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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家里来了“第三者”
    薛茉莉回到家中,兴奋莫名,一连几天都在谈论车上偶遇的“母校骄傲”,她懒得打开寒假作业——如果有清华才子指点一二,所有的难题都会迎刃而解啦,何须再费力苦苦摸索?

    结果,她发现了一个真理:你越是憧憬一样东西,当察觉现实与你的愿望相反时,你越会恨它。

    每天一起床,茉莉就开始等待欧阳师兄的电话。然而,打来家里的电话不是找爸爸的,就是找妈妈的,甚至连小弟薛浩宇也有电话相约去踢足球,就是没人找薛茉莉。

    三天之后,茉莉觉得欧阳师兄是个乱许诺、不守信的人。

    一周之后,她发现自己的自尊受了伤,正在忍受骂人欲望的折磨。

    欧阳师兄一直没有出现,薛茉莉唯有收起那些罗蔓蒂克的幻想,花了半天时间,制定起周详而完美的寒假计划来。她决心发奋努力,在完成那一大堆寒假作业之余,把英语和数理化好好地补一补。她想起严学山常常用来激励大家的俗语: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她坚信寒假之后,她会由中等生迈入优秀生的行列。

    渐渐地,这盼望了许久的寒假竟一天天变得沉闷乏味起来,薛茉莉心知肚明:这刻板的《学习进度表》剥夺了自己享受自由的乐趣,执行起寒假计划来就有些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啦。

    她开始玩游戏,一玩就不可收,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住在电脑前,直到母亲警告她再不控制自己,她就要配眼镜了。她听罢急忙到镜子前看自己,深怕自己那对杏仁眼不再明如秋水——“四眼妹”再漂亮,也不能用“明眸善睐”这个词了,更遑论“眉目传情”“秋水伊人”等等……她越想越怕,赶紧告别电脑。

    她试图给齐蓓佳传些照片,分享自己寒假中的趣事,可目前的生活乏善可陈,况且齐蓓佳没准正在偷偷地用功呢,自己的贪玩不上进只会使她得意,于是便放弃了这个打算。

    那个号称“东北一支花”的北方马戏团来到县城,引起很大的轰动,茉莉和浩宇谈论了一番,比划了一番,很是快活了两天。然而新奇过后,更衬出那些试题和参考书中的日子枯燥得难以忍受。

    过年也没给茉莉带来什么新意,看到一件新衣服、一封利是、一些新奇点心就欢天喜地拍巴掌,那是初中妹的事了,成熟有内涵如薛茉莉辈,早就对这一套腻味了。

    甚至于真的见到那位了不起的清华才俊,也叫人非常失望。她是在参加县里的游园会时看到他的。他的脸上长了许多红红的痘痘(准是天天在家吃火锅闹的,难怪不敢来见我——薛茉莉又恢复了自信),穿着一件普通的棉大衣,看起来有些臃肿, 他热情地跟薛茉莉寒喧,谈吐也很平凡,跟学校座谈会上那个光彩照人的超级学霸判若两人。

    她有点后悔,当时自己干嘛不接住高骏的求和信号?她渐渐明白,上次给意国人写信倒苦水,委实是一着臭棋。

    从叶小青在班级群中展示的图片,她们一家和高骏一家结伴去瑞士看雪了。想想高骏表兄妹在异国的浪漫快活,愈发觉得小县城的生活一点情趣也没有了。

    初八那天,沉闷的气氛终于被搅动了,因为家里来了一位贵客。

    来客着一袭黑白格子呢短大衣,足蹬镶有尖刺银饰的黑色长皮靴,头戴一顶大红贝雷帽,帽下是一头染成酒红色的卷发,瀑布般泻自腰际,浓妆,那张娇艳欲滴的面孔看不出实际年龄……总之,从头到脚都似极了时尚杂志上走下来的人物。这时髦女郎一进门就大嚷一声“桂姐”,带着一股香风与母亲热烈拥抱,看得茉莉一家眼花缭乱。

    来客是母亲大学的同学贝姨。从省美院毕业后,母亲几经辗转,最后在县中当了美术老师,贝姨则留在省城发展,如今已是省美院的副教授,小有名气的山水画家。这贝姨先是跟母亲道过别后情形,赞母亲虽然事业平平但家庭美满,又感慨自己虽然事业有点小成绩却三度婚姻失败,现在刚过完年,正为了逃避寂寞带几个弟子到处采风……不免有些伤感。

    茉莉刚开始还在欣赏来客的时尚作派,渐渐就觉得不大对劲了:贵客似乎对屋里那位英俊潇洒的男主人比对老同学更有兴趣。她指点着墙上男主人手书的条幅,欣赏着茶几上男主人制作的盆景,大赞男主人的装修品味,一口一个“老薛你真是多才多艺”“我本以为天下的好男人都死绝了,桂姐你老公又给了我信心”,看向男主人的目光越来越热烈。

    茉莉平时看惯了老妈的穿着,倒也不觉什么,如今借着贝姨的目光看过去,心中为母亲着急:

    这“桂姐”盘着几十年不变的发髻,穿着老土的盘花布扣中式棉袄,这些打扮本来就老气,加上她体弱多病,多年来一直离不开药罐子,眼角已刻上好些细纹,她又崇尚天然,不肯擦些脂粉掩饰……昔日“闺蜜”跟丈夫的谈话越来越投机,她却根本插不上嘴,怎么看怎么象一个守旧落伍、韶华已逝的……“黄脸婆”。

    但见那贝姨缠着县城建局薛局长,要他介绍当地的风土人情、旅游景点,介绍特色小吃、逸闻趣事……她边听边不时发出“咯咯咯”的娇笑,茉莉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她怀疑客人之所以笑个不停,只是为了炫耀她面颊上那两个酒窝。

    说着说着,眼看就到了晚饭时间,贝姨看了看一直沉默的“桂姐”母女,发现这两人都没有留她吃饭的意思,只好意犹未尽地起身告辞。

    “桂姐,明天晚上我会再来看你,我们老同学多年不见,要多聊聊”,她兴高采烈地看着“桂姐”,情意绵绵地跟“老薛”挥手作别。

    “等等”,茉莉那个素来讨女人喜欢的老爸冲着贝姨的身影说,“小贝,外面天快黑了,又冻,我送送你。”说罢不等妻女回答,一头冲进院外的绯绯细雨中。

    茉莉和母亲谁也没看谁,默默地洗菜做饭。

    餐桌上,老薛大谈贵客的省城作派,画家风度,看到母女两人都无甚反应,而薛浩宇只是心不在焉地不时说了句“哦,是吗”“哇,老爸”,只好住了口。

    第二天刚吃罢晚饭,浩宇就跑到外面找人玩去了。他的姐姐满腹心事,哪里敢离开家中半步。她知道母亲生性传统懦弱,老爸对她已是责任多于爱情,两人的感情似乎有点问题,可老爸竟敢当着妻女的面,对另一个女人明显示好,委实太过份。她想催促母亲换身行头,迎战那个三度进出“围城”,现在又对“姐夫”心怀不轨的嚣张“师妹”,可她看到母亲皱眉唱药的样子,只得咽下满腹心事,怏怏地回到自己房里。

    不一会,“叮叮咚咚”的门铃声响起,贵客又到了。

    今天贝姨的打扮又是一派:姜黄色长风衣,亮绿色皮裤,头上那顶艳丽的贝雷帽依然在那堆酒红色瀑布上挤眉弄眼。

    来客的屁股刚在沙发上落坐,薛茉莉就捧着几本厚厚的像册,慢慢地从自己的房间里走了出来。客厅里三个大人目瞪口呆地瞧着她:

    少女上着粉色马海毛毛衣,下着白色短呢裙,足蹬一双雪白皮靴,她的马尾巴精心地编成一条鱼骨辫,辫梢系着一只粉色蝴蝶结。这稚气可爱的粉白二色,衬着青春少女不施脂粉的脸,粉颊明眸,生动异常。

    女画家对于自己的着装品味素来是自负的,现在她那身热带鸟似的打扮与少女的一比,只显得青春不再,矫揉造作。而她的卖弄风情叽叽喳喳,反而更衬出少女的温文尔雅。

    贝姨脸上现出了惊讶与困惑,她很快给了茉莉一个笑脸:“哟,桂姐,你这孩子好漂亮,象足了当年的你。”

    她那两个酒窝兀自在探头探脑。

    “这本是妈妈初中、高中时的像册,这本是大学时的,这是工作以后的,这本是我们全家的像岫,这本是我和弟弟的……贝姨,你和妈妈慢慢看,慢慢说话,慢慢忆旧吧”,茉莉彬彬有礼地将把手中那堆像册一本本地放在贝姨身边,象背书一样小心地说,说罢,她转向父亲,娇嗔道:“老爸,我的寒假作业里有好几道数学题不会解,你来帮我看看嘛。”

    老薛还想磨蹭,但是妻子同贵客已经打开了像册,咕咕哝哝地话起了当年,他根本插不上嘴;另一方面,女儿倔强的目光一直盯着他。老薛无奈,只好向客人打了个召呼,到女儿房中指点她做题去了。

    贝姨告辞时,给了妈妈一个大拥抱,亲热地说:“桂姐,看你一家过得那么好,我就放心了。”

    她拍拍薛茉莉的肩:“要是我有一个女儿,我希望她象你一样聪明漂亮”。

    又瞟了爸爸一眼:“老薛,桂姐身体不太好,我就把托付给你了。”

    茉莉一家三口将贝姨送到她的汽车前,贝姨一再说:“别送了,下次我会再来看望你们的。”

    贝姨上了那部小巧的POLO汽车,从花圃那头开出来,驶进天竺桂夹道的三合土路,消逝在道路的尽头。

    薛茉莉知道,她是不会再来的了。

    寒假快结束时,茉莉全力以赴地关在家中赶作业。做题间隙,她抬头看到自己贴在墙上的寒假计划,不由自怨自艾,羞愧难当,她觉得这个寒假跟别的寒假一样,收获寥寥。这全怪自己的毅力太差,没恒心,对不起父母,对不起老师……总之一无是处。

    终于,她翻到了《寒假语文习题集》的最后一页,看到一篇作文题:

    《记寒假中最愉快的事》。

    她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她战胜了贝姨那两个酒窝,可转念一想,这种事不宜张扬,还是写写看马戏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