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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向着理想,前进
    太阳从宁静的世界升起来了,阳光如金色的雨点,洒在这书声朗朗的美丽校园里,仿佛在为它施祝福礼。早读课上,严学山别出心裁地让大家自由演讲,演讲题目是“我的理想”,每人一分钟。他用了几句铿锵有力的名人名言作了开场白,同学们于是各抒已见。

    许琪的目标是当大科学家,拿诺贝尔奖;赵春要做一个女军医,她觉得那身白大褂很神圣,女人穿军装很酷;齐蓓佳想当植物学家,因为她崇拜电影里那些浪漫有型的男植物学家,她希望追随这样的灵魂伴侣在阴森美丽的热带丛林中探险;叶小青最会拍马屁,她说她要象严老师一样,做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

    一片群情激奋,七嘴八舌。

    茉莉则觉得,这老严真是无可救药了,出个演讲题都那么老套,弄得讲什么都显得拾人牙慧,失之平淡。等到大家都说得差不多了,她还在为选择哪个职业才与众不同患得患失。

    到茉莉了,她心慌意乱地站起来,费劲地在那些闪光职业的迷雾中摸索着,一心摸到最炫酷的那颗宝石:

    “我的理想——是——是————”

    “是什么?爽忙点说。”严学山出这个题目并不是要锻炼大家的口才,他是想摸一摸这一届学生的底,瞧瞧弟子中有没有壮志凌云的大材,结果大家的表现很令他满意。

    “是,我,我想当中国林业部部长”

    “什么?!”真像晴天里响了一个霹雳,严学山绝对想不到这成绩平平的女孩竟有如此野心,教室里顿时响起一片嗡嗡声。

    “我觉得,呃,资料表明,我们现在面临的许多问题:土壤沙漠化、水土流失、黄河断流、雾霾升级等等,都是由于滥砍滥伐造成的,那个,数据表明,数据——”

    “数据论证,说得很好,继续。”这孩子文科很好,但她那脑瓜里要装得下那一串串数字,简直就是荒谬透顶。果然——

    “呃,对不起,具体数字我记不了这许多,反正搜搜网上都有。总之,大量的数据显示,我国森林、植被破坏严重,若无得力人物力挽狂澜,我们的子孙后代将生活在一片荒漠里。假如我当上中国林业部部长,我一定会铁腕推进退耕还林,大力扶持植树造林,严厉惩罚破坏环境分子,让美丽的绿色铺满大江南北,把祖国变成一个人人羡慕的大花园。”

    “以天下为已任,有眼光。”评论家也许意识到小女生只是借机耸人听闻,制造戏剧性效果,所以这番表扬听起来缺少发自内心的热诚。

    全场轰动!男生们都用欣赏的目光注视着薛茉莉,女生们简直就陷在忌妒中脸都绿了。

    严学山把薛茉莉这匹千里马推荐给校生物兴趣小组。

    生物兴趣小组归江樱老师管辖。江老师可是一个漂亮时尚的人物,刚从大学毕业不久,能歌善舞,一头短发上常常扣着一顶可爱的红绒线帽子,同学们私下里都叫她“小红帽”。

    每天下午的第八节课,是生物兴趣小组的活动时间。这个时候,齐倍佳、叶小青们还青着脸,皱着眉,在题海之中苦苦挣扎,而小生物学家们却在教室外面尽情撒欢了。在“小红帽”的分派下,同学们浇花种草,捕蝴蝶,挖蚯蚓,孵小鸡,享受着没有测验和作业的自由自在。

    茉莉很喜欢“小红帽”,曾在镜子前模仿她摆了好些姿势,后来被叶小青斥为“东施效颦”,才不得不放弃。

    “小红帽”说,学好生物必须注意观察和实验,茉莉对她言听计从。她照着书本,将一棵桃树稼接到一棵李树上,于是校园里的两棵小树委曲地死了。

    她继续坚持实验精神,借了“小红帽”的一张像的底片(现在这种胶卷底片已近绝迹了)夹到豆角秧的叶子上,书上说经过三天的光合作用,叶子上会留下像片主人的倩影。不料第二天晚上,天降大雨,她毁了江老师一张珍贵的童年留影。

    她以无比的勇气解剖了一条鲫鱼,然后在“小红帽”的指导下,和组员们一起,把实验品做成了一锅雪白喷香的鱼汤,再把它终结到肚子里。

    茉莉在生物兴趣小组过得十分快活。没有人知道,她这么干劲十足的原因是:她在这里终于遇了“他”.

    “嗨,薛茉莉,你考到地高来了!”那天,她正在电子显微镜下观察菠菜叶细胞,背后有个男声叫她。难道咱那么有名,刚到生物兴趣小组就被人认出来了?她得意地转过身,当即看到了寒假书店邂逅那个少年!

    时间堪堪过了半年,他居然还记得她的名字!一股潮水般的喜悦包围了她,她一时呼吸急促,全身发热,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他饶有兴趣地打量她。从她的白衬衫胸前绣的金城高中校徽看到她的蓝白格子短裙,再看到她的白色运动鞋。他看到她高高地梳着侧马尾,已是一副名校女生的派头了。而她呢,她立即捕捉到他眼中流露出赞赏和惊喜,觉得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他的眼睛还是那样,又黑又亮,两汪着两潭春水,贾宝玉初遇林黛玉的时候也是这样看她吧。

    他走到她身旁,跟她一起观察细胞壁、细胞核。

    现在她知道了,高骏高她两届,是金城地区高中高三级的优等生,也是她们生物兴趣小组的组长。

    跟他在一起做实验,茉莉似忘却新学校的一切不适,新班级重新排名的苦恼,天空变得特别蓝,阳光特别美好,食堂的饭菜也可口了。每天早上洗罢脸,对着镜子涂护肤霜时,总觉得自己光洁的面孔红红的嘴唇格外可爱,心中会不由自主唱起一支快乐的歌。

    此前与任何男生在一起,都没有这种感觉。

    一天,“小红帽”郑重宣布:

    “为了加深大家对人体结构的了解,我已经同卫校联系好,明天的活动课带大家去参观解剖室。”

    “江老师,解剖室里的……那些东西,是模型还是真人?”组长高骏小心翼翼道出大家心中的疑团。

    “当然是真人,是经过福尔马林处理过的尸体。”

    小生物学家们不约而同地“呀”了一声。

    “小红帽”笑了笑,温和地说:

    “如果哪位同学觉得自己承受不了,可以不去。”

    晚上10:20,熄灯铃象往常一样拉响,严学山做完例行的巡查,宿舍里的“卧谈会”开始了。

    叶小青幸灾乐祸的声音最先响起:

    “未来的林业部部长小姐,听说你们明天要去参观太平间喔。”

    “真遗憾,亲爱的包打听,你的消息不正确。”

    “是我表哥高骏告诉我的,你封锁消息,不是想偷偷地临阵逃脱吧?”

    “高骏……是你表哥?”茉莉十分吃惊,想不到她苦苦寻觅那人的迅息,居然就在身边!

    “那当然,如假包换的老表。”

    那些妞们不知道茉莉心中的波澜,只顾着为“未来国家林业部部长”面临的难关幸灾乐祸,黑暗中一片“吃吃”的笑声。

    茉莉没好气地说:“你们说,解剖室跟太平间是不是一回事?我们要去参观学习的是——解、剖、室!”

    那赵春正在为物理测验不及格伤心,听到这里不由鼓起了兴致,起劲地怂恿说:

    “参观解剖室,哗,太刺激了。常言道:巾帼不让须眉,是骡子是马拿出来遛遛,姐儿们,是考验你勇气的时候了。”

    叶小青打蛇随棍上,又紧追了一句:“未来的部长阁下,您不会是语言的巨人,行动的矮子吧?”

    “我嘛,当然是很想去的,这个机会多难得呀”,茉莉用遗憾的口吻说:“只不过去卫校要踩一个小时的单车,我没车,所以只好不去了。”

    她刚说完,就听得“叮当”一声脆响,一个硬物从帐子门缝处飞进来,掉在她枕头边。

    只听睡在上铺的齐蓓佳说:“把我的新单车借给你,总可以成行了吧?”

    这就是朋友,你的风头盖过她,她就嫉妒你;这就是小女人,关健时候,只管落井下石。茉莉的好胜心被激起来了,她冷笑一声,说:

    “有你们这番话垫底,就是十八层地狱我也敢闯啦,何况区区一间解剖室?”

    大伙打趣了一番,相继进入了梦乡。茉莉却静静地躺着,在黑暗中睁大双眼。她脑海里翻腾着关于死亡的记忆,它们来自影视和恐怖小说,都是些神秘而可怕的场景。

    渐渐地,在沉闷的寂静中,能听出一些细微的声响。秋风吹动窗帘的声音,远处的蛙鸣,一阵均匀的鼾声从赵春的帐子里传出来。这时,远处一只狗叫了起来,叫声滑过夜空引发更远处的犬吠,隐隐约约的,据说狗眼能看到人眼看不到的东西,难不成是什么恐怖的亡灵在活动?

    对解剖室的恐怖化成一块大石,压在女孩子的胸口上,茉莉十分难受。这种恐怖如此强烈,甚至超过了跟高骏一起探险的快乐。最后她确信时间已完全停止,地球末日已经开始,这才迷迷糊糊地跌进了一个幽暗纷乱的大网里。

    第二天的课一节接一节地上完了,渐渐就到了黄昏。宿舍的桌面上,蓓佳给茉莉打回的晚饭不再冒热气,这时我们的女英雄胜利归来了。

    茉莉坐在床上,四周挤满了急切的听众。于是她讲起这次参观的所见所闻。她面色从容,却用了一些吓人的形容词来增强效果。她说刚进解剖室乍见四具干尸时,她几乎要昏倒,许久之后才看清楚,尸体的主人是一对青年男女、一位老人、一位小孩。她们生物小组的人个个都是好样的,大家表现得既镇定又沉着。在教授的指点下,大家认识了人体的每一块骨骼和每一块肌肉,最勇敢的还数咱们的组长高骏,他还和那具睫毛长长的女尸握了一下手呢。

    叶小青惊得眉毛都快掉到地上了:

    “以后过生日,我再也不让表哥帮我切蛋糕了。”

    听众们听罢未来林业部部长的非常体验,心满意足地去上自习了。我们的女英雄记起她的辘辘饥肠,急不可耐地打开桌上的饭盒,然而,只瞧了一眼,她便觉得五脏六腑都痉挛起来:

    饭面上是一堆尖椒炒牛肉,那褐色的牛肉在碧绿尖椒的映衬下,呈现出没有生命的质感,跟解剖室里那些死尸的色泽居然,居然十分相似!

    茉莉的忍受力终于到了极限。她拿起饭盒跑到盥洗室,“哗”地全倒到装剩饭的大桶里,然后在水龙头下将饭盒洗得干干净净。

    她忍着恶心回到宿舍,给自己冲了一杯玫瑰奶茶,喝完后似乎更饿了。她来到楼下的小卖部,本想买块巧克力充饥,可是巧克力的颜色也使她产生了不好的联想,只好放弃这种最喜欢的食品。最后,她来到校门口的小食店,叫老板娘煮了一碗素米粉,吃完后急忙赶去上晚自习。

    《金城日报》的齐总编从女儿那里听到薛茉莉的事迹,托齐蓓佳让她写了一篇《解剖室参观记》,发表在日报的校园版,于是茉莉又一次成了光彩照人的女英雄。严学山和“小红帽”提起茉莉都十分得意,两人都觉得,自己才是驯服这匹野马的伯乐。

    在白天,茉莉总是昂首挺胸,神采飞扬,然而到了晚上你若看到她,一定不相信这是同一个薛茉莉。她心慌意乱,辗转难眠。解剖室看到的一幕幕时不时跑进她的梦里,她甚至会在大汗淋漓中惊醒,然后睁着眼睛等待天明。

    而且,她还成了素食主义者。

    当英雄是要付代价的,叶小青想。

    所有人当中只有叶小青看出茉莉的反常,她有些怜悯她。

    然而,只过了半个月,叶小青又看到看到薛茉莉同齐蓓佳坐在学校的花坛边,手里捧着装满排骨的饭盒谈笑风生。两个人都是脸蛋通红,眉飞色舞,边说话边有滋有味地大嚼排骨。

    她跑过去一打听,几乎气炸了肺。原来《金城日报》邀请两位小才女担任该报校园版的编外记者啦,难怪她们如此兴奋。

    “这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叶小青对裙带关系和不正之风痛心疾首。

    女孩子就是善变,茉莉不顾“小红帽”的挽留,退出了生物兴趣小组,不再提“林业部长”一词了。她和蓓佳一样,开口闭口说着“本报迅”、“据权威人士透露”,不时在手机上给大伙发些国内国际新闻,她的偶像换成了法拉奇,她的理想是当大名鼎鼎的女记者啦。

    你想啊,她若成了名记,写不出《永别了,武器》,也要写本《战地玫瑰》之类,搞不好哈里王子之流都会成她的粉丝呢,界时那个高骏还不是手到擒来?俗话说得好:打铁还须自身硬,风景长宜放眼量,何必留恋生物兴趣小组一时的点头之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