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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只为人群中多看你一眼
    每到一个新学校总给人带来许多新的憧憬,今天能走进金城地区高中大门的,都是个顶个的尖子生。现在虽说还没到开学时间,但新生军训已经开始了,校园里,到处都是一个个身着绿军装、意气风发的高一新生,整个校园仿佛一片绿色丛林,生机勃勃,活力四射。

    新学校实行封闭式管理,市内市外学生一律住宿。新生们虽然晚上都躲在帐子里为想家抹眼泪,可是白天到了军训场上,又生龙活虎起来。

    今天军训的内容还是队列练习。茉莉边随着口令正步走,边回想起暑假玩耍过的山岗和田野,觉得学校太小了,简直让人憋得难受。几天前,爸爸开着家里的别克,将她从那个群山环抱的县城载到这个陌生的城市。一想到再也看不到母亲盘着发髻的温馨的身影了,她感到很难过。

    天边出现一架飞机,银光闪闪,划着一道美丽的弧线,掠过“新兵”们头顶。

    薛茉莉一下来了兴致,使劲嚷:“敌机空袭!就地隐蔽!!”

    新生们楞了一楞,“轰”地一声笑得前仰后合,整齐的队伍顿时变成被人踹了一脚的马蜂窝,乱纷纷地骚动起来。

    排长——就是负责军训的战士,只有十八岁,他虎起一张娃娃脸,恶狠狠地盯这些精力充沛的少年,将计就计地作了个拔枪的动作,厉声说:

    “谁!是谁乱发布军情的?看老子毙了她!”

    尚没说完,自己先绷不住,嘴一咧,笑得喘不过气来。少男少女们见状,一个个捧着肚子,有人蹲在地上叫“哎哟”,有人顿足拍手嚷“我的妈”……队伍越发溃不成军。

    连长迈着标准地正步,黑着脸走过来,乱七八糟的笑声像是被风吹走了,自动地,“新兵”队伍又变成整齐的两列。

    关于年轻的连长,女生们中有着种种传说。

    齐蓓佳说,咱们的连长刚从某著名军校毕业,文武双全,是国家安全局看中的人物呢。齐蓓佳梳着一个“妹妹头”,厚厚的齐刘海下忽闪着一双杏仁眼,鼻腻鹅脂,一看就是既伶俐又好脾气的姑娘。她的老爸可是《金城日报》的老总,她家的藏书极多,她的知识面极广。虽然大伙住进一个宿舍没几天,但她每天都有“路透社新闻”发布,看来她的内幕有些道理。

    而叶小青则说,听讲连长是沿海某位大款的儿子,你听他说话的口音,再看他手腕上那块表,啧啧,正宗的“劳力士”。个子高佻的叶小青家境很好,她爸她妈都是做服装生意的,有自己家的店铺,所以她一眼就能看出别人的衣服是什么料子,价值几何,口算能力特别好,她的消息似乎也不是空穴来风。

    舒心一脸花痴地说:我可不管连长啥背景,是帅哥我就听他的。这妞发育挺好,身材丰美,肌肤白里透红,可是两只眼睛却有些呆滞,梳两条复古风的麻花辫,看起来是个颇有唐代美女风韵的淑女,其实她外表安静,内心火热。

    但见连长的目光在众人中扫了一圈,沉声说:“薛茉莉同学,请你到我办公室一趟。”

    众目睽睽之下,一个身材苗条、眉目清秀的少女转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珠,一脸不情愿地走出队列。其实,小女生此刻思乡心切,正巴不得离开烈日下的训练场,回寝室操作植物大战僵尸呢。

    同这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少年们一样活泼跳脱的排长,当着连长的黑面,不敢再就“敌机空袭事件”插科打诨,为洗白自己,佯怒道:

    “薛茉莉,又是你!你老是迟到,你走正步像跳舞,大家集队你偷偷学狗叫……你,唉,总是不停地给我捣乱。”

    连长的惩罚措施很简单:要么到操场上跑二十圈,要么向他交一份够水准的《军训感想》。

    薛茉莉别无选择,硬着头皮问:“您的水准是指什么?字数、文笔,还是主题思想?”

    连长不知从哪里搞了两瓶冰冻桔子水,给茉莉一瓶,自己吸着另一瓶,笑里藏刀地威胁:

    “薛茉莉同学,别想耍花招,以你全县中考文科状元的笔力,给我把这篇思想总结写好。记住,要深刻,要真实。”

    结果,当大伙都吃罢饭回宿舍,躺在床上歇息快要散架的骨头时,薛茉莉还在书桌前咬笔头。

    睡在她上铺的齐蓓佳幸灾乐祸:“这玩意儿可不好写。直抒胸臆吧,不合部队的规范;写些陈词滥调吧,又显得没有个性,显不出你小才女的水平。”

    邻床叶小青给茉莉出主意:“你还不如把主题改成‘夸夸咱们的好连长’,多赞赞头儿的英明神武,他一高兴,哪里还想得起寻你的晦气?”

    女孩子们都笑了,说这主意不错……

    茉莉不理她们,写道:

    本人在这次军训中收获多多,灵魂来了一次大净化。比如,过去我是怕脏怕累的娇小姐,现在穿着宽大的绿军装,衣服可以两天不洗,地上哪儿都敢坐(反正脏了也没人看出来)。另外,我的胆量也得到了空前的锻炼,以前我说话象蚊子哼哼,现在我敢于双手往腰间一叉,对着邻班同学大声叫阵:冬瓜皮,西瓜皮,三班的不唱歌是赖皮……

    她列举了一大堆细节,最后来了个升华:

    如同月亮对潮汐的影响,我们即将开始的高中生活一定会受高考指挥棒影响,这注定是一场艰苦又漫长的战役,虽然不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但是为了心中的诗和远方,大家都会拿出全力来拼搏,遥想这场战役的惨烈,唯有二战时的凡尔登绞肉机可以比!要在这场战役中胜出,就得向解放军哥哥学习,自觉成为战争机器上的一个部件!

    连长看完茉莉那篇《军训有感》,没说好也没说坏。

    茉莉心里颇有些失落,怏怏地转身离去,还没走两步就被叫住了:

    “今晚的总结会念念你的大作吧,给大家鼓鼓劲。”

    看来陆军军官学校的高材生还是识货的,茉莉心中得意,是晚的演说声情并茂,果然赢得无数笑声和掌声。她兴冲冲地走下台,不由想到,“他”若在这儿,看到此刻的她的表现,那该多好啊!

    她是上个寒假跟爸爸到地区首府金城市旅行,在兰香书店认识那个男生的。当时她看中了书架上唯一一本《达•芬奇密码》,谁知背后伸出一只手,在她眼皮底下抽走了这本书。她恨恨地回过头,瞪了那人一眼,见抢走她“猎物”的是个身着校服的少年。那人看到少女懊恼的眼神,宽慰地一笑,露出一排白牙:

    “你也喜欢这本书?好吧,你买吧,我到亚马逊再买一本。”

    他把书放到茉莉手上。但见他长眉斜飞入鬓,皂白分明的眼睛似喜似嗔,穿着一套蓝白相间的运动款校服,这是茉莉们深恶痛绝的装束,可穿在他颀长的身板上,居然有型有款。

    薛茉莉惊喜地问:“你是金城地区高中的?”他的上衣前襟印有校徽及校名。

    “是的,我叫高骏。你叫什么?在哪个学校?”

    “我叫薛茉莉,我……我现在还在我们县读初三呢。”

    “欢迎你报考我们学校,但愿我们明年能做校友。”他眨眨眼,含黑得深不见底的眼睛里盛满热情。

    金城地区下辖二市十个县,地区高中位于地区行署所在地金城市,乃全地区最牛B的高中。江湖传言,迈入这所学校的学生“一只脚已迈入大学大门”,难怪这人放假了仍穿着校服。

    薛茉莉尚未及响应,却听有人在书店门口大叫“高骏,高骏”,一看,是几位穿着时尚的少男少女。那少年对茉莉抱歉地笑笑,转身走出门口走了,他身着蓝白相间校服的背影,竟是说不出的清爽帅气。

    那是一个温暖如春的冬日,窗外是蓝色的天空,碧绿的天竺桂,空气中浮动着书香……然而随着少年的离去,世界似乎一下由蔷薇色转为灰色。她抱着那本《达•芬奇密码》,呆呆地站了一阵,意识到高骏不会再回来了,才慢吞吞地走向门口。直到出口处的报警器尖锐地叫起来,她才想起她忘了付款!

    还好,店主看到书是在握在少女手上,没有被藏起来。加上薛茉莉应变奇快,立即解释自己正在看霍金的《时间简史》,脑子里一直在思索宇宙的年龄生命的存在等等问题,既然世人能原谅牛顿因为做实验把怀表当鸡蛋煮了,为何店主不能原谅她因为思考人类的命运忘记付款呢?

    店主为少女无邪笑靥所动,让她付款后放行了。

    结束旅行回到家之后,她将那本《达•芬奇密码》放在书桌的台灯旁。当她在各种测验、小考、题山题海中艰难跋涉时,只要抬头看看这本书,想想要是次年开学时她悄悄出现在高骏面前时他的样子,她就有了力量。

    因为这个原因,她谢绝了县高的免试、免学费等等诱惑,在第一志愿上端端正正地填了:

    金城地区高中。

    现在,她来了,可是,金城地区高中有四千多学生,高骏,你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