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蝴蝶木
阿离纵火烧了玉虚宫，损坏了翻天印，然后她用白泽骨环打开了魍魉长殿的殿门，将被藤蔓捆得严严实实的江骞和华掌门带进了长殿。
鉴于有很多事要单独问江骞，她在中途把华掌门抛在了甬道里，让逃窜出来的巫妖对付他，自己则带着江骞进入了这间石室。
啧啧啧，别看江离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惊人，这接二连三的可都是毁灭性的破坏啊，直接令江赛儿的婚礼无法再继续进行。
跟她比起来，阿意刚刚那番妖女舌战群英的戏码立马变成了小打小闹。
阿意看了一眼俯趴在地上的江骞，心下一阵慨叹。
堂堂泽灵宫的宫主，天下身份最尊贵的人之一，死时却这般落魄，生前死后，如云泥之别，拥有万千门徒的爱戴尊敬，最后却死在亲生女儿的手上，简直令人唏嘘。
江骞的半边脸浸在血泊里，沾染了地上的沙石，变得泥泞不堪。眼睛大睁着，嘴角隐约还挂着一抹泰然自若的笑。
他笃定了生性懦弱，逆来顺受的江离念在父女之情上不会伤害他，可是他却忘了，最先抛弃这段骨肉亲情的也是他。
他从没有给过江离一丝一毫父爱的温暖，甚至还害死了这世界上唯一给江离带来过温暖的骆然。
江离轻轻道：“江骞在临死前把一切都告诉我了。原来骆然前身是庄子悟道前枕过的蝴蝶木，得庄子教化，因而具有了灵性，后来又机缘巧合地得到了一块瑶台镜的碎片，这才得以脱去妖身，化为人形。”
阿意大吃一惊：“瑶台镜？”
江离点点头：“后来这件事不知怎么的竟被华掌门知道了风声，他以这个消息作为投诚泽灵宫的献礼，随江骞一起追了骆然大大小小十几个城镇，这才在云梦泽施计擒住了骆然。因骆然怎么也不肯说出瑶台镜碎片的下落，江骞勃然大怒，思来想去，觉得即使自己得不到瑶台镜，也绝不能让旁人得到，用血咒封印了骆然的法力，将他重新变回了一株不能动也不能说话的木头，带回了昆仑，秘密藏于玉虚宫地底的宝库里。”
江骞虽常常都会去检视宝库里的宝物，但他对自己的功力太过自信，并没有定期加固骆然身上的封印，再加上骆然有瑶台镜灵力的加持，时间久了，元神也能偶尔挣破封印，在泽灵宫里到处溜达。
他被困得太久了，又许久不曾同人说过话，只觉得内里都要无聊得腐朽了，所以元神刚刚溜出来的时候，他总喜欢往人堆里窜，哪热闹他就去哪。
可是时间长了，他把泽灵宫逛得比那些日日只是勤于练功的弟子们都要熟络，终于也觉得腻味起来，而且他终归只是元神一缕，没有人看得见他，更没有人能摸得着他，越是在热闹的地方，他反倒越会生出一种孤伶伶的悲哀感。
后山的荷塘因为地处僻静，加之人烟稀少，成了骆然闲逛发呆的第一去处。
荷塘旁边有一处过分素净的院落，院落里住着一个瘦弱的小女孩和几个零星的嬷嬷丫鬟，她好像看不见，眼睛处总是蒙着一块白布，骆然听她们虽也唤她小姐，但对她的言行举止也并不见如何地恭敬。
能在泽灵宫被唤作小姐的人，必然和江骞有着极密切的血缘关系。
骆然在泽灵宫待得久了，对泽灵宫的事也略知一二，听闻江骞有两个女儿，一个是发妻生的大女儿，一个是续弦生的小女儿，只不过发妻生的大女儿虽是江家嫡长女反而并不受宠，小女儿才是江骞的掌上明珠。
骆然猜测，眼前的这个女孩应该就是江骞那个并不受宠的大女儿了。
只是人偏心未免也该有个度吧，同样都是小姐，这位小姐可比他在泽灵宫见过的另一个小姐的排场差得不知几千几万倍。
那位小姐住整个昆仑最大最气派的宫殿，有乌泱泱的一群侍女小心翼翼地服侍着，师兄弟们争先恐后地向她献殷勤，常常为了争夺她的目光暗中较量，争风吃醋。可这位呢，每天除了整日在窗前枯坐就是枯坐，也不知道她是在看些什么，还是在想些什么。
骆然就坐在荷花池旁的古树上，晃悠着脚看她，他想知道这个她究竟能保持这样一动不动的姿势在窗边坐多久。寻常人就算发呆，仍然会眨眼睛，可是这个小女孩眼睛被白布蒙住了，骆然看不到她眨眼睛，盯着她的时间久了，他自己都会怀疑，面前的这个小女孩是不是只是一个精致的假人。
他甚至觉得，这个小女孩比自己更像一截木头。
骆然也不知道，看这样一个沉闷的小女孩发呆有什么意思，但他还是依然天天都来，看着她，和她一起发发呆，不知不觉地就这么过去了三十多天。
终于有一天，他实在憋不住想同人说话的欲望，便坐在树上看着又在发呆的小女孩，和自己说起了双簧：“哈哈哈哈，那小呆子又坐那发呆了，这么多天，我就没见过她说过话。”
当骆然正要分饰另一个角色回应时，他看到那个小女孩居然涨红了脸，磕磕巴巴地朝着他的方向道：“你说……谁……谁呢，我才不是……才不是小呆子。”
骆然震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他明明只是一缕出窍的神识，这个小丫头怎么可能听见自己说话呢？
不仅如此，她落水的时候，他能把她救上来，她还能火辣辣地打他一巴掌，她碰得到他！
也就是对这个小姑娘而言，他并不是一缕看不见摸不着，空气一样虚无的神识，而是一个人，一个同她一样，活生生的人。
也就是在这时，骆然产生了一个想法：他之所以解不开这封印，并不是因为自己修为不够，而是因为血咒认主。这血咒虽是江骞施在他身上的，却未必一定要江骞才能解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既然小呆子是唯一能察觉到他存在的人，又是江骞的亲生女儿，血缘极近，或许她就是能帮助自己挣脱封印，重获自由的那个人。
他开始有意和江离接近，从一开始的吵架置气到后来的无话不谈，两人关系越发地亲密，终于有一天，他鼓起勇气向江离要了一缕她的头发，江离好奇地问他为什么要自己的头发，骆然又不能把真实原因告诉她，抓耳挠腮，半天才想出一个蹩脚的借口。
他结结巴巴，吞吞吐吐地道：“那个，那个，话本子里不都是这么写的吗，女子会把自己的头发送给倾慕的男子当作定情信物，所以，所以，我想着……”
“啊，这样啊……”阿离低下了头去。
骆然自己也觉得这个说法烂透了，心下懊恼自己应该老早就想一个更好一点的，揣肚子里背明白了再同阿离说的，正准备找个说辞给自己圆圆场，挽挽尊，“没关系，不愿意就算了，我……”
就在这时，阿离突然抬起了头，红着双颊，小声道：“我愿意的。”
“啊？”骆然一呆。
阿离抿了抿嘴，用手掌从耳边削下了一小股头发，垂着眼皮递给了他。
骆然兴高采烈地接了过去，还没心没肺地问了一句：“小呆子，你脸怎么那么红，是太阳太晒了吗？要不我俩换个位置坐，我给你挡挡？”
阿离：“……”
当天晚上，骆然终于冲开了自己身上的血咒，在溜之大吉前，他也曾想过要不要去找小呆子告个别，但是当他溜到小呆子窗前的时候，小呆子已经睡了，床前还挂着他送她的那个捕梦网。
他在窗前静静地站了很久，在她绵长平缓的呼吸声中，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而后默默转身离去了。
小呆子，应该是在做一个好梦吧。
那既然这样，他就不打搅她了。
本来这个世上，就没有谁离开了谁就活不下去的，每个人都只是别人人生中的一个过客，小呆子和他的缘分也就只能到这里了。
离开昆仑后，被压抑了太久天性的骆然立刻投入了烟火气的红尘生活中，重新开始了他放荡不羁爱自由的生活，到处吃喝玩乐，日子过得好不悠哉。
直到有一天，他偶然间听到一个消息说泽灵宫江宫主的大女儿重病不愈，就快要不行了。
骆然如遭雷掣，他明明记得是泽灵宫的小女儿一直身子骨极弱，大病小病不断，小呆子虽然在江家的处境不好，但身体一向倒还是健朗的。
顾不得细想，他第一时间赶去了昆仑，没想到小呆子竟没能撑到见他最后一面，就已经故去了。
明明是大小姐去世了，整个昆仑却连一点悼念悲痛的气氛也没有，只有小呆子生前一直住着的那个院落里象征性地挂了几条白幡布。
骆然在荷塘边的那株古树上坐了三天三夜，期间他一直盯着那扇紧紧阖上的窗户发呆，总觉得似乎下一秒小呆子就会推开那扇窗户冲他微笑。
他等啊，等啊，从日升等到日落，又从日落等到日升，可是小呆子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
她真的死了。
如果知道当初一别就是永别，他无论如何也会和小呆子告个别的。
骆然缓缓地从树上爬下来，正待离开，又想起了什么，绕到树干背后，俯下身子伸手去摸着什么。
他曾经在这里刻下过七个正字，可是现在树干上的正字却远远不止七个。
骆然数着那些后来新添上的正字，数着数着突然心头大恸，不知不觉竟落下一滴泪来。
这些正字加起来所有的笔画数，正好是他离开的天数。
小呆子一直在等他，等他回来，等他给她一个解释。
骆然摊开手掌，接住了自己的那滴泪，他怔怔地看着掌心的泪发呆，百思不得其解。
明明他只是一截木头，没有心，也没有七情六欲，可他为什么还会不自觉地流下眼泪。
骆然想起了什么，立刻去找了江骞，和他谈妥条件，说自己有办法能让小呆子起死回生，希望小呆子重新醒过来之后，江家能对她好一点，只要江骞答应他，他愿意告诉江骞关于瑶台镜碎片的下落，并且舍弃自由，舍弃人身，重新变回蝴蝶木，任江骞处置。
这么一桩不亏本还赚的交易谁不做谁是傻子，江骞乐意得很。
过了三日，骆然真的送了昏睡中的江离回来，并在告诉江骞瑶台镜碎片就在他的身体里心脏的位置后，便遵守诺言变回了原身的状态。江骞生怕他又像上次一样不老实，还又在已经是一株普通木头的骆然身上下了禁制。
他残忍地剖开了蝴蝶木，然而并没有在里面发现骆然说的瑶台镜碎片。江骞不死心，又小心翼翼地把蝴蝶木切成了一块一块的小木头片，然而依旧还是毫无收获。
骆然这小子竟然敢耍他，江骞手指一根根收紧，掌心攥着的一截木片顷刻碾成齑粉。
他抖落了指缝里的木屑，咬牙对身旁的侍从道：“大小姐醒了吗？”
侍从见此情状，低下头战战兢兢地道：“今天上午刚醒的。”
江骞冷冷地道：“是吗，那我这个做爹的也该去看看她了。”
骆然既肯舍了自己的性命也要救阿离，那他和阿离之间的关系一定非同一般，虽然他并不清楚这两个人是怎么扯上关系的，但现在骆然已经死了，想要找到瑶台镜，阿离就是唯一的线索。
他就不信，这三天内，骆然没有同她说点什么。
“走！“
就在这时，侍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老爷，大小姐她，她不见了。”
“什么！？”
鉴于有很多事要单独问江骞，她在中途把华掌门抛在了甬道里，让逃窜出来的巫妖对付他，自己则带着江骞进入了这间石室。
啧啧啧，别看江离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惊人，这接二连三的可都是毁灭性的破坏啊，直接令江赛儿的婚礼无法再继续进行。
跟她比起来，阿意刚刚那番妖女舌战群英的戏码立马变成了小打小闹。
阿意看了一眼俯趴在地上的江骞，心下一阵慨叹。
堂堂泽灵宫的宫主，天下身份最尊贵的人之一，死时却这般落魄，生前死后，如云泥之别，拥有万千门徒的爱戴尊敬，最后却死在亲生女儿的手上，简直令人唏嘘。
江骞的半边脸浸在血泊里，沾染了地上的沙石，变得泥泞不堪。眼睛大睁着，嘴角隐约还挂着一抹泰然自若的笑。
他笃定了生性懦弱，逆来顺受的江离念在父女之情上不会伤害他，可是他却忘了，最先抛弃这段骨肉亲情的也是他。
他从没有给过江离一丝一毫父爱的温暖，甚至还害死了这世界上唯一给江离带来过温暖的骆然。
江离轻轻道：“江骞在临死前把一切都告诉我了。原来骆然前身是庄子悟道前枕过的蝴蝶木，得庄子教化，因而具有了灵性，后来又机缘巧合地得到了一块瑶台镜的碎片，这才得以脱去妖身，化为人形。”
阿意大吃一惊：“瑶台镜？”
江离点点头：“后来这件事不知怎么的竟被华掌门知道了风声，他以这个消息作为投诚泽灵宫的献礼，随江骞一起追了骆然大大小小十几个城镇，这才在云梦泽施计擒住了骆然。因骆然怎么也不肯说出瑶台镜碎片的下落，江骞勃然大怒，思来想去，觉得即使自己得不到瑶台镜，也绝不能让旁人得到，用血咒封印了骆然的法力，将他重新变回了一株不能动也不能说话的木头，带回了昆仑，秘密藏于玉虚宫地底的宝库里。”
江骞虽常常都会去检视宝库里的宝物，但他对自己的功力太过自信，并没有定期加固骆然身上的封印，再加上骆然有瑶台镜灵力的加持，时间久了，元神也能偶尔挣破封印，在泽灵宫里到处溜达。
他被困得太久了，又许久不曾同人说过话，只觉得内里都要无聊得腐朽了，所以元神刚刚溜出来的时候，他总喜欢往人堆里窜，哪热闹他就去哪。
可是时间长了，他把泽灵宫逛得比那些日日只是勤于练功的弟子们都要熟络，终于也觉得腻味起来，而且他终归只是元神一缕，没有人看得见他，更没有人能摸得着他，越是在热闹的地方，他反倒越会生出一种孤伶伶的悲哀感。
后山的荷塘因为地处僻静，加之人烟稀少，成了骆然闲逛发呆的第一去处。
荷塘旁边有一处过分素净的院落，院落里住着一个瘦弱的小女孩和几个零星的嬷嬷丫鬟，她好像看不见，眼睛处总是蒙着一块白布，骆然听她们虽也唤她小姐，但对她的言行举止也并不见如何地恭敬。
能在泽灵宫被唤作小姐的人，必然和江骞有着极密切的血缘关系。
骆然在泽灵宫待得久了，对泽灵宫的事也略知一二，听闻江骞有两个女儿，一个是发妻生的大女儿，一个是续弦生的小女儿，只不过发妻生的大女儿虽是江家嫡长女反而并不受宠，小女儿才是江骞的掌上明珠。
骆然猜测，眼前的这个女孩应该就是江骞那个并不受宠的大女儿了。
只是人偏心未免也该有个度吧，同样都是小姐，这位小姐可比他在泽灵宫见过的另一个小姐的排场差得不知几千几万倍。
那位小姐住整个昆仑最大最气派的宫殿，有乌泱泱的一群侍女小心翼翼地服侍着，师兄弟们争先恐后地向她献殷勤，常常为了争夺她的目光暗中较量，争风吃醋。可这位呢，每天除了整日在窗前枯坐就是枯坐，也不知道她是在看些什么，还是在想些什么。
骆然就坐在荷花池旁的古树上，晃悠着脚看她，他想知道这个她究竟能保持这样一动不动的姿势在窗边坐多久。寻常人就算发呆，仍然会眨眼睛，可是这个小女孩眼睛被白布蒙住了，骆然看不到她眨眼睛，盯着她的时间久了，他自己都会怀疑，面前的这个小女孩是不是只是一个精致的假人。
他甚至觉得，这个小女孩比自己更像一截木头。
骆然也不知道，看这样一个沉闷的小女孩发呆有什么意思，但他还是依然天天都来，看着她，和她一起发发呆，不知不觉地就这么过去了三十多天。
终于有一天，他实在憋不住想同人说话的欲望，便坐在树上看着又在发呆的小女孩，和自己说起了双簧：“哈哈哈哈，那小呆子又坐那发呆了，这么多天，我就没见过她说过话。”
当骆然正要分饰另一个角色回应时，他看到那个小女孩居然涨红了脸，磕磕巴巴地朝着他的方向道：“你说……谁……谁呢，我才不是……才不是小呆子。”
骆然震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他明明只是一缕出窍的神识，这个小丫头怎么可能听见自己说话呢？
不仅如此，她落水的时候，他能把她救上来，她还能火辣辣地打他一巴掌，她碰得到他！
也就是对这个小姑娘而言，他并不是一缕看不见摸不着，空气一样虚无的神识，而是一个人，一个同她一样，活生生的人。
也就是在这时，骆然产生了一个想法：他之所以解不开这封印，并不是因为自己修为不够，而是因为血咒认主。这血咒虽是江骞施在他身上的，却未必一定要江骞才能解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既然小呆子是唯一能察觉到他存在的人，又是江骞的亲生女儿，血缘极近，或许她就是能帮助自己挣脱封印，重获自由的那个人。
他开始有意和江离接近，从一开始的吵架置气到后来的无话不谈，两人关系越发地亲密，终于有一天，他鼓起勇气向江离要了一缕她的头发，江离好奇地问他为什么要自己的头发，骆然又不能把真实原因告诉她，抓耳挠腮，半天才想出一个蹩脚的借口。
他结结巴巴，吞吞吐吐地道：“那个，那个，话本子里不都是这么写的吗，女子会把自己的头发送给倾慕的男子当作定情信物，所以，所以，我想着……”
“啊，这样啊……”阿离低下了头去。
骆然自己也觉得这个说法烂透了，心下懊恼自己应该老早就想一个更好一点的，揣肚子里背明白了再同阿离说的，正准备找个说辞给自己圆圆场，挽挽尊，“没关系，不愿意就算了，我……”
就在这时，阿离突然抬起了头，红着双颊，小声道：“我愿意的。”
“啊？”骆然一呆。
阿离抿了抿嘴，用手掌从耳边削下了一小股头发，垂着眼皮递给了他。
骆然兴高采烈地接了过去，还没心没肺地问了一句：“小呆子，你脸怎么那么红，是太阳太晒了吗？要不我俩换个位置坐，我给你挡挡？”
阿离：“……”
当天晚上，骆然终于冲开了自己身上的血咒，在溜之大吉前，他也曾想过要不要去找小呆子告个别，但是当他溜到小呆子窗前的时候，小呆子已经睡了，床前还挂着他送她的那个捕梦网。
他在窗前静静地站了很久，在她绵长平缓的呼吸声中，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而后默默转身离去了。
小呆子，应该是在做一个好梦吧。
那既然这样，他就不打搅她了。
本来这个世上，就没有谁离开了谁就活不下去的，每个人都只是别人人生中的一个过客，小呆子和他的缘分也就只能到这里了。
离开昆仑后，被压抑了太久天性的骆然立刻投入了烟火气的红尘生活中，重新开始了他放荡不羁爱自由的生活，到处吃喝玩乐，日子过得好不悠哉。
直到有一天，他偶然间听到一个消息说泽灵宫江宫主的大女儿重病不愈，就快要不行了。
骆然如遭雷掣，他明明记得是泽灵宫的小女儿一直身子骨极弱，大病小病不断，小呆子虽然在江家的处境不好，但身体一向倒还是健朗的。
顾不得细想，他第一时间赶去了昆仑，没想到小呆子竟没能撑到见他最后一面，就已经故去了。
明明是大小姐去世了，整个昆仑却连一点悼念悲痛的气氛也没有，只有小呆子生前一直住着的那个院落里象征性地挂了几条白幡布。
骆然在荷塘边的那株古树上坐了三天三夜，期间他一直盯着那扇紧紧阖上的窗户发呆，总觉得似乎下一秒小呆子就会推开那扇窗户冲他微笑。
他等啊，等啊，从日升等到日落，又从日落等到日升，可是小呆子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
她真的死了。
如果知道当初一别就是永别，他无论如何也会和小呆子告个别的。
骆然缓缓地从树上爬下来，正待离开，又想起了什么，绕到树干背后，俯下身子伸手去摸着什么。
他曾经在这里刻下过七个正字，可是现在树干上的正字却远远不止七个。
骆然数着那些后来新添上的正字，数着数着突然心头大恸，不知不觉竟落下一滴泪来。
这些正字加起来所有的笔画数，正好是他离开的天数。
小呆子一直在等他，等他回来，等他给她一个解释。
骆然摊开手掌，接住了自己的那滴泪，他怔怔地看着掌心的泪发呆，百思不得其解。
明明他只是一截木头，没有心，也没有七情六欲，可他为什么还会不自觉地流下眼泪。
骆然想起了什么，立刻去找了江骞，和他谈妥条件，说自己有办法能让小呆子起死回生，希望小呆子重新醒过来之后，江家能对她好一点，只要江骞答应他，他愿意告诉江骞关于瑶台镜碎片的下落，并且舍弃自由，舍弃人身，重新变回蝴蝶木，任江骞处置。
这么一桩不亏本还赚的交易谁不做谁是傻子，江骞乐意得很。
过了三日，骆然真的送了昏睡中的江离回来，并在告诉江骞瑶台镜碎片就在他的身体里心脏的位置后，便遵守诺言变回了原身的状态。江骞生怕他又像上次一样不老实，还又在已经是一株普通木头的骆然身上下了禁制。
他残忍地剖开了蝴蝶木，然而并没有在里面发现骆然说的瑶台镜碎片。江骞不死心，又小心翼翼地把蝴蝶木切成了一块一块的小木头片，然而依旧还是毫无收获。
骆然这小子竟然敢耍他，江骞手指一根根收紧，掌心攥着的一截木片顷刻碾成齑粉。
他抖落了指缝里的木屑，咬牙对身旁的侍从道：“大小姐醒了吗？”
侍从见此情状，低下头战战兢兢地道：“今天上午刚醒的。”
江骞冷冷地道：“是吗，那我这个做爹的也该去看看她了。”
骆然既肯舍了自己的性命也要救阿离，那他和阿离之间的关系一定非同一般，虽然他并不清楚这两个人是怎么扯上关系的，但现在骆然已经死了，想要找到瑶台镜，阿离就是唯一的线索。
他就不信，这三天内，骆然没有同她说点什么。
“走！“
就在这时，侍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老爷，大小姐她，她不见了。”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