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婴（五）
已经夜里十一点半了，407特务科每个审讯隔间依旧被一盏盏惨白的审讯灯照得炽亮而苍白，使人烦躁不安。
特务科长颜冰此时正坐在外间的一个情报处理室内，双腿搭在前面的桌子上，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看着已经送过来的几份审讯笔录。而当她看到白渊溟的那份时，丝毫没有犹豫，很自然地就将那份笔录团成了个纸团扔向身后，恰巧打在了刚走进来的一名情报员的头上。只见那名情报员下意识打了一个激灵，随即恭敬且迅速地捡起那个纸团放进了门边的纸篓中，然后来到颜冰身边，将几分文件递了过去，“科长，这是其余四人的笔录。”
颜冰接过笔录，认真迅速地扫视着每一页。在这个过程中一旁的情报员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奇怪表情，颜冰头也没抬地说道：“什么事，说。”
“额……报告科长。”情报员说着咽了一下口水，“秦科长想要提前释放沈孟琪、罗乾、张少楠三名医学生。”
“不行！”颜冰厉声回绝道。
“额……是！”情报员心里此时却是十分复杂，他还不知道一会儿怎么向那位新调任的副科长秦钧汇报，407什么时候有过副科长，真不理解沈司令是怎么想的，不过又一转念，还好没有被这个女魔头骂也算幸运。
“还有事吗？”颜冰冷冷地说道。
“没……没了。”情报员说着急忙退向门口。
“等等！”
情报员刚想转身走出房间，立刻又立正道：“科长，请指示。”
此刻的颜冰已经站起身，举着一份笔录说道：“叫三号里面的人都出来，我要去问话。”
“啊，哦，是！”情报员看了一眼那份笔录上传讯人处陆铭阳三个字后，连连点头，心想，看来这个陆铭阳是凶多吉少了。
五分钟后，颜冰在一众手下敬畏的目光下，走进了三号审讯间。此时的陆铭阳真的有些熬不住了，407的审讯手法是充分借鉴了英国军情二处的模式，以高强度疲劳战为主，从心理与生理上给予被审讯者极大的压力。而就在刚刚他以为审讯终于要结束时，却又迎来了这个407女魔头，陆铭阳从那些审讯者们关门时异样的表情上也判断出，最痛苦的过程才刚刚开始。
可令陆铭阳没想到的是，颜冰走进房间后，先是快步来到审讯桌前，伸手移开了惨白的审讯灯，随后隔着桌子向前猛然一探身，近乎与陆铭阳脸对脸，压低声音说道：“你到底是谁？”
陆铭阳被这么突如其来的一问，顿时有些不知所措，难道她是在怀疑自己的真实身份？陆铭阳想到这儿，不禁有意避开了面前那道冰冷之中又隐约闪着一丝温热的眼神。而就是这个微小的反应，更加坚定了颜冰的猜测。
“你的父亲是陆少坤，你的母亲叫江藴茹。”颜冰将声音压得更低，缓缓说道。
陆铭阳闻听，竟然有些不敢相信407居然是如此有效率有背景的特务机构！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竟然就掌握了自己隐藏了多年的身份，亦或许在自己踏上海洋公主号的那一刻，自己就已经暴露了？陆铭阳想着，现在也只能立口否认，“我不知道您说的这两个人。”
“你不知道？那你怎么解释为什么要到上海来找一个根本没有海外背景的侦探社长，你又为什么隐瞒了你的流亡身份，你当407查不到你的海外情况吗？还有，你又是怎么流亡加拿大的，在军阀混战时期又是谁可以为你和你的母亲安排下还算优渥的国外生活？”
被颜冰这一连串的发问，陆铭阳只得哑口无言，但他知道，此时选择沉默，是对自己最有利的表现了，可是此时的他又怀着另一个疑问，这个女人的语气似乎也并不像是在审问，那她会不会原本就知道些什么？
“陆铭阳，你给我听好了，不管你回来想做什么，从现在开始都给我收手！尽快回到加拿大去！”
陆铭阳闻听此言，猛地一抬头，有些惊讶地看着一脸严肃且带着怒意的颜冰，这让陆铭阳心中更加顿生疑惑，按理说像她这种特务高手释放心理烟雾弹的手法完全是驾轻就熟，但是从她此刻不同于在医学院时的神态来看，更像是在责备自己。
想到这儿，陆铭阳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或许可以试着向颜冰套取一些信息，于是他语气坚定地说道：“我要完成我该做的事。”
颜冰听罢，眉梢一挑，冷笑一声，紧跟着一把就攥住了陆铭阳的领口，近乎将陆铭阳从座位上提起来！“陆铭阳，我告诉你，不止你一个人想知道真相，但是已经有很多人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你只有好好活着，才是对你父亲最大的告慰。”
颜冰说这些话的同时，陆铭阳已经发现她的眼中正在逐渐布满血丝，整个人仿佛在失控的边缘。颜冰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随即一把松开陆铭阳转身快步走出了房间，并对门外的手下们甩下一句：让他滚蛋！独留陆铭阳一人茫然地与同样不明就里的407特勤们对视着。
而这时，就在与三号审讯室相邻的四号审讯室内，407副科长秦钧正在问着欧阳宸最后一个问题，“你是什么时候失去意识的？”
在审讯灯下，已经被颜冰折磨了三个小时的欧阳宸，此时的面色已显得更加苍白憔悴，他疲惫无力地眨眼摇了摇头，“我……我只记得我坐在兆丰公园对面的咖啡馆写生，然后，眼前突然一黑，接着，好像耳边有一个人在低声说着什么。”
“那个人说了什么？”秦钧紧盯着欧阳宸问道。
片刻的沉默后，欧阳宸双手抓紧头发，微微摇着头，“………不记得了，不记得。”
这时，一名特勤走进审讯室，来到秦钧耳边低声说道：“科长，沈司令电话。”
秦钧闻听，长长叹了一口气，心想看来审讯应该到此结束了。
接线室内，秦钧在做好了替颜冰被骂得狗血喷头的准备后，从容地拿起了电话，当即电话那头就爆发出一阵劈头盖脸的斥责，就连秦钧身边的特勤都听得十分清楚！一分钟后，秦钧高声回答道：“是！司令！是，我明白，您放心，并没有为难他们，我这就放人，是！”
秦钧说完后，便一脸无奈地放下了话筒，转身对那名特勤说道：“赶紧放人！”
“额，放谁？”特勤有些为难地看着秦钧，问道。
“全放了！快！”秦钧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额，颜科长那边……”
秦钧横眉立目起来：“你没听到司令已经大发雷霆了吗？快去！”
“是！”
那人答应一声，小跑着还没出接线室，迎面就碰到了颜冰。
“不能放人！”
那名特勤看到颜冰，，猛地一个趔趄，随即停住了脚步。
秦钧回身盯着依旧是一副无可辩驳表情的颜冰，心中突然升起一丝无名的恼怒，于是不禁也稍微提高了些声音说道：“颜科长，沈司令刚才已经下了命令！目前的情势下，再扣住欧阳宸，反而会多生事端。”
颜冰仰起脸，一边走向秦钧一边说道：“秦科长，我希望您能够明白，407当下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掌握金泽淳的入内雀计划，不管欧阳宸他是不是真的被催眠了，这么久以来，他目前都是唯一一个直接与金泽淳接触过的嫌疑人。这一点在刚刚的审讯中你应该很清楚了！”
秦钧听完颜冰这番话，面露惊愕地朝眼前这个女人微微摇了摇头，“颜冰，你现在真的让我感到很陌生。”
颜冰闻听后，则是一脸不屑地走到秦钧身后的电话前，“我现在就给沈司令回电话。”
秦钧跟着一转身，一把按住了电话，门口的那名特勤见状，自知气氛有些不妙，立刻退出了接线室。而屋内的气氛，进而更加的紧张。
“我希望颜科长三思而后行，我猜测金泽淳是有意将有商界背景的欧阳宸牵连进尸婴娃娃的案子中的，如果我们因此与陈光甫交恶，那么司令部在面对租界各方势力及奉军都会很被动。”
颜冰抬眼冷冷地看着秦钧，用一种近乎命令的口气说道：“他们是不是什么尸婴娃娃的凶手不重要，我再重申一遍，407要的是金泽淳，只要欧阳宸认定他见过金泽淳，我就有办法把金泽淳请到407来，查出入内雀是谁？！秦科长您不了解之前的情况，所以接下来一些行动的决策权还是暂时交给我比较好。”
秦钧听完颜冰的这番异常独断专行的言语后，十分生气地将电话一下移到了自己跟前，以此表明自己决不能让颜冰打电话的态度，“我无意于和你争什么决策权，但是颜科长我可以告诉您，您从德国与加拿大所掌握的关于入内雀的所有情报都是我提供给407的。”
秦钧说到这儿，向前一探身，紧盯着颜冰，“鉴于之前的情报分析，已确认日本陆军情报部一直在与德国病毒学专家频繁联络，不久后，德国就提出向中国外派医学交流团，而尸婴娃娃的案子也恰巧就是在这段时间陆续发生的，所以这两者应该存在着某种联系。”
“按照秦科长的思路，我们只会因为婴儿失踪案被金泽淳牵着鼻子走！”
“好，颜科长我们不争谁对谁错。”秦钧说着摆了摆手，又强压了压怒火，“心理评估我刚刚已经看过了，以欧阳宸现在的心理状态，完全不能被成功审讯引导，如果颜科长实在担心线索中断！放人后我来负责监控欧阳宸，并每天向您汇报，怎么样？”秦钧说完，坚毅的眼神突然变得像是在恳求，而这恳求之中好像还有那么一丝的自责。
良久，颜冰先移开视线，仰起头说道：“后果你一力承担。”说完便转身，朝门口走去。秦钧看着颜冰那微微抖动的双肩，心中的怒意却莫名地渐渐消散了。
正在此时，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挺拔的身影，“颜科长！”
秦钧这时也跟着走了过去，见来人正是在码头接自己的年军官曹俊廷。
“曹处长？”颜冰抬头冷冷地看着曹俊廷。
“额，我这不是白天和秦科长说好给他接风嘛，谁知道早些时候407有任务，这才等到现在才又来看看，正好！颜科长也一起吧！”
“多谢！”颜冰极其敷衍地点一下头，随后回头瞥了一眼秦钧，“秦科长请便。”说完，便快步走了出去。
秦钧这时来到略显尴尬的曹俊听面前，说道：“俊廷，今晚太晚了，还是改日吧。”
曹俊廷则是一脸的坚持，“哎——！酒席我早早都订完了，你去喝口茶也好啊，再说家父也在。”
秦钧本想婉拒，可一听曹俊廷的父亲也在，着实有些不好推辞，“参谋长也在？”
“是啊，我们家老爷子早在知道你要回来时，就高兴得不得了！这不从今天一大早就叮嘱我一定把您请过去，和您好好聊聊。”
秦钧点点头说道：“嗯，那好，你再等十分钟。”
“好！您先忙！”曹俊廷笑容满面地转身朝407铁门口走去。
过了一会儿，秦钧与两名特勤带着白渊溟、陆铭阳、林楚怡几个人从各自的审讯室走了出来。走在最前面的白渊溟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朝四周东张西望，正巧碰上了从情报室走出来的颜冰。
“哎？颜科长怎么今晚气色不好啊？”白渊溟笑着问道。
“哼！不劳白社长挂怀。”颜冰冷哼道，径自朝前走去。
“对了！既然来了，我能看一看那些娃娃吗？”
白渊溟的这句话一出口，颜冰则直接装作没听见，快步朝地下室的出口走去。可这时走在前面的秦钧突然停住脚步，转身看着微笑的白渊溟，“白先生，您对尸婴娃娃的案子有什么想法？”
白渊溟听着秦钧略带谦逊的发问，故作深沉地摸了摸唇上那条薄薄的胡须，“高见谈不上，不过在解剖室外看你们勘察现场时，只是对那个从解剖室里拿出来的娃娃感到有些奇怪，又有些熟悉。”
秦钧注视着白渊溟，指着一边走廊的尽头说道：“既然如此，证物室就在那边。”
秦钧的这番举动着实让白渊溟有些吃惊，他没想到秦钧居然这么痛快就答应了！于是，除了陆铭阳和身为沈家人的沈孟琪再三坚持要跟去外，高个子男生罗乾执意要陪同，剩下的欧阳宸、筱优、还有那个眼镜男生张少楠就被先行送出了警备司令部。
与此同时，一名特勤特地来到还在407门口等候的曹俊廷面前：“曹处长，秦科长让我转告您，他突然有些事要处理，改日他会亲自登门拜访。”
“额，这样啊。”曹俊廷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瞬间就蒙上了一层淡淡的、使人难以折磨的沉郁之色，“那好，那就不打扰秦科长办案了。”
曹俊廷望着眼前被特勤关上的那扇黑色铁门，脸上的表情又渐渐地恢复成一个彬彬有礼的僵硬微笑。
特务科长颜冰此时正坐在外间的一个情报处理室内，双腿搭在前面的桌子上，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看着已经送过来的几份审讯笔录。而当她看到白渊溟的那份时，丝毫没有犹豫，很自然地就将那份笔录团成了个纸团扔向身后，恰巧打在了刚走进来的一名情报员的头上。只见那名情报员下意识打了一个激灵，随即恭敬且迅速地捡起那个纸团放进了门边的纸篓中，然后来到颜冰身边，将几分文件递了过去，“科长，这是其余四人的笔录。”
颜冰接过笔录，认真迅速地扫视着每一页。在这个过程中一旁的情报员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奇怪表情，颜冰头也没抬地说道：“什么事，说。”
“额……报告科长。”情报员说着咽了一下口水，“秦科长想要提前释放沈孟琪、罗乾、张少楠三名医学生。”
“不行！”颜冰厉声回绝道。
“额……是！”情报员心里此时却是十分复杂，他还不知道一会儿怎么向那位新调任的副科长秦钧汇报，407什么时候有过副科长，真不理解沈司令是怎么想的，不过又一转念，还好没有被这个女魔头骂也算幸运。
“还有事吗？”颜冰冷冷地说道。
“没……没了。”情报员说着急忙退向门口。
“等等！”
情报员刚想转身走出房间，立刻又立正道：“科长，请指示。”
此刻的颜冰已经站起身，举着一份笔录说道：“叫三号里面的人都出来，我要去问话。”
“啊，哦，是！”情报员看了一眼那份笔录上传讯人处陆铭阳三个字后，连连点头，心想，看来这个陆铭阳是凶多吉少了。
五分钟后，颜冰在一众手下敬畏的目光下，走进了三号审讯间。此时的陆铭阳真的有些熬不住了，407的审讯手法是充分借鉴了英国军情二处的模式，以高强度疲劳战为主，从心理与生理上给予被审讯者极大的压力。而就在刚刚他以为审讯终于要结束时，却又迎来了这个407女魔头，陆铭阳从那些审讯者们关门时异样的表情上也判断出，最痛苦的过程才刚刚开始。
可令陆铭阳没想到的是，颜冰走进房间后，先是快步来到审讯桌前，伸手移开了惨白的审讯灯，随后隔着桌子向前猛然一探身，近乎与陆铭阳脸对脸，压低声音说道：“你到底是谁？”
陆铭阳被这么突如其来的一问，顿时有些不知所措，难道她是在怀疑自己的真实身份？陆铭阳想到这儿，不禁有意避开了面前那道冰冷之中又隐约闪着一丝温热的眼神。而就是这个微小的反应，更加坚定了颜冰的猜测。
“你的父亲是陆少坤，你的母亲叫江藴茹。”颜冰将声音压得更低，缓缓说道。
陆铭阳闻听，竟然有些不敢相信407居然是如此有效率有背景的特务机构！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竟然就掌握了自己隐藏了多年的身份，亦或许在自己踏上海洋公主号的那一刻，自己就已经暴露了？陆铭阳想着，现在也只能立口否认，“我不知道您说的这两个人。”
“你不知道？那你怎么解释为什么要到上海来找一个根本没有海外背景的侦探社长，你又为什么隐瞒了你的流亡身份，你当407查不到你的海外情况吗？还有，你又是怎么流亡加拿大的，在军阀混战时期又是谁可以为你和你的母亲安排下还算优渥的国外生活？”
被颜冰这一连串的发问，陆铭阳只得哑口无言，但他知道，此时选择沉默，是对自己最有利的表现了，可是此时的他又怀着另一个疑问，这个女人的语气似乎也并不像是在审问，那她会不会原本就知道些什么？
“陆铭阳，你给我听好了，不管你回来想做什么，从现在开始都给我收手！尽快回到加拿大去！”
陆铭阳闻听此言，猛地一抬头，有些惊讶地看着一脸严肃且带着怒意的颜冰，这让陆铭阳心中更加顿生疑惑，按理说像她这种特务高手释放心理烟雾弹的手法完全是驾轻就熟，但是从她此刻不同于在医学院时的神态来看，更像是在责备自己。
想到这儿，陆铭阳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或许可以试着向颜冰套取一些信息，于是他语气坚定地说道：“我要完成我该做的事。”
颜冰听罢，眉梢一挑，冷笑一声，紧跟着一把就攥住了陆铭阳的领口，近乎将陆铭阳从座位上提起来！“陆铭阳，我告诉你，不止你一个人想知道真相，但是已经有很多人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你只有好好活着，才是对你父亲最大的告慰。”
颜冰说这些话的同时，陆铭阳已经发现她的眼中正在逐渐布满血丝，整个人仿佛在失控的边缘。颜冰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随即一把松开陆铭阳转身快步走出了房间，并对门外的手下们甩下一句：让他滚蛋！独留陆铭阳一人茫然地与同样不明就里的407特勤们对视着。
而这时，就在与三号审讯室相邻的四号审讯室内，407副科长秦钧正在问着欧阳宸最后一个问题，“你是什么时候失去意识的？”
在审讯灯下，已经被颜冰折磨了三个小时的欧阳宸，此时的面色已显得更加苍白憔悴，他疲惫无力地眨眼摇了摇头，“我……我只记得我坐在兆丰公园对面的咖啡馆写生，然后，眼前突然一黑，接着，好像耳边有一个人在低声说着什么。”
“那个人说了什么？”秦钧紧盯着欧阳宸问道。
片刻的沉默后，欧阳宸双手抓紧头发，微微摇着头，“………不记得了，不记得。”
这时，一名特勤走进审讯室，来到秦钧耳边低声说道：“科长，沈司令电话。”
秦钧闻听，长长叹了一口气，心想看来审讯应该到此结束了。
接线室内，秦钧在做好了替颜冰被骂得狗血喷头的准备后，从容地拿起了电话，当即电话那头就爆发出一阵劈头盖脸的斥责，就连秦钧身边的特勤都听得十分清楚！一分钟后，秦钧高声回答道：“是！司令！是，我明白，您放心，并没有为难他们，我这就放人，是！”
秦钧说完后，便一脸无奈地放下了话筒，转身对那名特勤说道：“赶紧放人！”
“额，放谁？”特勤有些为难地看着秦钧，问道。
“全放了！快！”秦钧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额，颜科长那边……”
秦钧横眉立目起来：“你没听到司令已经大发雷霆了吗？快去！”
“是！”
那人答应一声，小跑着还没出接线室，迎面就碰到了颜冰。
“不能放人！”
那名特勤看到颜冰，，猛地一个趔趄，随即停住了脚步。
秦钧回身盯着依旧是一副无可辩驳表情的颜冰，心中突然升起一丝无名的恼怒，于是不禁也稍微提高了些声音说道：“颜科长，沈司令刚才已经下了命令！目前的情势下，再扣住欧阳宸，反而会多生事端。”
颜冰仰起脸，一边走向秦钧一边说道：“秦科长，我希望您能够明白，407当下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掌握金泽淳的入内雀计划，不管欧阳宸他是不是真的被催眠了，这么久以来，他目前都是唯一一个直接与金泽淳接触过的嫌疑人。这一点在刚刚的审讯中你应该很清楚了！”
秦钧听完颜冰这番话，面露惊愕地朝眼前这个女人微微摇了摇头，“颜冰，你现在真的让我感到很陌生。”
颜冰闻听后，则是一脸不屑地走到秦钧身后的电话前，“我现在就给沈司令回电话。”
秦钧跟着一转身，一把按住了电话，门口的那名特勤见状，自知气氛有些不妙，立刻退出了接线室。而屋内的气氛，进而更加的紧张。
“我希望颜科长三思而后行，我猜测金泽淳是有意将有商界背景的欧阳宸牵连进尸婴娃娃的案子中的，如果我们因此与陈光甫交恶，那么司令部在面对租界各方势力及奉军都会很被动。”
颜冰抬眼冷冷地看着秦钧，用一种近乎命令的口气说道：“他们是不是什么尸婴娃娃的凶手不重要，我再重申一遍，407要的是金泽淳，只要欧阳宸认定他见过金泽淳，我就有办法把金泽淳请到407来，查出入内雀是谁？！秦科长您不了解之前的情况，所以接下来一些行动的决策权还是暂时交给我比较好。”
秦钧听完颜冰的这番异常独断专行的言语后，十分生气地将电话一下移到了自己跟前，以此表明自己决不能让颜冰打电话的态度，“我无意于和你争什么决策权，但是颜科长我可以告诉您，您从德国与加拿大所掌握的关于入内雀的所有情报都是我提供给407的。”
秦钧说到这儿，向前一探身，紧盯着颜冰，“鉴于之前的情报分析，已确认日本陆军情报部一直在与德国病毒学专家频繁联络，不久后，德国就提出向中国外派医学交流团，而尸婴娃娃的案子也恰巧就是在这段时间陆续发生的，所以这两者应该存在着某种联系。”
“按照秦科长的思路，我们只会因为婴儿失踪案被金泽淳牵着鼻子走！”
“好，颜科长我们不争谁对谁错。”秦钧说着摆了摆手，又强压了压怒火，“心理评估我刚刚已经看过了，以欧阳宸现在的心理状态，完全不能被成功审讯引导，如果颜科长实在担心线索中断！放人后我来负责监控欧阳宸，并每天向您汇报，怎么样？”秦钧说完，坚毅的眼神突然变得像是在恳求，而这恳求之中好像还有那么一丝的自责。
良久，颜冰先移开视线，仰起头说道：“后果你一力承担。”说完便转身，朝门口走去。秦钧看着颜冰那微微抖动的双肩，心中的怒意却莫名地渐渐消散了。
正在此时，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挺拔的身影，“颜科长！”
秦钧这时也跟着走了过去，见来人正是在码头接自己的年军官曹俊廷。
“曹处长？”颜冰抬头冷冷地看着曹俊廷。
“额，我这不是白天和秦科长说好给他接风嘛，谁知道早些时候407有任务，这才等到现在才又来看看，正好！颜科长也一起吧！”
“多谢！”颜冰极其敷衍地点一下头，随后回头瞥了一眼秦钧，“秦科长请便。”说完，便快步走了出去。
秦钧这时来到略显尴尬的曹俊听面前，说道：“俊廷，今晚太晚了，还是改日吧。”
曹俊廷则是一脸的坚持，“哎——！酒席我早早都订完了，你去喝口茶也好啊，再说家父也在。”
秦钧本想婉拒，可一听曹俊廷的父亲也在，着实有些不好推辞，“参谋长也在？”
“是啊，我们家老爷子早在知道你要回来时，就高兴得不得了！这不从今天一大早就叮嘱我一定把您请过去，和您好好聊聊。”
秦钧点点头说道：“嗯，那好，你再等十分钟。”
“好！您先忙！”曹俊廷笑容满面地转身朝407铁门口走去。
过了一会儿，秦钧与两名特勤带着白渊溟、陆铭阳、林楚怡几个人从各自的审讯室走了出来。走在最前面的白渊溟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朝四周东张西望，正巧碰上了从情报室走出来的颜冰。
“哎？颜科长怎么今晚气色不好啊？”白渊溟笑着问道。
“哼！不劳白社长挂怀。”颜冰冷哼道，径自朝前走去。
“对了！既然来了，我能看一看那些娃娃吗？”
白渊溟的这句话一出口，颜冰则直接装作没听见，快步朝地下室的出口走去。可这时走在前面的秦钧突然停住脚步，转身看着微笑的白渊溟，“白先生，您对尸婴娃娃的案子有什么想法？”
白渊溟听着秦钧略带谦逊的发问，故作深沉地摸了摸唇上那条薄薄的胡须，“高见谈不上，不过在解剖室外看你们勘察现场时，只是对那个从解剖室里拿出来的娃娃感到有些奇怪，又有些熟悉。”
秦钧注视着白渊溟，指着一边走廊的尽头说道：“既然如此，证物室就在那边。”
秦钧的这番举动着实让白渊溟有些吃惊，他没想到秦钧居然这么痛快就答应了！于是，除了陆铭阳和身为沈家人的沈孟琪再三坚持要跟去外，高个子男生罗乾执意要陪同，剩下的欧阳宸、筱优、还有那个眼镜男生张少楠就被先行送出了警备司令部。
与此同时，一名特勤特地来到还在407门口等候的曹俊廷面前：“曹处长，秦科长让我转告您，他突然有些事要处理，改日他会亲自登门拜访。”
“额，这样啊。”曹俊廷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瞬间就蒙上了一层淡淡的、使人难以折磨的沉郁之色，“那好，那就不打扰秦科长办案了。”
曹俊廷望着眼前被特勤关上的那扇黑色铁门，脸上的表情又渐渐地恢复成一个彬彬有礼的僵硬微笑。