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尘封
闻人语的居所在空岚山的一座孤峰峰顶，那里皆是峭壁悬崖，就连可以借力攀援的栈道也没有一个。
峰顶与其他山脉之间依稀有一条勾连的吊桥，但早已被大火烧得焦黑断裂，面目全非。
山壁本就极其陡峭，其上又满是吸了山中雾气的青苔，滑溜异常，有时候好不容易瞅中一个落脚点，还没站稳呢，脚底就一滑，时时都有坠入山腰云海，粉身碎骨的可能。
饶是阿意轻身功夫绝佳，但也攀出了一身大汗，她苦笑道：“闻人先生，为了拒绝那些前来求医的人，可真是下了狠手啊。”
闻人语笑了笑，没说话。
终于来到峰顶，入目是茫茫雾霭，阴翳异常，不见半点阳光。
闻人语穿过药田，径直向着中央的木屋走去，阿意紧跟在他身后，在进入木屋前，她停下了脚步。
俯身细看，那是一株极其奇怪的花，花瓣清澈透明，如梦一样的美丽，勾人摄魄，但也如梦一样孱弱易碎，令人不敢轻易触碰。
“阿意。”
闻人语在叫她，阿意应了一声，连忙起身，准备进屋，就在这时，一阵山风吹过，花枝轻舒，透明色的，羸弱的花瓣疏忽拂过阿意的手腕，不多不少，正好三片。
阿意一个激灵，那感觉，就像三根冰凉的手指倏忽搭上了她的脉门。
闻人语走到门口，“阿意，你怎么了？”
“没怎么，没怎么。”阿意讪讪地笑了笑，捂着手腕走进了屋内，忽视了身后闻人语意味深长的视线。
小木屋的墙壁上悬满了画轴，但无一例外，都是合拢着的。
闻人语手一挥，墙壁上合着的画卷立刻噌噌噌都打开了。
每幅卷轴里画着的都是同一个女子，苍白胜雪的面容，寡淡疏离的双眸，青布粗衫，冷冽漠然，不含一丝笑意。
正是阿意那日走出千幻窥心阵后，在白雾中看见的女子幻影。
她张口结舌，“这是……”
闻人语淡淡地道：“阿意姑娘不是早就猜到了吗？”
“这是真正的闻人神医？”
闻人语点点头，“正是。”
“那既然这画中的女子才是闻人神医，那先生你又是谁呢？”
少年缄默片刻，才轻轻道：“卫临。”
不知为何，阿意竟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莫名地耳熟。
“卫临。”她喃喃念道，终于想起曾经在师父收藏的医典上见过这个名字。
卫临，殁于不治怪症，卒年不详。
“你是天枢阁前任阁主，已故卫老先生的长子，卫临？”
“可是……你不是死了吗，传闻说二十年前，你得了一种谁也不曾见过的，连医典上都不曾有半点记载的稀世奇病。”
卫临笑了笑，“当时大家都说恐怕只有闻人神医才能救我，可是闻人神医久不问世事，不论病者如何苦苦哀求，都打定了主意绝不救治一人，所以当时即使我还活着，周遭之人也早已将我视同死人。”
“我不甘这样活着，大抵是年轻气盛，总觉得自己与旁人不同，闻人神医纵使不救旁人，但定会对自己青眼有加，凭着这股谜之自信和对生的渴望，我一个人来到了空岚山。”
阿意正听得起劲，卫临却突然闭口不谈，他转过头问阿意，“你仔细看这些画，你能发现什么？”
阿意一幅画一幅画走过，仔细端详，道：“这些画乍一看画的都是同一人，可细细看来，却好像不是如此。”
“我虽没有见过闻人神医，可根据曾在白雾里见过的幻像来看，左边的那几幅画更得闻人神医的神韵，右边的那几幅倒更像画的是与闻人神医容貌肖似的另一个人，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卫先生你画这些画的顺序应该是从右至左的吧。”
“起初刚刚作画，笔法生涩，不得神韵，后来越画越多，越来越熟练，才渐入佳境。”
卫临摇头道：“你错了，左边的那些画才是我一开始画的，右边的那些画皆是我近期所绘。”
他叹了一口气，幽幽道：“时间是无情的，不管我愿不愿意，我终究都在一点一点忘记她。”
——————
闻人语自幼便是孤儿，但所幸她遇到了一个爱捡孤儿的师父，从那以后，她就一直和师父，师姐相依为命。
师父给师姐起名为叶澜沧，给她起名为闻人语，可是师父自己叫什么，他却从来没有提过。
师父虽然成日里总是穿得破破烂烂的，经常喝得烂醉如泥，还需要她和师姐去结赊了很久的酒钱，但闻人语知道，师父真的是个很厉害很厉害的人。
她性情和顺，心肠软，从师父那里学了很多治病救人的法子，而师姐性子急躁，素来争强好胜，便专攻于法术修为，两人各有所长，感情也一直很好。
是什么时候开始生了嫌隙的呢？
是那次师父单独召她谈话，还是因为她救了一个叫沈恪的男人呢？
一次师父又喝得酩酊大醉，她和师姐好不容易才把师父从小酒馆里拖了回来，师姐去河边打水给师父醒酒，她则留在山洞里照顾师父。
师父额头烧得滚烫，一直在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胡话，她把冷毛巾敷到师父头上的时候，正好听见师父在念叨：“死了，大家都死了，可是我活下来了。”
“我本来应该和大家一起马革裹尸，战死沙场的，可是我不能。”
闻人语努力地把耳朵凑到师父嘴前，“师父，您在说什么，弟子听不懂。”
“空冥之役，上神之托，我不能负。”
“师父，下次别再喝这么多酒了，您瞧您都说胡话了。”
就在这时，师父突然睁开了眼睛，本应是醉意朦胧的双眸里此刻却格外的清明，她听见师父清清楚楚，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没醉，我一直都清楚得很。”
而后，就又晕了过去。
第二日，在树林里指点完师姐妹二人玄术上的不足后，师父突然意味深长地道：“语儿，你留下来。”
师姐凑到师父跟前，摇着师父臂膀撒娇：“师父，有什么话是澜沧不能听的，您为什么只单单让师妹留下来呢。”
师父却只是淡淡地道：“澜沧，你先下去。”
师姐讨了个没趣，讪讪地离开了。
等到师姐离开后，师父望向她，温声道：“昨夜，为师酒醉，可曾胡言乱语些什么？”
闻人语想了想，恭敬地道：“师父昨夜断断续续地说了一些，弟子并没有听清 ，但依稀是好像提到了千年之前那场神族与魔族之间异常惨烈，无一人生还的空冥之役。”
师父意味深长地望着她，“那你又听到了什么？”
闻人语心中一个激灵，连忙道：“师父，弟子刚刚说错了，昨天师父喝醉了，回来后没多久就呼呼大睡了，什么也没说，弟子自然什么也没有听到。”
“当真？”
“当真，弟子不敢蒙骗师父。”
师父微微一笑：“好，你先回去吧。”
走出树林后，叶澜沧就在外面等着呢，见她出来，便急急地揪住她问：“师妹，师父到底和你说什么了啊？”
闻人语摇了摇头道：“没说什么。”
叶澜沧顿时就不高兴了：“师父肯定是教你什么厉害的招数了，好啊你们，师父偏心，你也藏私是吧，枉我真把你当好姐妹，那咱们就走着瞧，我叶澜沧一定不会输给你的。”
“师姐，不是这样的，不是你想的这样。”
望着叶澜沧愤然离去的背影，闻人语喃喃道。
可事情究竟是怎样的呢，她不清楚，也不能说。
峰顶与其他山脉之间依稀有一条勾连的吊桥，但早已被大火烧得焦黑断裂，面目全非。
山壁本就极其陡峭，其上又满是吸了山中雾气的青苔，滑溜异常，有时候好不容易瞅中一个落脚点，还没站稳呢，脚底就一滑，时时都有坠入山腰云海，粉身碎骨的可能。
饶是阿意轻身功夫绝佳，但也攀出了一身大汗，她苦笑道：“闻人先生，为了拒绝那些前来求医的人，可真是下了狠手啊。”
闻人语笑了笑，没说话。
终于来到峰顶，入目是茫茫雾霭，阴翳异常，不见半点阳光。
闻人语穿过药田，径直向着中央的木屋走去，阿意紧跟在他身后，在进入木屋前，她停下了脚步。
俯身细看，那是一株极其奇怪的花，花瓣清澈透明，如梦一样的美丽，勾人摄魄，但也如梦一样孱弱易碎，令人不敢轻易触碰。
“阿意。”
闻人语在叫她，阿意应了一声，连忙起身，准备进屋，就在这时，一阵山风吹过，花枝轻舒，透明色的，羸弱的花瓣疏忽拂过阿意的手腕，不多不少，正好三片。
阿意一个激灵，那感觉，就像三根冰凉的手指倏忽搭上了她的脉门。
闻人语走到门口，“阿意，你怎么了？”
“没怎么，没怎么。”阿意讪讪地笑了笑，捂着手腕走进了屋内，忽视了身后闻人语意味深长的视线。
小木屋的墙壁上悬满了画轴，但无一例外，都是合拢着的。
闻人语手一挥，墙壁上合着的画卷立刻噌噌噌都打开了。
每幅卷轴里画着的都是同一个女子，苍白胜雪的面容，寡淡疏离的双眸，青布粗衫，冷冽漠然，不含一丝笑意。
正是阿意那日走出千幻窥心阵后，在白雾中看见的女子幻影。
她张口结舌，“这是……”
闻人语淡淡地道：“阿意姑娘不是早就猜到了吗？”
“这是真正的闻人神医？”
闻人语点点头，“正是。”
“那既然这画中的女子才是闻人神医，那先生你又是谁呢？”
少年缄默片刻，才轻轻道：“卫临。”
不知为何，阿意竟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莫名地耳熟。
“卫临。”她喃喃念道，终于想起曾经在师父收藏的医典上见过这个名字。
卫临，殁于不治怪症，卒年不详。
“你是天枢阁前任阁主，已故卫老先生的长子，卫临？”
“可是……你不是死了吗，传闻说二十年前，你得了一种谁也不曾见过的，连医典上都不曾有半点记载的稀世奇病。”
卫临笑了笑，“当时大家都说恐怕只有闻人神医才能救我，可是闻人神医久不问世事，不论病者如何苦苦哀求，都打定了主意绝不救治一人，所以当时即使我还活着，周遭之人也早已将我视同死人。”
“我不甘这样活着，大抵是年轻气盛，总觉得自己与旁人不同，闻人神医纵使不救旁人，但定会对自己青眼有加，凭着这股谜之自信和对生的渴望，我一个人来到了空岚山。”
阿意正听得起劲，卫临却突然闭口不谈，他转过头问阿意，“你仔细看这些画，你能发现什么？”
阿意一幅画一幅画走过，仔细端详，道：“这些画乍一看画的都是同一人，可细细看来，却好像不是如此。”
“我虽没有见过闻人神医，可根据曾在白雾里见过的幻像来看，左边的那几幅画更得闻人神医的神韵，右边的那几幅倒更像画的是与闻人神医容貌肖似的另一个人，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卫先生你画这些画的顺序应该是从右至左的吧。”
“起初刚刚作画，笔法生涩，不得神韵，后来越画越多，越来越熟练，才渐入佳境。”
卫临摇头道：“你错了，左边的那些画才是我一开始画的，右边的那些画皆是我近期所绘。”
他叹了一口气，幽幽道：“时间是无情的，不管我愿不愿意，我终究都在一点一点忘记她。”
——————
闻人语自幼便是孤儿，但所幸她遇到了一个爱捡孤儿的师父，从那以后，她就一直和师父，师姐相依为命。
师父给师姐起名为叶澜沧，给她起名为闻人语，可是师父自己叫什么，他却从来没有提过。
师父虽然成日里总是穿得破破烂烂的，经常喝得烂醉如泥，还需要她和师姐去结赊了很久的酒钱，但闻人语知道，师父真的是个很厉害很厉害的人。
她性情和顺，心肠软，从师父那里学了很多治病救人的法子，而师姐性子急躁，素来争强好胜，便专攻于法术修为，两人各有所长，感情也一直很好。
是什么时候开始生了嫌隙的呢？
是那次师父单独召她谈话，还是因为她救了一个叫沈恪的男人呢？
一次师父又喝得酩酊大醉，她和师姐好不容易才把师父从小酒馆里拖了回来，师姐去河边打水给师父醒酒，她则留在山洞里照顾师父。
师父额头烧得滚烫，一直在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胡话，她把冷毛巾敷到师父头上的时候，正好听见师父在念叨：“死了，大家都死了，可是我活下来了。”
“我本来应该和大家一起马革裹尸，战死沙场的，可是我不能。”
闻人语努力地把耳朵凑到师父嘴前，“师父，您在说什么，弟子听不懂。”
“空冥之役，上神之托，我不能负。”
“师父，下次别再喝这么多酒了，您瞧您都说胡话了。”
就在这时，师父突然睁开了眼睛，本应是醉意朦胧的双眸里此刻却格外的清明，她听见师父清清楚楚，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没醉，我一直都清楚得很。”
而后，就又晕了过去。
第二日，在树林里指点完师姐妹二人玄术上的不足后，师父突然意味深长地道：“语儿，你留下来。”
师姐凑到师父跟前，摇着师父臂膀撒娇：“师父，有什么话是澜沧不能听的，您为什么只单单让师妹留下来呢。”
师父却只是淡淡地道：“澜沧，你先下去。”
师姐讨了个没趣，讪讪地离开了。
等到师姐离开后，师父望向她，温声道：“昨夜，为师酒醉，可曾胡言乱语些什么？”
闻人语想了想，恭敬地道：“师父昨夜断断续续地说了一些，弟子并没有听清 ，但依稀是好像提到了千年之前那场神族与魔族之间异常惨烈，无一人生还的空冥之役。”
师父意味深长地望着她，“那你又听到了什么？”
闻人语心中一个激灵，连忙道：“师父，弟子刚刚说错了，昨天师父喝醉了，回来后没多久就呼呼大睡了，什么也没说，弟子自然什么也没有听到。”
“当真？”
“当真，弟子不敢蒙骗师父。”
师父微微一笑：“好，你先回去吧。”
走出树林后，叶澜沧就在外面等着呢，见她出来，便急急地揪住她问：“师妹，师父到底和你说什么了啊？”
闻人语摇了摇头道：“没说什么。”
叶澜沧顿时就不高兴了：“师父肯定是教你什么厉害的招数了，好啊你们，师父偏心，你也藏私是吧，枉我真把你当好姐妹，那咱们就走着瞧，我叶澜沧一定不会输给你的。”
“师姐，不是这样的，不是你想的这样。”
望着叶澜沧愤然离去的背影，闻人语喃喃道。
可事情究竟是怎样的呢，她不清楚，也不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