝时间改了吗?”  

    浮生居就是虚妄门的大通铺寝室,阿意摇头,不知他为何有这么一问,随口就答:“没有啊,还是亥时。”

    穆清时蹙起眉,缓缓开口:“哦,现在已经亥时一刻了,我看你好像暂时还没有要回去的意思,所以估摸着……”

    剩下的半句话,夭折在了阿意仓皇逃窜的身影之中。

    穆清时愣了半晌,不自知地牵起了嘴角,直至阿意完全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他略长的反射弧才终于有了反应,然后,坐在地上笑得前仰后合。

    眼角有水光掠过,他伸手轻轻捻住,有些茫然,还有些不知所措。

    那边厢,阿意一路抄近道快马加鞭地赶到浮生居门口时,却忧伤地发现,要想进去貌似只有爬墙这一条下下之策。

    她用力一蹦,右手堪堪扒住墙头,左手的五根手指则好死不死地插入了一块被蛀空了的石砖,阿意呜咽一声,左手拼命向外抽,结果愣是把那一块砖头完完整整地从平整的墙皮上剥了下来,飞溅的石灰糊了她满头满脸,还有几粒飞进了她的鼻腔,挠得她鼻子痒痒得慌。

    纵使在墙面上把自己扭成了一根麻花,然而这并不能帮助她憋回这个要命的喷嚏,她张大了嘴,当那股强大的气流撞击完她的天灵盖,然后沿着鼻腔一路奔涌而出的那一个瞬间,阿意舒服地“啊”了一声,然后右手一松,“啪唧”掉在了地上。

    还来不及拽下她左手上那枚别致的板砖形指环,阿意便再一次大无畏地跃上了墙头,然后,她就看到了一袭紫衣坐在石桌旁勤奋温书的三师兄梓言,头凑得极低,两只眼睛都恨不得牢牢贴在纸页上才好。

    什么情况,都这个点了,理应是四下无人,鼾声一片才是,三师兄怎么突然转了性,竟一改往常地刻苦起来?你要刻苦,阿意也没啥意见,可为什么偏偏是今天,他正正好就是今天的掌纪师兄,而她,又刚好百年难遇一次地违了门禁。

    真是一场冤孽啊,她下意识叹了口气,三师兄觉察到有异响,敏锐地朝她的方向掷出了一记眼刀。

    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骑在墙头的阿意尴尬地向他挤出了一丝僵硬的笑容,“嗨,三师兄,晚上好。”

    梓言的反应也甚是奇怪,他没有在第一时间内质问或斥责阿意,相反,他仿佛也受到了强烈的惊吓,绷着一张脸愣愣地盯着她,但双手却极为迅速地把他刚才正在看的书一把笼进了袖子里。

    梓言又低头不放心地看了一眼,确定已经藏好了书,这才又抬起头来,这回表情管理倒是颇为得当,他清咳了两声,义正严辞地道:“阿意,门规第七十六条和第一百零三条分别是什么?”

    阿意认栽,从墙头跳下来,乖乖地道:“浮生居亥时熄灯,一应弟子不论何由,都必须在还是之前回到浮生居。忌夜游,忌翻墙,忌损坏公物,忌迟不归宿。”

    梓言敲着戒尺走到她面前,笑道:“不错,门规倒是记得挺牢的嘛。也就是我心肠好,才会给你选择的机会。说吧,你是想要明儿到师父面前去抄诫子训,还是选择现在被我打三下屁股,那今晚的事我就姑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了,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上次二师兄抄完诫子训后,可是哭天抢地地嚎了三天,说手抄得都要断了。”

    阿意本来还挺犹豫,一听完二师兄的惨状,立马当机立断地选了后者。梓言眉开眼笑,甚是高兴,乐呵呵地道:“乖乖给我背过去贴着墙,放心,我下手很轻的。”

    他刚高高作势扬起戒尺,阿意就扭过一张皱巴巴的小脸,哀求道:“师兄,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儿吗?能不能别把我被你打屁股的事儿说出去啊,感觉很丢脸哎。”

    梓言满不在乎地拍拍胸脯:“我什么性格你难道还不清楚吗?我的这张嘴啊,牢靠得很,你甭瞎担心。”

    呵呵,虚妄门第一大嘴巴的话能信才有鬼呢。

    梓言兴冲冲地提起戒尺,眼看着就要一巴掌呼阿意屁股上了,突然,一颗圆溜溜的小石子破空而来,叩击在他高扬的戒尺上,他虎口一麻,戒尺也顺势脱手飞出,直直地插在了他身后一丈远的土地里。

    紧接着,一本小册子也麻利地从他下垂的袖子里滑了出来,径直掉在了梓言和阿意中间。

    梓言脸色一变,立马向小册子扑了过去,阿意也是个鬼精灵的主,早觑好了时机,用脚尖迅速一铲,轻而易举地就把小册子提溜在了插着砖的手上,还顺势无意地铲了她可敬的三师兄一嘴泥。

    “啊,呸呸呸!”梓言忙不迭地直起身,恨不得现在就漱上个那么十次八次的口。

    他刚呸了几口,就突然想起那本要命的小册子还在阿意手上揪着呢,哪还管恶不恶心呢,立马欺身上前,一张白净的面皮涨得绛紫,倒是和他身上那一袭侠骨仙风的紫道色袍一般祥和顺眼。

    也不过将将耍了三秒的狠,人形大茄子说跪就跪了:“小师弟,我求你了还不行么,还给我吧,今晚我就权当没看见你,打你屁股这事儿咱也一笔勾销成吗?”

    阿意越发地好奇了,右手食指轻轻地提溜开封皮,略略地扫了两眼,看到两个赤条条的人抱在一起打架,她不是很懂,就又往后翻了几页,只见一片春光乍泄,姹紫嫣红。

    阿意看得脸红心跳,忙“噗通”一声对跪在了紫里透红的梓言面前,又羞又急:“三师兄,你,你居然看,看春宫图啊!!!”

    “嘘!”

    梓言紧张地看了看四周,确定了没有第三人在场后,这才可怜兮兮地道:“小师弟,你看我刚才的提议怎么样,于你我都好。”

    阿意伸手理了理自己额上那一抹飘逸的抹额,又把梓言头上歪了半截的抹额掰正,这才幽幽道:“三师兄,我承认我是迟到来着,但闹到师父面前去,至多也就是抄颂一遍《诫子训》的事儿。你嘛,可就没这么简单了,师父会怎么处置你,我倒是不知道,只知道三师兄会成为虚妄门历史上第一个因为看《春宫图》而被责罚的笑柄,这样一来,面子里子可都得丢……”

    “那你究竟想怎么样嘛?”

    “三师兄,你别着急。我可没说不愿替你兜着这件事儿,我是觉着吧,咱俩所犯之事儿严重程度不一样,若一概而论反倒有点不公平了。”

    “行!”梓言咬咬牙道:“阿意,今儿我欠你一个人情总成了吧,倘若他日……”

    “成交。”阿意这回倒是挺爽快,一骨碌就爬了起来,揉了揉发酸的膝盖,又把梓言搀了起来,笑呵呵地道:“三师兄,其实你也不亏的。以后啊,你可以尽情地在我面前看小黄书,我是绝对不会告诉旁人的。”

    “你先把书还给我。”

    阿意把春宫图忙不迭地往他怀里一拍:“急什么啊,你送我我都不要呢。”转身就往自己的房间里走去,梓言郁闷得不想说话,但又不放心,只得在她后面压低了嗓门道:“记住啊,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阿意正忙着把手指从板砖里拔出来呢,哪有功夫搭理他,过了一会儿,她突然想起了什么,遥遥地冲后面招了招手,大声道:“晚安啦,师兄。”

    梓言哼哼唧唧地去捡戒尺,没高兴搭理她,阿意也浑不在意,反正也不是说给他听的。

    没有人注意到,在高高的围墙之外,有一个天青色的身影拔地而起,乘着月色踏风而行。

    只有天空中仍缀着的星子,才能勉强看清他嘴角那一抹清雅无双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